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青松他們這次執(zhí)行任務(wù)的目的地在沙漠的另一端靠近邊境線的地方。岳青松沒說他們到底去做什么，梁悠也知道不能問，只是摘下自己的護身符，踮起腳給他戴上。

    “這是我很小的時候外婆給我求的，我一直戴著。你看看我，從小到大都沒什么愁事天天都這么開心，就知道它有多靈了?！边@個護身符是梁悠滿月的時候外婆專門求來的，家里爺爺奶奶雖然都不信這個，可也讓她一直戴著長大。

    岳青松摸了摸脖子上梁悠的護身符，看著她一臉認真的模樣沒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臉，心想她每天都過得開開心心的恐怕也不光是護身符的作用，她自己功勞更大。

    “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保護好自己，知道嗎？”梁悠看著他，心中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最后只化了最簡單的叮囑。

    “我知道的，放心吧?！痹狼嗨蓪⑺p輕攬在懷里。以前他無牽無掛，總不能體會到戰(zhàn)友們將至親至愛的人的東西隨時帶在身邊的心情?，F(xiàn)在他終于知道了，這種牽掛會讓人更謹慎，也能讓人更加的勇敢。

    岳青松執(zhí)行任務(wù)離開后，梁悠白天還沒什么變化，每天在洞窟里一扎就是一天。面對著眼前的壁畫，認真工作，不時對跟在身后的師弟講解幾句，告訴他們遇到眼前情況時應(yīng)該怎么應(yīng)對，和平時沒什么不同。

    可是等到一天的工作結(jié)束之后……向瑾表示，最近聽到梁悠唉聲嘆氣的次數(shù)已經(jīng)比之前一年加來都多了。

    在梁悠又一次嘆氣之后，向瑾合上了筆記本，問道：“和我聊聊嗎？”

    “??？”梁悠看向向瑾，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剛才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做了什么。

    “我是不是打擾到你看書了？”梁悠不好意思的問道。

    向瑾抬頭將她耳邊的碎發(fā)抿到一旁?！斑@倒是沒有，就是有些擔(dān)心你?！?/br>
    梁悠低著頭用指甲在木桌上劃來劃去，言不由衷的答道：“還好吧，我也沒什么可擔(dān)心的?！?/br>
    “嘴硬?！毕蜩獰o奈的搖搖頭，抓住她的手不讓她再折磨自己的指甲。

    梁悠反手握住她的手晃了兩下，咬著嘴唇猶豫的問道：“誒向瑾，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啊。你和老趙都異地戀這么久了，也沒像我這樣似的……”

    “我們和你們的情況畢竟不同。老趙他在學(xué)校里，又不像岳連長一樣是去執(zhí)行任務(wù)的，一點都不用我為他的安全擔(dān)心?！毕蜩肓讼胗终f道：“不過你放心吧，岳連長肯定能安全回來的?！?/br>
    “你說得對?！绷河泣c點頭一臉認真，“岳青松肯定能安全回來，他們所有人都一定能平安的。”

    “但是我還是想說，這些天你整個人都繃得太緊了。就說我吧，其實我也挺想老趙的?！闭f到這兒向瑾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爸皇菒矍椴⒉皇巧畹娜?。你以前不還跟我說過，咱們新時代女性應(yīng)該有自己的事業(yè)么。”

    “你說得對?！绷河茻┰甑陌炎约旱念^發(fā)揉的一團亂。“寫論文好了，寫論文就沒工夫多想了?！?/br>
    梁悠最近正在準備一篇關(guān)于周山石窟壁畫修復(fù)工作的論文。已經(jīng)開好頭了，可惜因為最近精力總沒法集中，十來天過來了還停留在開頭部分。

    對壁畫修復(fù)甚至是古董修復(fù)來說，以前更多地被人們看成一門手藝，實踐多理論方面的內(nèi)容少。如周師傅、賈師傅他們，在社會上的定位也是工人或者干脆就是手藝人，并不是研究人員。

