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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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歸鶴垂眸盯著面前眉目精致的小美人, 說不清胸口洶涌著的莫名躁動是什么。 理智提醒他現(xiàn)在最好離沈棠遠一點。 可是……沈棠身上的香水味兒似乎更濃郁了, 清甜的,叫人迷戀的味道。 內(nèi)心掙扎了好一會兒,季歸鶴才微微后仰,離沈棠遠了點:“嗯?” 這聲“嗯”聽起來莫名敷衍。 沈棠對著季歸鶴向來難有好臉色, 聞聲長眉一豎, 剛要發(fā)作,又想起什么似的,眉心蹙起,濃密的睫毛下眸光微閃,像只奶兇奶兇的幼貓兒。 心底最隱秘柔軟的那個地方忽然就被這只貓兒用毛茸茸的小腦袋拱了拱, 倏然間的細微瘙癢讓季歸鶴喉間有些干渴, 心底guntang。 很想……做點什么。 在沈棠臉黑走人前,季歸鶴輕輕笑了:“沈老師, 我受寵若驚?!?/br> 沈棠掀起眼皮瞅他一眼:“讓開?!?/br> 季歸鶴滿頭霧水地側(cè)過身, 看著沈棠進了屋。 ……不僅主動送上門來, 還附帶送到嘴邊的? 季歸鶴關(guān)上門, 轉(zhuǎn)身望著沈棠的背影, 目光里藏著自己都未發(fā)覺的炙熱。 他磨了磨牙, 頭一次覺得徐臨這個經(jīng)紀人兼奶爸不太稱職。 沈老師,沒人教過你,不要隨便進別的男人的屋嗎? 沈棠毫無自覺, 左右看了看, 在冷硬的竹椅與柔軟的床鋪間, 秉承不委屈自己的原則,淡定地坐到床上,瞅到還站在門口的季歸鶴,嘖了聲:“愣著干什么,換衣服?!?/br> “換衣服?” 沈棠看了眼手表,時針已經(jīng)指向凌晨。 季歸鶴的生日已經(jīng)過去了,再補一份生日禮物……會不會太遲? “睡不著,想出去逛逛?!鄙蛱倪t疑著,后知后覺地發(fā)覺問題,“你準備睡了?” 事實上沈棠敲門前,季歸鶴剛躺下,閉上眼朦朧入了眠。 可惜這一刻,季歸鶴才發(fā)現(xiàn)他對沈棠的寬容心與耐心大到離譜。他眼也不眨一下,語氣平靜:“不,我也失眠?!?/br> 沈棠心里悄悄松了口氣,催他換衣服,等待間摸出手機,上微博小號刷了刷。 這才發(fā)現(xiàn)“季歸鶴沈棠”這倆關(guān)鍵詞上熱搜了。 吃瓜群眾們都在猜測他倆互關(guān)的背后,是否隱藏著陰謀。 遍地福爾摩斯發(fā)表長篇大論,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氣息凝重,仿佛明天沈棠和季歸鶴就要決戰(zhàn)紫禁之巔。 沈棠:“……” 沒有被逼。 沒有盜號。 沒有身不由己。 更沒有迫不得已。 你們都在想什么?。?/br> 與此同時,在國外消息閉塞,百忙之中終于注意到這事的徐臨也發(fā)飆了,瘋狂轟炸沈棠的微信。 臨媽:祖宗!?。?/br> 臨媽:你和季歸鶴在干什么?。。?/br> 在干什么? 沈棠冷靜地抬眼看了眼季歸鶴。 恰好季歸鶴背對著他脫下浴袍,露出寬肩窄腰的好身材,肌rou薄薄附在肌理上,線條流暢漂亮,看著兇悍有力……嗯,公狗腰? 沈棠頓時不太冷靜了,假裝什么都沒看到,耳尖發(fā)著燙,在密集的消息里撿了條回復(fù)。 沈棠:……和解了? 臨媽:方好問!讓沈棠來和我說話!別代他回復(fù)消息! 沈棠:…… 臨媽:沈歲歲你給我出來!你敢和季歸鶴互關(guān)!怎么不敢出來和我說話! 沈棠給徐臨氣到冒煙兒,干起老本行,轉(zhuǎn)發(fā)了篇小文章過去。 沈棠:《戀愛物語:你的猜疑推遠了你們之間的距離》 臨媽:……哦,是本人啊,和解了? 沈棠:《知名企業(yè)家名言:一句話不重復(fù)兩遍,是成功者的準則》 臨媽:滾你姥姥的,真和解了? 沈棠:《禪師悟語,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敵人》 臨媽:行吧,互關(guān)也沒什么,說不好以后還會有其他合作。 