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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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蓉真誠提議,裴文宣忍不住了,他直接道:“我覺得蘇容卿對你別有用心?!?/br> “真的嗎?”李蓉聲音毫無波瀾,“我好開心。” “李蓉,”裴文宣叫了她的名字,“我說正經(jīng)的,蘇容卿對你太好了。” 李蓉聽裴文宣說話,也不再同他玩鬧,她聽著太監(jiān)宣朝的聲音,看著大臣魚貫而入,平靜出聲:“裴文宣,你知道蘇容卿和你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嗎?” 裴文宣不說話,他順著李蓉的目光,看向晨光下那些神色或憂或喜、或麻木或張揚(yáng)的大臣,聽李蓉淡道:“他比你心狠?!?/br> “家族,榮耀,傳承?!彼麄儍蓚€人落在遠(yuǎn)處青年身上,晨光下的青年,身著緋紅色官服,手執(zhí)笏板,舉止優(yōu)雅規(guī)整,氣度清貴高華。他跟隨在人群中,拾白玉階而上,步入代表著一國權(quán)力漩渦的大殿。 “這是蘇容卿一生所背負(fù)的東西,在這些東西之下,他自幼所學(xué),便是克制,冷靜,隱忍?!?/br> 李蓉的聲音有些遙遠(yuǎn),飄忽中帶了幾分憐憫和隱約的相惜。 “他不會擁有你所以為的情緒?!?/br> “他不會因?yàn)楦星閷ξ液?,”李蓉說得格外冷靜,“他所看重的不是我,而是川兒。這一點(diǎn),我時刻記得,而你,”李蓉抬眼看他,鳳眼似如古井寒潭,克制又冷靜,在這種絕對的“靜寂”之下,便帶了幾分讓人逃脫不出的引人美麗,她一字一句強(qiáng)調(diào),“也需記得?!?/br> 作者有話要說: 裴文宣:“我愛的人太冷酷了,我感覺我可憐、弱小、無助” 第31章 落幕 裴文宣看著李蓉, 長久沒有說話, 李蓉不由得笑了:“你一貫話多, 怎么不評價幾句?” 裴文宣雙手握著笏板自然垂在身前,低頭輕笑了一聲, 李蓉挑眉:“你笑什么?” “殿下,”裴文宣笑著看向她, “這么多年,您還是可愛得很?!?/br> 李蓉有些茫然, 便就是這時, 大殿中傳來太監(jiān)宣召的聲音:“宣,平樂公主, 裴文宣, 入殿——” 聽到這一聲宣召,兩人立刻正了神色,對視一眼之后, 便一前一后步入大殿。 大殿之上,寧妃和楊泉的父親、楊家的執(zhí)掌者楊烈一起跪在地上,李明坐在高座上,看著兩人走進(jìn)來,李蓉和裴文宣目不斜視, 上前跪到寧妃邊上,朝著李明見禮。 “平樂,”李明讓兩個人起身來,平靜道, “之前讓你主審楊家案,你查得如何?” 李明的問題,李蓉是不敢答得太透徹的,太透徹太聰明,倒怕李明起疑。于是李蓉笑了笑,輕咳道:“這事兒是裴大人協(xié)助兒臣辦案,他會說話,我不大會,讓裴大人來說吧?!?/br> “裴文宣。” “微臣在?!?/br> 裴文宣站出來,李明看著出列的年輕臣子,緩慢道:“前些時日,你被狀告謀殺富商拓跋燕,最近這個拓跋燕又活了,到順天府狀告狀,說楊家派人追殺他,你可清楚?” “稟告陛下,”裴文宣恭敬道,“此事還請容微臣細(xì)稟告?!?/br> “說吧?!?/br> “兩月前,平樂公主在郊外別院設(shè)置春宴,楊泉想要與公主殿下結(jié)親,故而在公主回宮路上派人伏擊,想英雄救美,以蒙蔽殿下。