    梁悠深知文物修復(fù)早晚會成為一門獨立的專業(yè)學(xué)科。她現(xiàn)在多做一些總結(jié)性的工作將周師傅他們多年的經(jīng)驗內(nèi)容落在紙上，也算是為以后文物修復(fù)專業(yè)的開設(shè)做點貢獻。

    眼前在準備的這篇論文，主要是以現(xiàn)在修復(fù)完成的幾個洞窟為例分析壁畫顏料的原料產(chǎn)地及配置方法。

    長出了口氣，讓大腦放空。等到再次睜開眼睛時，梁悠的眼神中已經(jīng)不見了猶豫和迷茫。

    她很愛岳青松，也牽掛著他的安危，但卻不應(yīng)該讓這份愛和牽掛成為兩個人的負擔(dān)。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她不應(yīng)該讓自己的喜怒哀樂完全和另一個人綁在一起。

    眼前還有這么多工作等著她去做，她怎么能這么松懈？或許她應(yīng)該控制一下自己的牽掛和思念，至少不能影響到工作，不然她這么大老遠的跑到研究所來不就沒有意義了嗎？她的牽念和擔(dān)心都應(yīng)該有一個度，畢竟她的理想，可還沒有實現(xiàn)呢。

    “啊，工作使我快樂，學(xué)習(xí)讓我充實。我愛學(xué)習(xí)，我愛寫論文?！绷河埔贿呑晕掖呙撸贿叿_了幾天了沒動過的筆記本，打算縷清思路后重新開始。

    向瑾在一旁看著，看到她緊蹙的眉頭漸漸松開，臉上神色趨于平和，再不復(fù)這幾天的愁云慘淡。知道她總算是相通了，這才放心。

    和之前的無數(shù)個夜晚一樣，在煤油燈的燈光下，兩人對坐在小木桌的兩邊專注于手里的書本。

    睡覺前梁悠活動著脖子放松頸椎，覺得向瑾說的沒錯，專注工作果然能讓人神清氣爽，摒棄負能量。

    每個人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不能因為一時的分開，而停在自己該走的路上等他回來。要一直向前，才能以更好地面貌相遇。

    第二天，看著總算恢復(fù)如常的師姐，張沖他們幾個對視了一眼松了口氣。師姐她自己沒有發(fā)現(xiàn)還以為一切如常，其實他們早就發(fā)現(xiàn)師姐最近常常走神，工作效率比之以往低了不是一星半點。

    張沖他們都是男生，有些話糾結(jié)了好久就是不知道怎么開口。如今看梁悠的工作狀態(tài)知道她已經(jīng)想開，都不禁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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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前后三個月, 中間還因為受傷和外出停工了幾次, 如今終于完成了壁畫上佛像面部的修復(fù)工作。

    看著眼前法相慈悲莊嚴的佛像，梁悠心中既贊嘆又欣慰。贊嘆于古代工匠作畫的高超技藝，欣慰在通過自己的努力, 讓破損的壁畫重獲新生。

    梁悠正在欣賞自己的成果呢，身后一位師弟小聲開口，讓她從萬千感慨中又拉了回來。

    “師姐, 這是修好了嗎？”

    “是啊。”梁悠點點頭，“還有什么問題嗎？”

    “問題倒是沒有?！蹦俏粠煹芸磶熃愫推渌硕伎聪蜃约?，局促的抓了抓頭發(fā)，小聲問道：“就是，就是這個壁畫看起來不怎么新呢?！?/br>
    “你啊，之前師傅理論課上講的都忘了嗎？”

    “理論課……”師弟一臉迷茫, 顯然理論課是沒認真聽得。

    梁悠不認同的看了他一眼, 看的師弟心虛的低下了頭。耐心的解釋道：“咱們做文物修復(fù)，不是進行藝術(shù)創(chuàng)作。要‘修舊如舊’，不能改變文物本身的面貌。不然這壁畫就不是文物, 變成你畫的了?！?/br>
    師弟思考著梁悠的話, 點點頭?！拔叶藥熃?。”