臨媽:唉,你是個成熟的歲歲了,該學(xué)會自己處理人際關(guān)系了 不等沈棠撒嬌,徐臨已經(jīng)替沈棠找好了理由,然后自圓其說。 看得沈棠都差點信了自己是出于合作關(guān)系,在深度談判后才和季歸鶴互關(guān)的。 毫無下限的老媽子左一句“寶啊最近累不”,右一句“看到見面會的生圖了不愧是我的崽真靚”,看看時間,又來一句“乖孩子這時候該睡了”。 還把他當那個小豆丁奶娃娃寵呢。 沈棠發(fā)了一串點點點過去,欺騙老媽子自己準備睡了,把老媽子哄好了,抬頭瞅了眼季歸鶴。 黑色的風(fēng)衣,锃亮的皮鞋,為了低調(diào)而戴上、結(jié)果更不低調(diào)的墨鏡。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要去拍黑道電影呢! 單看哪一件都挺低調(diào)的,這樣一組合,反而高調(diào)得像顆大燈泡,還是掛著一身喇叭、邊走邊喊“快來圍觀我啊”的那種。 沈棠:“……季影帝,你這剛從股東大會上回來呢?” 季歸鶴茫然:“不低調(diào)嗎?” “低調(diào),我就沒見過哪個偷溜出去的明星有你低調(diào)?!鄙蛱某爸S完畢,見季大少爺依舊茫然,嘆了口氣,過去在行李箱里扒拉。 他脫了大衣,就穿著件黑色的毛衣,低頭時露出一截白皙水嫩的脖頸,幾乎能晃了人眼,輕輕一掐都會留下印子似的。 季歸鶴控制住想摸過去的手,懷疑自己是磕cp磕瘋了。 怎么見著沈棠就想動手動腳。 從小的教養(yǎng)都讓狗吃了? 心情復(fù)雜的季歸鶴別開眼,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和平時一樣沉靜從容。 沈棠經(jīng)驗豐富地扒拉出一身搭配,季歸鶴乖乖地從頭到腳換好,供由沈老師檢閱。 普通的衣服,普通的休閑褲,再把墨鏡摘了,丟到人群里毫不顯眼。 唯一的不足就是季歸鶴天生衣架子身材,穿什么都比常人好看,氣質(zhì)是從小在優(yōu)越的家庭里培養(yǎng)出的,精致的袖口下一截手腕、翻折的領(lǐng)口隱約露出的喉結(jié),都彌漫著屬于男性特有的荷爾蒙。 甚至是慣常不緊不慢的步調(diào),都顯露出幾分優(yōu)雅的貴氣。 比起江眠,這位倒更像只花孔雀,只是平時低調(diào),不怎么開屏。 察覺到沈棠的眼神,季歸鶴抬眼一笑:“怎么了?” 沈棠張了張嘴,沒吱聲,又找出條圍巾扔給他,才道:“腳步放輕點?!?/br> 季歸鶴跟在他身后,出了房間,兩人躡手躡腳地下樓,沒料到客棧大廳里居然還亮著燈。 大半夜的,老爺子沒回屋睡,靠在窗邊寬大舒適的躺椅里。屋內(nèi)暖融融的,他老人家似乎是嫌蓋著毯子太熱,蹬得都要掉地上了。 手邊還有本書和老花鏡,旁邊是盞冒著裊裊熱氣的茶。 季歸鶴和沈棠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里都看出了無奈。 默契地石頭剪刀布,三局兩勝,沈棠毫無懸念地輸了。 贏了的季歸鶴笑著按住他的肩,冒著吵醒老爺子的風(fēng)險,輕輕走過去把毯子提起來,給老爺子蓋上了,才又原路折回,沖沈棠眨了眨左眼,一起離開。 大廳里又安靜下來,剛剛還睡得呼嚕聲響的老爺子睜開眼,渾濁的眼里閃過一道精光,嘿嘿嘿笑了聲,慢騰騰地坐直腰,戴上老花鏡,捧著書悠閑看。 天上月老地上他,只牽紅線不要夸。 老頭子擁有無與倫比的快樂。 已經(jīng)是三月份,致遠鎮(zhèn)也漸漸迎來了春天,第一股東風(fēng)已經(jīng)吹化了鎮(zhèn)外的積雪,天氣逐漸回暖,可惜夜晚依舊寒冷。 踏出客棧的第一步,沈棠就被迎面的冷風(fēng)吹得僵了僵。 ……這是夢游嗎? 他為什么會閑著沒事去敲開季歸鶴的房門,還帶他出來逛? 吃飽了撐的? 沈棠懷疑人生,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確認自己清醒著,陷入了沉默。 古鎮(zhèn)規(guī)劃得方整,黑瓦高墻,飛檐下燈籠飄搖,還有檐角掛著銅鈴的人家,銅鈴在風(fēng)里晃晃悠悠,碰撞出清脆遼遠的響兒。 