微臣回府路上察覺楊泉意圖,為救公主,與楊泉起了沖突,而后為太子殿下所救,太子將在下與公主一起帶入宮中,微臣面見圣上,圣上憫臣受驚,特意派人護(hù)送微臣回府,不想楊泉因微臣破壞他的計劃懷恨在心,竟膽大包天,于微臣回府路上設(shè)伏刺殺,微臣情急之下,失手殺了楊二公子?!?/br> “陛下得知楊泉如此膽大行事,特派平樂公主為主審、微臣協(xié)助、蘇侍郎督查,聯(lián)手徹查楊氏,我等領(lǐng)命,微臣立案徹查后,便得人暗中寫信,揭露楊氏在西北所作所為,言及,楊氏多年來,一直通敵賣國。” “你胡說!” 楊烈聽到這話,朝著裴文宣大吼起來,裴文宣面色不動,李蓉站在一旁,笑瞇瞇搖著扇子,看著裴文宣淡聲繼續(xù)道:“按照此人所說,戎國苦寒,至今刀劍仍舊多為銅制,不過一蠻夷小國。是楊氏為穩(wěn)固自己地位,與戎國達(dá)成協(xié)議,每年秋季,戎國便派兵來犯,楊氏要兵要糧,要到之后,再與戎國平分,假作戰(zhàn)爭,實(shí)為演戲,多年來大大小小的捷報,都不過是戎國拿錢,配合楊氏演戲……” “黃口小兒!” 楊烈激動得站起來,李蓉見得楊烈動作,手中金扇“唰”的捏緊,厲喝出聲:“跪下!” 她這一聲叱喝鏗鏘有力,倒將楊烈驚得清醒幾分,他咬了牙,又跪下來,裴文宣淡淡瞧他一眼,繼續(xù)道:“此乃一家之言,但既然有如此風(fēng)言,微臣自然要去查證,微臣聽聞,華京之中有一外域商人拓跋燕,多次購買過楊家文物,于是微臣便向公主請示,一起去找這位拓跋燕查案,到了拓跋燕府中,微臣盜取了拓跋燕府中與楊氏相關(guān)交易往來記錄的賬本,發(fā)現(xiàn)這些年來,楊氏光是從這個拓跋燕手中所獲取的錢財,就為數(shù)不菲。這拓跋燕所購買的楊氏出手的古玩,遠(yuǎn)超正常價格,明顯不是普通交易,于是微臣順藤摸瓜,又找兵部查證,將所有賬本流水對照、相關(guān)人員一一排查審問?!?/br> “此事或許傳入了寧妃耳中,”裴文宣看向?qū)庡?,寧妃跪在地上,神色不動,裴文宣轉(zhuǎn)過頭去,繼續(xù)道,“為消除證據(jù),他們殺害拓跋燕,并嫁禍到微臣和平樂公主頭上,同時,楊烈得知自己府中家眷被困,便設(shè)計殺害了當(dāng)時前線主將,而后遞上辭呈,威脅陛下?!?/br> “陛下,”裴文宣抬起頭來,神色鄭重,“如今西北前線十年賬冊、兵部賬本、拓跋燕手中賬本均已對賬完畢,拓跋燕流轉(zhuǎn)到楊氏府中的錢財與時間,和兵部、前線賬冊中所記載的賬本均能吻合,加上拓跋燕等人口供,足以證明,這些年來?xiàng)罴以谶呹P(guān)中飽私囊一事?!?/br> “他們?yōu)槭裁茨芰粝逻@么多錢,如今前線回報中,戎國有進(jìn)攻過程中為什么有大量我大夏之兵器?種種證據(jù)加起來,可知當(dāng)初報信之人所說,的確無疑?!?/br> “楊家所作所為,欺君枉法,害國害民,上不尊天子,下不顧百姓,通敵以欺我大夏,陛下,”裴文宣跪下,叩首道,“如此大罪,楊氏不可留啊!” 裴文宣一番話說完,滿朝文武皆驚,眾人呆呆看著跪著的楊烈和寧妃,許久后,李明開口出聲:“楊烈,你可還有話說?” 楊烈跪在地上,他低著頭,想了許久,嘲諷一笑:“陛下說什么,就是什么吧。” “寧妃,”李明看向?qū)庡?,“你呢??/br> 寧妃聽著李明的話,她抬手撐著膝蓋,姿態(tài)優(yōu)雅站了起來。 “事已至此,陛下問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寧妃揚(yáng)起頭來,看向李明:“楊家犯了什么罪,那不都是陛下的意思嗎?陛下需要楊家,楊家就在邊關(guān),廝殺半生。如今陛下覺得楊家礙著陛下,想將扶肅王,楊家就通敵賣國欺君枉法,哈……”寧妃笑起出聲來,“好笑,好笑至極!” “楊婉!” 李明厲喝出聲:“你放肆!” “我放肆?!”寧妃抬手指向李明,厲喝出聲,“你李氏逼我至此,還容不得我放肆?!我告訴你們,”寧妃轉(zhuǎn)頭,看向朝臣,“我楊氏之今日,就是你們之來日……” “來人,”李明冷聲下令,“將這個瘋女人拖出去?!?/br> 說著,士兵就沖了上來,去拉扯寧妃。 寧妃將門出身,奮力掙扎起來,竟然一時拉不出去,她一面推開士兵的拉扯,一面撲向李蓉:“李蓉你這個傻子!他早就想廢了李川!他給你指婚的這些男人,沒一個是好的!他恨不得把你和親出去,讓你死在外面,你還敬他愛他……你們李氏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士兵拉扯著寧妃,寧妃仿佛是拼了命一般,往著李蓉的方向撲過來。 裴文宣不著痕跡擋在李蓉身前,李蓉靜靜看著寧妃,神色平靜如死,寧妃嘶吼著,尖叫著,直到最后,在她從頭上拔出金簪那一瞬間,李明大喝出聲:“殺了她!” 刀劍猛地貫穿寧妃的身體,也就是那一片刻,裴文宣下意識抬手擋在了李蓉眼睛之上。 鮮血濺上裴文宣擋在李蓉身前的袖子,李蓉手握金扇,垂下眼眸,漠然不動。 她的視線可以看到寧妃的血在大殿之上浸潤開去,一路蔓延到她跟前。 而后她聽見有人拖著寧妃出去的聲音,她突然開口:“慢著?!?/br> 所有人看向她,就見她用金扇按下裴文宣擋在他眼前的手,看著似如豬狗一般被人拖著出去的寧妃,冷靜道:“世族天家,不得辱其身,取擔(dān)架白布來,好好抬出去。” 說著,她脫下外衫,走到寧妃身前,蓋到了寧妃身上。 沒了片刻,外面的人抬著擔(dān)架過來,將寧妃抬上擔(dān)架,蓋上白布,抬著端了下去。 裴文宣走到李蓉身后,看向楊烈,只道:“楊將軍,認(rèn)罪否?” 楊烈抬起頭來,他用渾濁的眼靜靜看著李蓉,許久后,他叩首下去,低啞出聲:“微臣知罪?!?/br> 這句“微臣知罪”,昭告了楊家徹底的落幕。 李明緩了片刻后,頗有些疲憊道:“帶下去吧,接下來的事移交刑部,楊氏一族全部收押,念在其祖上有功于朝廷,留個全尸,賜鴆吧。” “微臣……”楊烈顫抖著出聲,“謝過陛下?!?/br> 楊烈領(lǐng)罪之后,便被帶了下去,李蓉和裴文宣也一起退下,到了門口時,楊烈一個踉蹌,裴文宣伸手扶住他,楊烈抬起頭來,靜靜看著這個將他全族置于死地的青年。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 他啞聲開口:“年輕人,刀不是那么好當(dāng)?shù)?。?/br> 裴文宣神色平靜,他抬眼看向楊烈:“那楊將軍,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楊烈有些聽不明白,裴文宣扶著他走出去,淡道:“我讀過楊將軍年少的詩,楊將軍曾經(jīng)寫,‘白馬領(lǐng)兵刀向北,橫掃天關(guān)報國恩’,將軍還記得嗎?” 楊烈神色恍惚,片刻后,他苦澀笑開:“竟有人還知道這些?!?/br> “年少有志,為何不繼續(xù)下去呢?” 裴文宣抬眼看他,楊烈搖了搖頭:“一個人,是撈不干凈泥潭的?!?