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多住著外地打工者，他們不是住在地下室就是住在客廳隔間出租屋中。

    景曜到底是個公子哥，從來沒有到過這樣的地方，從來沒有這樣真實的貼近底層的生活。

    景曜突然覺得腳下一軟，竟是踩著了狗屎。

    他忍不住惡心，尷尬地在后頭磨著鞋底，宋奕昕轉(zhuǎn)過頭去發(fā)現(xiàn)了真相。

    她取出了包中的一疊紙巾，讓他把鞋脫下來。

    景曜依言而做，就見女孩撿起他的鞋子，用紙巾擦拭那鞋底，擦了三次后，才蹲下身給他穿上鞋。

    景曜看著女孩發(fā)呆，不想她抬起頭一笑，說：“好多電視劇中，一個花季迷糊少女遇上一個王子，少女掉了鞋，王子就撿到后給她穿了回去?！?/br>
    景曜說：“你把我當迷糊少女嗎？”

    宋奕昕聳了聳肩，說：“可我也不是王子?！?/br>
    她不迷糊、不單純、也不圣母，她只怕是比誰還工于心計，也許她活成了綠茶白蓮，可是她在所不惜。

    她有什么機會都要自己爭取，想要物質(zhì)豐富的生活也要去進取自己的事業(yè)。

    沒有王子替她做完生命中的一切工作，沒有王子主動給她鋪好陽光大道，沒有王子替她穿上水晶鞋。她就只好自己爭取工作、爭取機會，自己穿上華麗的水晶鞋。

    宋奕昕將那些垃圾小心收撿，丟進最近的垃圾筒里。

    ……

    景曜本也有九成相信她的，現(xiàn)在也求證到了，她的困境比他想象地還要嚴重。他在那地下室中呆了不到兩分鐘就先出來了，還遇上了幾個奇怪地朝他打量的人，是宋家的鄰居。

    過了一會兒，宋奕昕才出來送他，送他到了地面。

    景曜離開前，取了錢包，掏了兩千塊現(xiàn)金給她應急，又說：“你別去那種地方了，我會和秦森說的，明天……明天你去我公司找我吧，我開支票給你?！?/br>
    宋奕昕知道景曜沒有在他父親的公司工作，他在校讀的是計算機，年輕時玩過音樂。因為表哥趙爾俊是娛樂業(yè)大亨，從表哥身邊耳濡目染受到啟發(fā)，他大學時用從小存的錢自己開了一家后期數(shù)碼特效公司，五年過去，公司現(xiàn)在一年能賺一個億。

    宋奕昕沒有拒絕他的現(xiàn)金，更沒有拒絕他伸出的援手，這已是最好的結(jié)果。如果拒絕了景曜這一條生機，她就真的沒有別的門路了。

    她朝他鞠了一躬，像是一句“謝謝”也難說出口，她之前也說過了，現(xiàn)在覺得那兩個字太輕了。

    景曜看著她好一會兒，忽說：“你既然讀高三了，早日回學校去。年輕女孩子……在人生岔道上不要走錯路?！?/br>
    ……

    宋奕昕回到家里，宋奕陽才好奇地追問：“姐，剛才那個帥叔叔是誰？”

    宋奕昕說：“是我在外頭找來的一個……慈善基金的負責人，他想核實一下我們家的情況，說愿意借錢給媽治病?！?/br>
    宋奕陽喜道：“真的嗎？”

    宋父欠債自殺后，宋家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親戚都不與他們往來了。早前宋母病重，宋奕昕就去找過伯伯和姑姑，他們借了她一千塊，之后就不愿見她。家里有人生病時，親戚尚是如此，何況是素不相識的外人？

    宋奕陽小小年紀，對這些人情冷暖也見得多了，有幾分難以置信。

    宋奕昕點了點頭，拍了拍他的頭，說：“你好好寫完作業(yè)，然后把自己的衣服洗掉，我去給媽擦身子?！?/br>
    景曜坐在車中，從五環(huán)回二環(huán)還有不短的路程，路上霓虹幻彩，繁華似錦，他真的難以想象宋奕昕的生活。

    她不像外地打工者，她在鄉(xiāng)下沒有家可以回。

    忽然電話鈴響起，打斷他的思路，見是表哥趙爾俊。

    “喂？”

    “阿曜，沒有打擾你……你們吧？”

    景曜嘆了口氣，說：“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正回家呢。”

    趙爾俊卻向他打聽：“對了，那個女孩叫什么？我看她條件不錯，有沒有想過來我公司？”

    景曜一怔，又說：“你覺得她行？”

    趙爾俊笑道：“我還沒有仔細看過，看過后才能判斷她有沒有發(fā)展前途，能不能吃這行飯。”

