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賀安打了一個呵欠,從審訊室中走出,慕林正坐在辦公室中整理資料。 陳清眉頭緊鎖,雙手緊緊的攥著審訊室中的犯人提供的口供。 賀安向后望了一眼,恰好看見神色灰暗的韓華被押出門,與安北和趙嘉衡擦肩而過。 三人打了一個照面,韓華一看見趙嘉衡,就聯(lián)想到自己突然被出賣這件事了,怒目圓瞪,頗為沒好氣的盯著趙嘉衡。 趙嘉衡瞥見安北的臉,神色突然變得極其慌亂,下意識的就想拔腿而跑,卻被殷商緊緊按在原地,不得動彈,只得咽了咽口水,努力想要擠出一個笑容。 安北低著頭,絲毫沒有注意到三人之間暗流涌動的詭異的氣氛。 賀安饒有興致的看了會好戲,轉過頭,對陳清半開玩笑的說道:“今天倒也真是一個熱鬧的日子?!?/br> “???”陳清不明所以的應了一聲,抬起頭來,仍是一副疑惑的表情。 賀安也不惱,聳了聳肩膀,將資料放在慕林的辦公桌上。 “謝謝?!蹦搅诸h首,起身,拿起油性筆在白板上列出了一張復雜的關系網(wǎng)。 慕林向后退了幾步,凝望著白板。 一開始以嫌疑人的身份出現(xiàn),后來莫名其妙成為受害者的安北,最后竟成了案件最關鍵的突破口。 而本身看起來毫無聯(lián)系的趙嘉衡卻是顧丹陽安插的一顆棋子。 而且,他還是陳老教授的唯一一位跟過他三年的研究生,其中是否有顧丹陽的授意,他們尚且不清楚。 而韓華——一開始就出現(xiàn)在他們的視野中,卻從未引起懷疑的人,又是他們的同事,反而比其他兩人的性質更為嚴重。 還有呂培的死,以及念楚的自殺。 念楚經(jīng)常去的那家酒吧這幾天也因不知名的原因而無限期休業(yè),注冊酒吧的人是一位來自外省的,身份也是偽造的人。 他們有理由懷疑,這家酒吧的幕后經(jīng)營者也是顧丹陽。 畢竟,根據(jù)顧洵所說,顧丹陽一個人支撐那么大的一所實驗室,以及,至少超過百人作為實驗品居住在顧家,他們的吃穿用度的支出定然是少不了。 而顧洵雖然每年承擔的費用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但是,比起總共的支出來說,絕對是不夠的。 而近幾年來,沈一凡都在負責顧丹陽的案子,哪怕是一絲可能與他有關的蛛絲馬跡也不可能放過。 在這種情況下,顧丹陽在櫟城經(jīng)商盈利的可能性并不大,只能選擇退居幕后。 但是,這又不符合顧洵口中描述的“張揚又恣意”的顧丹陽的形象。 他們現(xiàn)在尚且不清楚內情,慕林也不好由著性子猜想。 一切還是只有等到沈一凡將酒吧的經(jīng)營者帶回警局,才能下定論。 正當慕林準備打電話催促,沈一凡就滿臉微笑地拽著一個人,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刑偵組辦公室。 沈一凡將手銬的另一邊拷在靠背椅上,才轉身,對慕林說道:“現(xiàn)在,請允許我莊嚴的介紹一下這位小姐,——錢靜小姐。如果我不曾記錯的話,錢小姐似乎是慕隊上一樁案件的受害者。” 錢靜抬起頭,神情疲憊,雙頰很明顯的圓潤起來了,和幾個月前瘦的形銷骨立的那人似乎判若兩人。 沈一凡面帶笑容,語氣卻是咄咄逼人的:“錢小姐幾個月前似乎還是一家普通公司的白領,怎么突然辭職了呢?而且,據(jù)我了解,錢小姐每個月的工資也不算高,卻有錢開酒吧,即使只是在櫟城較為偏僻的地段。錢小姐的錢包中甚至還有幾張專門售賣昂貴的飾品的珠寶店的票據(jù)。而我們明明專門在錢小姐身邊布防了,但是卻沒有發(fā)現(xiàn)過錢小姐出現(xiàn)在那家酒吧。而據(jù)那位知情者先生指認,你就是它的老板?!?/br> 錢靜抬起頭,疲憊的神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狂熱的神情。 她的眼睛幾乎是充斥著白色,似乎是在用不屑的目光掃視著身旁的幾位警察,又喃喃自語道:“感謝神明吧!