第287章 大戰(zhàn)(五)
那一抹血色自裙擺處漏出來,自夜色里漫無邊際的肆意蔓延出來。隨著月影驚慌失措的聲音響起,墨扶已然倒在了她的肩頭。 就連契約空間內(nèi)的小白也被彈了出來,被霜瓏給抱去了一邊。 墨扶痛的幾乎要昏厥過去,一只手死死的抓住腹部的衣襟,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條條鼓起,像是猙獰扭動的小蛇。 內(nèi)室的云玨當(dāng)堂如遭雷劈,急急奔來,墨扶已然被人用軟轎抬起。 種竹淇園樓離此處還有一段距離,云玨想也不想的直接把人挪進了自己的寢宮。 這個時候了還管什么規(guī)矩的?! 云玨可不管明兒外頭那些大臣怎么想,她現(xiàn)在心心念念都是墨扶。 “皇嫂——” 云玨雖然貴為女帝,但是這種場面還是頭一次看見。故而面上不顯半分慌張,實際上心里頭她比誰都慌。 墨扶很快就被抬進了正霖宮的床上,身后跟著的赫然是蓮客為首的一行人。 云玨知道自己干著急也幫不上什么忙,只好站在外頭等著。眼前的帳子放下,屏風(fēng)架起,將云玨跟墨扶分別隔離開來。 此刻的墨扶痛的滿頭大汗,額前的碎發(fā)沾了汗水緊緊貼在上頭,月影按照產(chǎn)婆所說的,用毛巾不停的給墨扶擦額頭上的汗水。 “月影……”墨扶知道自己這個時候不能叫喊,要攢了力氣生孩子。自錦被下伸出一只手拉住了她: “告訴……呃……云玨……”墨扶說的是云玨,并非是女帝,儼然一副要交代后事的樣子。 “若有不測,請她……撫養(yǎng)……” 霜瓏將小白丟給了外頭的白暮,奔進來的時候就看見這副情景,急得差點掉眼淚。 她知道墨扶為何要如此交代。 就是因為上次的禁術(shù),導(dǎo)致她體內(nèi)的靈力盡數(shù)耗光,一時半會兒還真的沒有完全恢復(fù)過來。 縱然有那么多的靈藥補著,也僅僅夠孩子用而已。 眼下到了生產(chǎn)之日,必然是兇險萬分的。 蓮客施展光系靈術(shù)替墨扶查看后,眉頭緊皺。 看來,王妃的這一胎兇險萬分。 在外頭走來走去的云玨看著宮人端進去一盆盆的熱水,又端出來的一盆盆血水,眉毛都快擰的打結(jié)了。 好幾次,要不是藍回風(fēng)拉了她一把,她就要跟宮人撞上了。 這正霖宮依舊是原來的模樣,卻讓她感覺無比的壓抑。 都怪她,怎么就沒有設(shè)了結(jié)界,讓皇嫂聽見了。 等等! 云玨突然想起來了一件事! 現(xiàn)在是戰(zhàn)爭時期,明明可以用飛信鶴或者傳影靈石,為何非要派個人前來匯報? 而且這么大的事情,為什么軍營那邊一點消息都沒有提前露? “來人!”云玨的聲音在這個夜里多了幾分肅殺的意味: “給朕把方才報信的人抓起來審審!” “是!”幾道黑影一閃,顯然是去抓人了。 云玨的眸子里倒映出幾分血色,年輕的女帝握了握拳: 不管是誰,敢害她的皇嫂,都得死! 內(nèi)室,躺在床上的墨扶差點連嘴唇都要咬破了。 她感覺腹部像是有什么東西要往外頭沖破似的,可是又疼,疼的后面都快要麻木的那種感覺。 漸漸地,她感覺身上開始輕飄飄的,整個人像是要慢慢的沉淪下去。 月影忙著給墨扶擦汗,霜瓏在一旁死死的盯著那些產(chǎn)婆,就怕有人搗鬼。 蓮客則是給她補充靈力,就怕她撐不下去。 正在給墨扶擦汗的月影就換了把毛巾的功夫,再一回頭,竟然發(fā)現(xiàn)墨扶的雙眼漸漸的合上了,一副痛的想要昏過去的模樣。 蓮客也發(fā)現(xiàn)了這個問題,高聲道: “白暮!” 白暮是鳳凰草靈,擅長的便是靈力補充。蓮客見狀就知道墨扶要撐不過去昏睡了,可是這個時候墨扶要是睡了的話,恐怕就會永遠醒不過來了。 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瞬,墨扶似乎聽見一少年焦急的呼喊: “娘親!” 白暮得了蓮客的話,二話不說將小白往身旁的銀伏身旁一塞,整個人就沖了進來。 進來的時候,正好就看見墨扶自他面前閉了眼。 向來沒心沒肺的少年此刻也頭一次嘗到恐慌的感覺——無論之前遇見多少危機的關(guān)頭,也不及眼下的情況來的可怕。 那樣滿身汗水一臉蒼白無力的墨扶,躺著滿床血色中的墨扶,是他沒有見過的模樣。 