    “懂了就好。”梁悠曲起手指在他額頭上彈了一下, “以后要好好聽課知道嗎？”

    “知道了知道了?！睅煹苄πΓ缓靡馑嫉牡拖骂^。

    “行了，今天工作結(jié)束，把東西收拾好就提早下班吧?！绷河剖忠粨]下了決定，收獲了師弟們興奮的歡呼聲和贊美聲。

    “太好了, 昨天沒睡好今天正好補補覺?！?/br>
    “我的衣服該洗了，一會兒把衣服都洗了?！?/br>
    師弟們說說笑笑的手里的工作也沒耽誤，一會兒就將工具顏料都收拾妥當(dāng)了。

    “師姐，你不走嗎？”張沖問道。

    梁悠搖搖頭，指了指面前的壁畫?！拔蚁朐俅粫！?/br>
    張沖點點頭，似乎能夠感受到她現(xiàn)在的心情。

    師弟們都離開了，梁悠一個人站在洞窟里，滿滿的成就感都要從胸口溢出來了。

    等到欣賞夠了，梁悠拿好自己的東西，鎖上門離開了洞窟。

    回去的路上，梁悠遠遠的就看到張沖坐在研究所的門口洗著衣服。一邊納悶他怎么沒去河邊，一邊中氣十足地喊著他的名字。

    張沖應(yīng)聲抬頭，用胳膊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沖著梁悠喊道：“師姐，季所長找您?！?/br>
    “找我？”梁悠眨巴眨巴眼，沒想出最近有什么需要季所長找自己的事情。

    “對?！睆垱_點點頭，“還有向老師，所長請你們兩位一起去?！?/br>
    “這樣啊……那向瑾她現(xiàn)在……”

    “向老師應(yīng)該還在辦公室吧?！睆垱_不怎么確定的答道：“要不您先去辦公室看看？”

    “好吧?！绷河瓢此f的去了考古組的辦公室，果然看到向瑾在辦公室里伏案工作。

    “咚咚咚，”梁悠調(diào)皮的敲了敲門，“請問向老師在不在呀？”

    “向老師”看向她哭笑不得的搖搖頭，最后無奈的說了句“你呀……”

    “嘻嘻?！绷河菩Φ拿佳蹚潖澋模褚恢蝗橇说満笤谘b乖巧的小貓。

    “走吧，季所長等著我們呢?！毕蜩酒鹕?，拉著梁悠一起去了季所長的辦公室。

    兩人在路上猜測著季所長到底為什么找她們，去了才知道為的是今年展覽和招聘的事情。

    以敦煌藝術(shù)品為主題的展覽研究所每幾年都會舉辦一次。梁悠小時候被爺爺帶著去參觀過，在展覽上還碰到了季所長。

    這一次的展覽季所長打算把地點定在首都，時間定在暑假。梁悠跟向瑾是首都本地人，季所長打算派她們兩個過去對接一下展覽的事情。

    展覽之前也辦過不少次了，合作的單位也都有經(jīng)驗，只要按照往年的規(guī)矩來辦就沒什么問題，所以重點還是在馬上就要開始的招聘上。

    季所長將現(xiàn)在研究所的情況詳細的分析給梁悠她們，又拿出了近幾年研究所相關(guān)的人事數(shù)據(jù)。這一年文物修復(fù)組來了不少新人，可其他組的人員依舊短缺。

    不少和季所長一起來的老前輩早就過了退休的年紀。雖然他們依舊堅持在崗位上，發(fā)揮著自己不可磨滅的作用，可研究所還是需要更多地新人進來，才能更加健康長久地運行下去。更別說研究所還有年齡層斷檔的問題，現(xiàn)在梁悠向瑾他們這種來了一年的，都算是研究所的骨干力量了。