    如果培養(yǎng)出一個優(yōu)質(zhì)的藝人，那是很賺錢的，藝人的收入公司占了大部分。一家娛樂公司也很怕公司旗下的明星臺柱青黃不接，有些娛樂公司早年輝煌，但是幾年后因為沒有臺柱子就只能苦苦支撐了。

    景曜想著宋奕昕的困境，他能借錢給她的母親治病、或者支援他們姐弟讀書，但是俗話說救急不救窮，她總得自立。她不是想要出賣皮rou的人，況且長得像歐陽珊珊的女人去出賣皮rou的話，他心理上有幾分抵觸。

    她如果可以在演藝圈發(fā)展，也算是自立自強，自我拯救了，景曜依照她的眼神和談吐，覺得她是這類人。

    “好，我先問問，她有意向，我?guī)齺硪娔?。改天約時間?！?/br>
    ……

    翌日上午，景曜督促了一部新電視劇的后期進程，提了一些要求，回到辦公室看看手表，果然樓下前臺打來電話。

    “帶她上來吧。”景曜淡淡下令。

    過了五分鐘，宋奕昕走進了景曜的辦公室，景曜請她在沙發(fā)入座，讓助理上了咖啡。

    他掏出一張支票放在桌上，說：“你先拿去給你媽救命吧，如果不夠，你再跟我說?！?/br>
    宋奕昕雙手拿起支票，一看上面的數(shù)額。

    宋奕昕吃驚：“七十萬？我只是借五十萬。”

    景曜說：“病人的事是說不準的，還有你和你弟弟總要生活。你既然說是借，多一點少一點不都要還嗎？我還怕什么？”

    宋奕昕堅定地看著他：“我一定會還的！我借據(jù)也寫好了，現(xiàn)在需要再寫一張了，你這兒能給我一張紙嗎？”

    景曜輕輕一笑：“好呀?！?/br>
    景曜見她去辦公桌旁認真寫借據(jù)的模樣，她身上是nongnong的書卷味兒。她今日沒在化夸張的妝容，頭發(fā)也只扎了一根馬尾，一件洗得發(fā)白的藍色外套，腳下是一雙廉價的舊運動鞋。

    淡極始知花更艷，不知為何景曜想起了這句詩。

    她寫好了借據(jù)交給了景曜，景曜接過時看到她手上皮膚已經(jīng)有些粗糙了，不像她的臉這樣白，應該勞務繁重的原因，但是她的手形很漂亮，手指細長。

    景曜一看借據(jù)，笑道：“你的字寫得還挺漂亮的?！?/br>
    “謝謝?！彼无汝课⑽⒁恍Γ氪┰街?，她也是德智體美勞全面發(fā)展的成功例子，小學、中學、大學參加校的書法大賽都是拿過獎的。

    景曜說：“今后有什么打算？”

    宋奕昕說：“馬上送母親去住院，然后回學校去，我想?yún)⒓痈呖?，然后一邊讀大學，一邊賺錢?！?/br>
    景曜說：“兼職嗎？”

    宋奕昕點點頭：“但是不會干從前那些了?！?/br>
    景曜好奇，她如果不是貪慕虛榮，她在有選擇的情況下，當時又怎么會在那做拳手。

    景曜問道：“那你想干什么？”

    宋奕昕說：“我學習不錯的，會流利的英文和日文，通一點點法文和德文，想給人寫些論文、做一做翻譯什么的。”

    其實她法語也極好，畢竟把英文學到她那種背下詞典的程度后再學習一門歐洲語系的外語要容易多了。只不過這個情況不要什么牌都露完好。

    景曜吃了一驚：“你會兩門外語？”

    宋奕昕點了點頭，說：“以前我們家沒有這么窮，我也上過一些興趣班，我念初中時喜歡去找外國人聊天，所以外語不錯。去‘迷漾’做那個工作，也是因為我急需要一大筆的錢，時間太急了，等不到我找到這類的事兒賺到錢了?！?/br>
    宋奕昕知道這些事太過久遠，也無人可以查證，原主的成績雖然不能和現(xiàn)在的宋奕昕相比，也是不錯的。誰還會去花錢和精力通過繁重的數(shù)據(jù)比對來證實她是超級學霸的不合理性？數(shù)據(jù)證明又怎么樣，還能去公安機關(guān)報案不成？能證明她犯罪了嗎？

    人都是無利不起早的動物，所以沒有人會這么干。而普通的嫉妒，她對付得了。

    景曜說：“你……有沒有興趣進演藝圈？”