與此同時,產(chǎn)婆也道: “蓮客大人,王妃現(xiàn)在不能睡!” “睡了的話別說是孩子會胎死腹中,就連王妃也會因此而……”那產(chǎn)婆說到這里,就住了嘴。 可是這后頭未說出口的話,誰都明白。 “我曉得。”白暮上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少年的手心里浮出一團淡綠色的光暈,覆蓋在墨扶的額頭上。 娘親,一定要醒過來啊。 爹爹在等你,我們也在等你。 墨扶昏睡過去后,再次睜開眼,已然是熟悉的場景。 沒錯,又是那個夢。 夢中的白衣公子自戰(zhàn)場上倒下,不遠處傳來紅衣少女撕心裂肺的哭聲。 那少女背對著她,哭聲像是重重的敲擊在她的心頭。猛然間那少女周身燃起火焰,一聲鳳鳴自天際邊傳出。 這聲音……墨扶的瞳孔一縮,隨即不可避免的蹲下身子,頭痛欲裂。 腦海里,似乎有什么東西要冒出來。 被火焰燃燒了半邊的天空,遠遠的傳來古老的歌聲: “杳杳靈鳳,綿綿長歸。悠悠我思,永與愿違。萬劫無期,何時來飛?” 那歌聲反反復(fù)復(fù)的在墨扶耳畔回響,后者最終像是一根緊繃了的弦,突然一下子就斷掉了。 “不——” 下意識的喊出這一聲,眼前的景象突然就像是被砸碎的玻璃,刷的一下就在墨扶的面前墜落。 隨后墨扶整個人墜入一望無際的黑暗中,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往前面飛去。 也不知道飛了多久,直到眼前忽然出現(xiàn)的一片光—— 墨扶伸出一只手擋了擋眼前的光,等到眼睛完全能夠適應(yīng)后這才放下手。 這是……墨扶發(fā)現(xiàn)自己正站在前世的基地里。 抬頭,那最前面的少女,分明就是那個時候剛剛在特工界嶄露頭角的她。 明明是十六七歲的少女,花一樣的年紀里,本該在陽光下肆意享受著屬于她自己的人生。 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一直生活在黑暗中,承受著本不該面對的黑暗與殺戮。 那個時候的她臉型還沒有現(xiàn)在這般尖,那上面還帶著些嬰兒肥,圓圓的煞是可愛。 臺下的目光中,有羨慕,有嫉妒,亦有敬佩。 眼前的畫面突然像是按了快進一樣,自她的眼前飛快的掠過,直到她死的那天戛然而止。 看著崔詠捅進的刀子,墨扶伸出手就要攔下,沒想到居然直接穿了過去。 眼睜睜的看著眼前的沖天的大火,這才反應(yīng)過來。 自己這是……魂體。 伸出一雙手,手上什么都沒有,連男人臨走之前給她戴上的鐲子也沒有,一雙手空蕩蕩的。 就在墨扶低頭的空檔,眼前的畫面又變了。 她看見了什么? 她看見了她剛剛來這兒的時候,跟云御淵初次相見的情景,看見了云御淵抱著她跟她嬉鬧的情景,看見了云御淵替她梳頭描眉的情景,看見了她昏迷時云御淵那臉上的擔(dān)憂…… “阿淵……”墨扶伸出手去,想要撫平男人的眉頭,依舊是徒勞無功。 她是不是忘了什么? 猛然間,一回眸。 背后,依舊是一望無際的黑暗。 隱隱約約的,似乎有嬰孩的啼哭聲自身后傳來。 是了!她想起來了! 她應(yīng)該是生孩子才對! 這個念頭剛剛在腦海里形成,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就將她瞬間擊昏! “??!” 墨扶痛的突然大叫一聲,整個人就是醒過來了。 正急得個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的眾人,先是被嚇到了,隨后才反應(yīng)過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彼囘B連道,“王妃用力?!?/br> “對,深呼吸?!?/br> “開始深呼吸,再用力?!?/br> 墨扶現(xiàn)在只覺得整個人像是被從水里撈出來似的一樣,身上的痛楚一撥接著一撥,無休無盡。 痛的眼前的事物都是模糊的,只能大概看個明白。 身下的錦被早已經(jīng)被她抓破,一床的狼藉。 “阿淵……” 墨扶痛的只剩下麻木,意識里只有掉落懸崖生死不明的云御淵。 仿佛間,墨扶又看見了成婚那日滿城的鳳凰花。 那日的鳳凰花開的格外燦爛,紛紛揚揚的落滿了整座七域城,如夢如幻。 阿淵……我不信,我不信。 我不信你死了。 “呃……”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墨扶只覺得身下一松,有個滑滑的物體自她的身下滑出來。 產(chǎn)婆當(dāng)下報喜:“恭喜王妃!是個小世子!” 墨扶張了嘴呼吸著,眼下疲累的很,迷迷糊糊見正要睡過去,卻聽得產(chǎn)婆又驚叫起來: “快快快!別讓王妃睡了!” “還有一個!” 正在外頭看著孩子的云玨一聽,抱著襁褓里頭的孩子就撲了過來。 顧不上血腥味濃重的內(nèi)室,云玨直接就抱著孩子蹲了下來,看著一臉疲憊的墨扶,抓住了墨扶那纖細滿是汗水的一只手: “皇嫂!皇嫂你可千萬別睡!” 墨扶半是昏睡半是清醒中感覺到一只微涼的手抓住了自己,耳畔還傳來孩子哇哇的大哭聲。 腹中的疼痛早就讓她麻木了,她想要使勁,卻一點兒力氣都使不出來。 唇色蒼白的快要裂開似的,墨扶動了動唇,卻發(fā)不出一點聲音出來。 可是肚子里還有個孩子。 墨扶知道,若是再不盡快生下來,這第二個孩子搞不好會因為缺少羊水而胎死腹中。 可是眼下她拼了命去擠壓身上最后的力氣,卻發(fā)現(xiàn)無濟于事。 “我不信……”墨扶艱難的吐出來這三個字,聲音細如蚊吶。 “啊——” 在白暮與蓮客拼著靈力透支的前提下,終于在破曉時分,第二道嬰兒的啼哭聲響徹整個正霖宮! 墨扶聽到孩子的哭聲,直到產(chǎn)婆確認肚子里沒有孩子后,這才放心的暈過去了。 同時,一直維持著靈力補給的白暮與蓮客雙雙撤了靈力,兩個人都不可避免的往后倒了下去。 這讓剛剛松了一口氣的眾人又是忙慌起來。 好在兩人只是靈力透支,服用丹藥再稍微休息就好。 白暮本就是鳳凰草靈,故而自身的靈力恢復(fù)的也是很快。 眼下墨扶脫了力,正昏睡著。而孩子則是由云玨親自找好的奶娘照顧著。 可是這兩個小家伙說起來也是奇怪,奶娘一抱就哭,更別說吃奶了。 這讓云玨頭疼不已。 兩個小家伙便是龍鳳胎,金色襁褓的是哥哥,云如至,紅色襁褓的是meimei,云如約。 眼下兩個小的被安排在正霖宮的偏殿,自然是由八影守護著。 可是眼下也不能讓這兩個小家伙餓著啊。 云玨本想著既然這兩個小家伙不喜歡奶娘抱,那么就讓奶娘把奶擠出來用小勺喂吧。 云玨的想法很好,可是這兩個小家伙依舊是不肯吃,哭鬧著抗拒。 最后還是月影抱著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的態(tài)度,讓御膳房弄了溫?zé)岬难蚰糖皝怼?/br> 就像是當(dāng)初照顧小白一樣。 羊奶很快就送了過來,云玨親自接過,在奶娘的指導(dǎo)下將小勺親親的遞了過去。 預(yù)想中的畫面果然沒有出現(xiàn),云玨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能吃就行,不拘什么都好。 難不成她堂堂七域,還養(yǎng)不起兩個小娃娃? 等她喂飽了兩個小家伙,又給抱起來輕輕的拍了奶嗝,這才放回搖籃里頭。 這兩小家伙很好帶,除了餓了或者不舒服的時候哭出來之外,基本上不會夜里頭也要喂。 而且這兩個孩子剛剛生出來的時候,一圈兒的人都看著稀奇——竟不像旁的孩子一樣生下來皺巴巴的,一出生就是白白嫩嫩的模樣,讓人一眼就喜歡上了。 墨扶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她生完孩子之后的第三天。 期間云玨壓根就沒有讓她離開正霖宮,擺明了就是讓墨扶坐在這里頭修養(yǎng)來著。 外頭的大臣為了這種事情吵了個大半天,直說什么不符合規(guī)矩,要求墨扶搬離正霖宮。 云玨也不多說,既然不服,那就殺了吧。 畢竟死人是不會有別的意見的。 這樣一來,外頭的大臣一個個都老實了很多。 再也沒敢提這種事。 醒過來的時候,墨扶看著床帳上的花紋發(fā)了好一會兒的呆。 動了動身子,依舊還是有些軟。 守在外頭的月影察覺到里頭的動靜,忙打了簾子進來: “王妃醒了,可想吃些什么?” 墨扶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 “孩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