/br> “官官相護(hù),關(guān)系錯節(jié),裴公子出身世家,應(yīng)當(dāng)比我更清楚這些道理。少年志氣凌云,但最后總會發(fā)現(xiàn),長者說的話,總是對的。” 楊烈輕輕一笑,抬手拍了拍裴文宣的肩。 “裴大人,送到這里吧。” 說著,楊烈轉(zhuǎn)過身去,他手上帶著鐵鏈,走得緩慢又沉穩(wěn)。 “終有一日,裴大人會知道,老朽的意思?!?/br> 裴文宣不說話,他雙手?jǐn)n在袖中,站在長階之上,靜靜看著楊烈走遠(yuǎn)。 李蓉站在裴文宣身邊,輕聲道:“將死之人,問他這些做什么?” “將死之人,”裴文宣平和道,“才會告訴你,他為什么而死,而你以后也才知道,如何不因此而死,不讓他人因此而死?!?/br> “他那些話,你不早明白嗎?”李蓉輕笑,“活了五十年,白活了?” 聽到這話,裴文宣也笑起來:“不瞞公主殿下,他那些話,活了五十年,我的確也沒明白?!?/br> “撒謊?!崩钊亓⒖痰?,“你若不明白這些,同我爭什么儲君?你年少時也說你想要老百姓過得好一點(diǎn),最后還不是為了私權(quán)和我爭來爭去?” 裴文宣聽到這話,他靜默無言。他有些想解釋,卻又知他的解釋,是不當(dāng)讓李蓉知道的。 李蓉永遠(yuǎn)無法理解他的野心,他的抱負(fù),他那近乎天真的想法。 因?yàn)槔钊厣鷣碓诟咛?,她從不曾像他一樣,走過田野,看過山河,在廬州結(jié)交過各類好友,看過黎民艱辛。 維護(hù)正統(tǒng)和穩(wěn)定,是李蓉的信仰。而他卻深知,這樣的信仰若是堅持下去,大夏的盡頭,便已經(jīng)可以預(yù)期。 但這些話他不能言說,李蓉也無法理解。 李蓉見他不說話,便當(dāng)是戳了他的軟肋,又覺得話說重了,一面同他往前行走,一面用扇子敲著手心,挽救著話題道:“不過人都是這樣的,我年輕時候不也想過這些嗎?你今日還怕我見血,我見得多了……” “李蓉,”裴文宣突然打斷她,神色里不見喜怒,李蓉轉(zhuǎn)頭瞧他,就見他道,“你每次見血的時候,左手都會顫一下。” 李蓉緩慢收斂了神色,裴文宣繼續(xù)道:“你總和我說,你和蘇容卿這樣的人沒有真心,也說你自私自利,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在朝堂之上,因?yàn)樾闹胁蝗?,冒著風(fēng)險去給一個死掉的人披一件衣服。” “說出來的話,不一定是真的,”兩人走到宮門前,裴文宣停住步子,轉(zhuǎn)頭看她,“而有些話雖是玩笑,不一定是假的?!?/br> “例如呢?” 李蓉徑直發(fā)問,裴文宣看著她,好久后,他突然道:“此次出宮去,成婚之前怕是都難再見了。這短時間我打算重建之前的信息網(wǎng),我需要一些錢?!?/br> 李蓉:“……” “我真的很想知道,”李蓉看著裴文宣,滿臉贊嘆,“您是怎么能和女人要錢要得這么順手的?” “因?yàn)槟裉旖o我的錢,來日我都能加倍還回來,”裴文宣從容一笑,“這生意您看要不要做吧?” 上輩子裴文宣的暗網(wǎng)比李川的還強(qiáng),他在建立暗網(wǎng)上有一套他自己設(shè)立的制度,保證其效率,李蓉許多信息渠道都得從他那里走,而暗網(wǎng)所伴隨的是各大商鋪,李蓉衣食無憂的后半生,可以說一大半財產(chǎn)都來源于早期給裴文宣投下的錢。 這樣穩(wěn)賺不賠的生意,誰不做誰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