    在年輕人里，沒有什么比當上一線演員藝人更賺錢的了，她在讀書期間真靠翻譯、寫論文又怎么存錢買房子？她在四年后想出國留學的錢不夠又怎么辦？沒有錢，她出國讀書后，母親和還在讀書的弟弟的生活費和教育費又從哪里來？

    宋奕昕心頭大動，但是面上不顯露一分功利之色，只誠懇地說：“我也曾有過幻想，可是我哪有這方面的門路？聽說影視城里遍地是院校出來的絕色美女，她們在溫飽線上熬干青春。我要是沒有遇上家庭變故，還有機會去賭一把，但是現(xiàn)在……”

    景曜笑道：“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有個門路，只要你能被他賞識，你就有機會?！?/br>
    宋奕昕心頭暗喜，放在膝上的手，食指下意識里撓撓腿，這是她的習慣性微動作，小心機得逞或者得意時會這樣做。

    第10章 藍鯨娛樂

    人民醫(yī)院，熙熙攘攘的人流。

    這世間沒有人會不得病，人一輩子總有大病小病，少不得要到這里來。

    宋奕昕在醫(yī)院上下跑了兩天，好話說盡，說明自己有錢交醫(yī)藥費了，她還在負責病床的醫(yī)務人員面前又扮可憐。她終于得到了一個床位，讓母親住進了醫(yī)院。

    第二天，宋母做的各項檢查結(jié)果也都出來了，她作為家屬趕到了主治醫(yī)師門診辦公室里談話。

    負責外科主刀的張醫(yī)師四十歲上下，正是醫(yī)生的黃金年齡段，見到這個小姑娘也不禁眼前一亮。

    這就是那種站在人群中“鶴立雞群”少女，醫(yī)院里人來人往，但他從來沒有見過長得這么漂亮的女孩。她渾身充滿書卷味，眼神清澈堅定，她擁有超越她這個年齡的穩(wěn)重成熟，這種氣質(zhì)與她的花樣年華形成強烈的矛盾感。

    “你是病人黃麗的女兒？”

    宋奕昕微笑：“是的。我叫宋奕昕。我媽怎么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

    張醫(yī)師說：“她剛轉(zhuǎn)到我這里，我看她情況還算穩(wěn)定，但也必須在醫(yī)院療養(yǎng)。我希望會出現(xiàn)合適的腎/源，可以快一些完成這個手術(shù)。但是這種機會是不可控的，你們家屬要有心理準備?！?/br>
    宋奕昕說：“我明白，有勞張醫(yī)師了。如果醫(yī)院有什么要求，我們都配合?！?/br>
    張醫(yī)師微微一笑：“我們也沒有什么別的要求，就是按時吃藥，等待機會。我看你還是學生吧，你如果不能長時間在醫(yī)院照料病人，最好請個看護?！?/br>
    病人資料上已顯示著“喪偶”二字，所以病人沒有丈夫來照料了。護士不可能負責病人的吃喝、拉撒、清凈等等工作，家屬因為工作等原因不能陪病人時，只有請看護陪病人了。

    宋奕昕說：“病房那邊會有介紹看護的人吧？”

    “對。你到那邊找護士問問。”

    于是宋奕昕花錢又請了一個看護，是從h北來的中年阿姨，在醫(yī)院當陪病人的看護很久了，各方瑣事上也很有經(jīng)驗。

    解決了住院的事，松了一口氣，宋奕昕這時才能有精力去思考體會。

    她直觀地認識到了一個人要是生了病，如果還沒有錢，將會是多么沒有尊嚴的事，對家屬又是多么痛苦。

    穿書前，她是學生命科學的，研究生物醫(yī)學方面的知識。她本想朝著蛋白方面做研究，從這種生命最基本的單位觀測人的生老病死的現(xiàn)象，其原因、過程和原理。

    如果能有一點點進步與發(fā)現(xiàn)，也會促進找到解決問題的方向，將來的醫(yī)學技術(shù)可以幫助像mama一樣的病人。

    忙完醫(yī)院的事后，她就回家大掃除，這地下室里總算可以消除那些臭味了，就算是宋奕陽回家，沒有無助呻/吟、嘔吐腹泄的母親，他的壓力也減輕了許多。

    宋奕昕對他的要求就是好好學習，也不要因為她被批露是坐/臺小姐、被曝光各種艷/照后在學校遭到嘲笑和校園暴力。

    沒有那些，有個體面的jiejie，這孩子就不會受到那些欺負了，也不會和同學打架時與對方一起滾下樓梯不治身亡。

    今天晚上，宋奕昕終于有空輔導宋奕陽學習了，兩人坐得近了，她才發(fā)現(xiàn)他的校服確實很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