    季所長跟a大還有首都其他幾所高校溝通過了，給梁悠和向瑾在學(xué)校里辦幾場講座，講講她們在研究所的親身經(jīng)歷，以此鼓舞更多專業(yè)對口的畢業(yè)生畢業(yè)后選擇來到研究所。

    “讓我們講自己的經(jīng)歷……”回想起自己剛來到研究所時的感受，梁悠疑惑道：“您確定我們講完了還有人愿意來嗎？”

    “這個……”季所長尷尬的咳了兩聲，“要不你們稍微美化一下？”

    “啊……”梁悠皺了皺鼻子，小聲嘟囔：“那不是忽悠人么?！?/br>
    向瑾在她手背上輕輕拍了一下，說道：“我也覺得還是實話實說的好。不然就算有人帶著一腔熱血來了，恐怕過不了多久依然會走?！?/br>
    “哎……”季所長長嘆一聲，看著研究所里人來來往往的心情，再沒人比他感受的更深刻了。

    “你們說的也是?！奔舅L苦笑著搖搖頭，帶著幾分自嘲的說道：“年紀大了，反而不如年輕的時候沉得下心了?！彼F(xiàn)在年紀越來越大，身體也越發(fā)的不好。就算想要一輩子都留在這里，可也說不準哪天身體頂不住了想不離開都不行了。他最近總是有些急迫，想要能夠為研究所做更多一點的事情。

    梁悠和向瑾對視了一眼，看著這位將一生都奉獻出來的老者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您別這么說，”梁悠輕聲安慰他：“我們都知道您的意思。您放心吧，我們兩個肯定完成任務(wù)，今年咱們研究所里必然能來一批優(yōu)秀的年輕人！”

    季所長笑著點點頭，沒有說話。

    回宿舍的路上，梁悠跟向瑾沉默著沒有開口，心里還是有些酸酸的。

    時間對于每個人來說都公平到殘忍。像季所長這么了不起的人，都得不到它格外的青睞。

    對于這個傾注了自己一生心血的地方，季所長還有太多的規(guī)劃想法，還有太多想要做的?？上?，有些事情終究還無法完成，最后成為遺憾。

    “其實沒關(guān)系的。”梁悠壓下心中的酸澀，笑著看向向瑾?！安皇沁€有咱們么。等到咱們再老了，就還有新人來接替咱們?！?/br>
    “周師傅之前計算過，說將周山石窟的壁畫修復(fù)完成還需要至少兩百年。雖然我可能是看不到了，但我知道終究會有完成的那一天就夠了。而且我在這長達兩百年的工程中，還做出了自己的貢獻?！绷河泼嗣掳停斑@么一想的話，我都覺得自己有些了不起了。”

    向瑾笑著搖搖頭，說道：“了不起了不起。我們梁老師一定能成為個了不起的人的?！?/br>
    梁悠抓著向瑾的手握了握，“向老師也很了不起的?！?/br>
    兩人互相吹捧了一番，四目相對著相處了聲。研究所的日子雖然很苦，但對于他們來說，每天都是開心又滿足的。

    和季所長及美術(shù)組的負責(zé)人幾番商討之后，總算是敲定了這次展覽將要展出的藝術(shù)品。

    出于保護文物的目的，展出清單里的文物大部分大部分是仿制品，可同樣也需要展出部門妥善的保管和維護。

    梁悠和向瑾參照以前展出時藝術(shù)品的保管規(guī)定擬定了一份展出藝術(shù)品的管理標(biāo)準。等到季所長的認同之后，帶著展出的藝術(shù)品清單和標(biāo)準登上了回首都的火車。

    這次梁悠帶著給家人一個驚喜的想法依舊沒有提前告知家里自己要回去了。跟向瑾兩個人坐在火車上，一面規(guī)劃著接下來一個月的工作，一面為馬上能夠回家而興奮。

    上次回來時梁家棟還待在家里，這次他已經(jīng)入伍，梁悠回家能見到的就只有大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