他將福祉帶給了他的信徒。即便他的rou/體/凡/胎早已消逝,他的靈魂卻是不滅的?!?/br> “神明?”慕林皺眉,下意識的念了一個名字,“顧延年?” 錢靜瞪大了雙眼,似乎在為他不敬的舉動而感到震驚。 同時,她的臉上又情不自禁地浮現(xiàn)出恬靜的微笑,頗為自豪的說道:“是的,感謝神吧。他啟發(fā)了我,讓我明白,我們不過是渺小的人類。只有他是永生不滅的,即使死亡,也依舊存有后繼者,為此奮斗?!?/br> “好的,”沈一凡拍了拍手,不動聲色的打斷了錢靜的“傳/教”,夸張的說道,“感謝你精彩的布道,但是,這對我們來說,似乎并無用處,勞煩您盡量不要浪費我們的時間?!?/br> 錢靜慍怒的瞪著他,毫無焦距的雙眼終于浮現(xiàn)了混著暗紅色的黑點。 慕林不語,只是伸手攔住了本欲上前緩和局面的陳清。 沈一凡又繼續(xù)說道:“既然你的神明就只是一位只敢縮在你們這些所謂忠誠的‘信徒’身后,不敢露面,想必也不是真的無所不能。” 錢靜笑了,她伸出手,故意大幅度的擺動著自己的手,說道:“怎么會呢?神明是無所不能的,他只是不屑于和你們這些自不量力的人抗爭而已。況且,為了他,我們犧牲一切都是在所不惜的?!?/br> 慕林沉聲道:“所以,這就是你殺了呂培的原因?” 賀安猛的抬起頭,看向慕林。 錢靜也是一怔,隨即開懷大笑,“他當然該死,他暴露了神的復制品的存在,也就是背棄了神的信任。我們當然應該為神排憂解難?!?/br> 慕林按下錄音筆,冷淡的說道:“好的,謝謝您如此誠實?!?/br> 他也是剛才靈光一閃,才想到可能是錢靜殺了呂培。 甚至還特意偽造了現(xiàn)場,他們一開始沒有往可能是女人身上想。 即使呂培已經(jīng)五十多歲了,但是,他畢竟是成年男性,一般女人,何況是錢靜這樣身材瘦弱,又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重創(chuàng)的女人。 但是,如果酒吧的經(jīng)營者是錢靜,同時,她的手上還握有毒/品——能夠達到嚴重致幻效果的藥品。 如果提前進入?yún)闻嗉抑新穹涂梢宰龅健?/br> 而且,呂培的房東也承認,自己一般都是將備用鑰匙隨意地收到一旁的柜子的,而本身房間的門鎖也不牢固,只要有心人就能輕易地進入房間。 而錢靜只要擁有足夠的時間,自然是可以做到,下藥,埋伏,等待,殺人。 當然,這都是基于自己的想象,誰知道自己一激,錢靜就毫不猶豫的出賣了自己。 慕林:“賀安,將她也帶進審訊室吧。我想,她會很愿意見到自己的三位盟友的?!?/br> 誰知,他一說完這句話,錢靜就不可置信抬起頭,重復道:“盟友?” “是的,盟友?!鄙蛞环惨灰娪型掷^續(xù)刺激道,“他們剛剛被抓進去,你想不想去看看他們?” 但錢靜就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營造的世界中,夢囈一般地念叨著:“盟友,盟友,怎么會呢?神不是說,就只有我一個人嗎?為什么呢?他分明最信任的就是我了。怎么會呢?” 沈一凡吹了一聲口哨,附在她耳邊,笑瞇瞇的說道:“看吧,你不也是他的一顆棋子,隨時就能丟的,明明你把他當作神,自認為是他最忠誠的信徒,他卻自己有了更多信任的人,還沒有告訴你他們的存在。你說,這樣的神,還有價值存在嗎?” “沈一凡!”陳清不滿的說道。 沈一凡往后退了幾步,笑道:“抱歉,職業(yè)病,畢竟落到我的手上的人都是必死無疑的死囚了,哪怕最后逃脫死亡,也是將在監(jiān)獄中度過自己的后半生的人,根本不必要擔心他是否會受到刺激,反正,在那里呆那么久的人,肯定得承擔得了這些,不然,他怎么活過去接下來長達多年的折磨呢?” 沈一凡又望向錢靜,俏皮的做了一個鬼臉,“所以,我希望,錢小姐不要見怪。畢竟,這些可能就是你接下來將要過的生活了。要是這一點打擊都承擔不住的話,怎么活呢?” 賀安接嘴道:“是啊,為了這樣一個人賠上自己的一生,值得嗎?” 現(xiàn)在正是錢靜的信仰動搖的時候,他們其實并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抽走最后一根稻草,就足以讓一整座大廈崩塌。 錢靜神情突然變得極為脆弱,恬靜的笑容也變得搖搖欲墜,隨后開始嚎啕大哭。 慕林默默地等著他宣泄情緒,又輕聲道:“陳清,帶她進去吧,錢小姐現(xiàn)在需要穩(wěn)定情緒?!?/br> “慕隊?”陳清遲疑了,他看不得女人,即便錢靜不值得這些。 況且,在這種情況下,帶錢靜進屋,無異于是給殷商添麻煩。 “不用了,我明白了,我說?!卞X靜抹了抹眼淚,咬牙切齒的說道。 慕林打開錄音筆,彬彬有禮的說道:“好的,謝謝您的配合。” 錢靜沉默了半晌,才慢慢的說道:“其實就當我們到達那座島嶼的時候,神……顧延年和顧丹陽就曾經(jīng)露過面。梁光讓我們獨自在島嶼上生存三十天,并告訴我們,這可以讓我們全心沉浸于創(chuàng)作之中。但其實,他給我們的食物只足夠我們支撐五天。一個星期之后,我們就沒有食物了。 “此時,大家都開始怨聲載道了。甚至廚房中的老鼠都被烤了吃的。后面,我們發(fā)現(xiàn)斷電了,就不敢隨意使用煤氣了。只好一到晚上就睡覺了。 “又這樣過了一個星期,大家決定抽簽殺人,將他作為雜糧。第一次抽到的就是我,我很怕,但是此時神出現(xiàn)了,他救下了我,并帶來了食物。 “大家都無比的感激他,除了念楚以及那個小胖子,似乎叫……黃華?!卞X靜皺了皺眉,艱難的回憶道,“但是,他所給的食物只足夠三天。第二次抽簽不得不出現(xiàn)了,念楚和小胖子都抽到了,正當兩人猶豫之間,他又來了。他無異于是我們的救星。” “只是,這次的食物只有一天的量。大家勒緊褲腰帶,才夠兩天。之后,我們無論如何裝模作樣的抽簽,他都不回來了。我們殺了很多個同伴,最后就剩我和他們兩了。 “就當我們決定最后一次抽簽的時候,念楚突然收到了他的消息,告訴我們,我們很快就會受到懲罰,因為我們殺了那么多的人。他還告訴我們,如果我們不逃的話,就會死。于是,我們按照他的指示,找到了快艇。結果,很快就沒油了。我們當然懷疑過他,但是,果真如他所說,我們逃跑之后,就被救了。 而且還順利逃跑了。 “念楚和我在接受治療之后,仍然保持著聯(lián)系,突然有一天,他告訴我,神可能需要我殺一個人,因為他背叛了神。將他的消息出賣給了警察。而我不久之后,就收到了念楚自殺的消息。神給我發(fā)了短信,告訴我,念楚是因為那個人而死的。我終于決定下手了。我按照他的指示,果然殺了他?!?/br> 慕林:“那間酒吧也是顧丹陽置辦的?” 錢靜點了點頭,“是的,我失業(yè)了。所以,他就把酒吧送給我了。” 顧丹陽于她定然是救星,多次救她于危難之中。 沈一凡又尖酸刻薄的笑了:“那是,他把你弄得滿目瘡痍,又讓你將他奉若神明,真的是打得一手好算盤?!?/br> 錢靜不知是否應該反駁,畢竟,這是事實。 突然,審訊室中傳來了殷商的一聲悲戚的怒吼:“你再說一遍。” 隨后,殷商打開了門,疲憊的說道:“慕隊,我可能需要一個人接替一下我?!?/br> 陳清:“我去吧,怎么了?” 殷商咳嗽一聲,說道:“趙嘉衡,他殺了,殺了,我的老師?!?/br> 北辰經(jīng)紀公司—— 顧洵站在總監(jiān)辦公室門口,他幾分鐘之前,收到了趙總監(jiān)的短信,要求他到公司面談解約事宜。 夏普之前也和自己打過招呼了,他當然不疑有他。 只是,自己干站著十多分鐘了,也不曾見過來人。 顧洵冷笑一聲,轉身就走,卻突然被一個人蒙住了口鼻。 顧洵順從的沒有掙扎,只是按下了自己的耳垂上的一枚耳釘。 ※※※※※※※※※※※※※※※※※※※※ 今天先發(fā)一更,明天看看能不能把結局寫完,一起放出來,(周日還要上課,還得講評試卷,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