充滿現(xiàn)代化氣息的建設(shè)都在鎮(zhèn)外新的規(guī)劃區(qū),這邊盡量保持著原貌,仿佛錯入了時空,來到了多年以前。 入夜后街上本就沒什么人了,現(xiàn)在鬼影都見不著一個,整條街上只有兩顆寂寞發(fā)光的大明星并肩亂晃。 季歸鶴沒問要去哪兒,跟著沈棠漫無目的地走了會兒,聽著呼嘯的嗚嗚風(fēng)聲,覺得可愛,聽著地上沉緩的腳步聲,也覺得可愛。 夜景處處是趣味,出來好像也不虧。 氣氛沉默,卻意外的不尷尬。 沈棠吸了口帶著涼意的空氣,忽然想起多年前那個甜絲絲的棉花糖。 夜市上……有賣棉花糖嗎? 沈棠打破沉默:“去夜市看看?” 季歸鶴毫無疑義地點點頭。 于是沈棠的非酋氣再次爆棚,領(lǐng)著路卻迷了路,繞七繞八還險些踩到一條流浪狗,兩人差點被狗攆著跑,終于摸到地方時,夜市已經(jīng)散了。 鎮(zhèn)民們有說有笑地四散離開,頃刻間安靜下來,只有小販在麻利收攤。 兩人站在轉(zhuǎn)眼就空蕩下來的夜市口,面面相覷。 沈棠的表情麻木:“……” 季歸鶴知道這時候打死也不能笑出聲,別過頭,肩膀沒忍住,背叛地聳了聳。 沈棠的臉更黑了。 迎面的風(fēng)割得臉冷,還會鉆進脖子里與肌膚共享天倫,季歸鶴將笑意一點不漏地憋了回去,體貼地脫下圍巾,給沈棠圍上:“回去?” 其實他有點舍不得。 沈棠最近換的香水太好聞,清甜中又帶著絲奶香,總讓他控制不住地想離他近一些……最好湊到他的頸間,細細地嗅一嗅。 可惜求生欲冒出來,他只能忍耐,委屈自己不要靠太近。 沈棠也沒推辭,他確實覺得冷,沉著臉沒吭聲,抬腳往里走。 季歸鶴自然樂意,跟上他的腳步,目光掃過狼藉的攤位、扔著零零碎碎垃圾的街面、忙著收攤回家的小販。 清冷的空氣里充斥著他久居“上流社會”而未曾見過的,熱鬧又荒涼的市井氣息。 有導(dǎo)演批評過他眼界太窄、沒有體會過生活,經(jīng)驗不夠,戲路也窄。他當時不服,現(xiàn)在隱約也明白了點。 致遠鎮(zhèn)本就不大,夜市一條街也不長,走到盡頭,不過十來分鐘。 街尾的路燈亮著暖黃的燈光,驅(qū)散夜里的寒意。攤子已經(jīng)收得差不多了,街尾只剩個凍得臉頰紅紅的小姑娘在收東西。 攤子上是些花花綠綠的面具,多半是京劇面譜,筆墨鮮艷,勾線流暢。沈棠的目光一凝,走上去拿起一個瞧了瞧:“怎么賣?” 沒想到這時候還有人買東西,小姑娘笑瞇瞇地道:“那是我爺爺畫的,三十?!?/br> 面對著兩個高大的男人,她居然也沒什么防備,反而從剛收起的袋子里又摸出個:“這個也是我爺爺畫的,小哥要買嗎?” 沈棠轉(zhuǎn)頭瞅季歸鶴。 季歸鶴配合地湊過來,聲音低沉,響在耳邊時,莫名有股酥意順著耳尖爬到心尖:“給我的?” 沈棠輕嘶了口氣,肩膀撞了他一下:“湊這么近干嘛……” 他拿著那個面具,在季歸鶴臉上一比,笑容有幾分平時難見的狡黠:“白臉的曹cao?!?/br> 透過兩個挖出來的洞望著他,季歸鶴略微沉吟,接過小姑娘手里的面具,也在他臉上一蓋,湊到他耳邊,輕微笑了笑,道:“黑臉的沈棠?!?/br> 沈棠的臉果然黑了。 小姑娘也不催他們,哈了口熱氣,搓了搓手。沈棠余光注意到,把那個白臉曹cao塞到季歸鶴手里,爽快付了錢,順口提醒:“早點回去,當心壞人?!?/br> 小姑娘爽快地應(yīng)聲:“沒事兒,我爺爺就來接我了。” 離開這最后一個攤位,前方又是空蕩蕩的街道。季歸鶴摸了摸那個面具,似笑非笑:“禮物?” 沈棠睨他:“愛要不要?!?/br> “當然要。”季歸鶴開玩笑似的,“回去就請人刻上‘沈棠贈’,收藏起來。” 沈棠沒把他的話當回事,琢磨接下來去哪兒。 大晚上的,還能去哪兒? 就算是去開房斗地主,都還差個人呢。 他的目光在街道兩旁逡巡。 三秒后,他瞇著眼盯住了不遠處那個廣告牌。 “季影帝。” 低頭看面具的季歸鶴哎了聲:“沈老師,您什么時候才高抬貴手,不寒磣我?” 沈棠沒搭理他,望著那處道:“天這么冷,想不想去個溫暖的地方,開個包間玩點刺激的?” 季歸鶴心跳當即漏了一拍。 腦中閃過沈棠白皙水嫩的脖頸,鮮紅濕潤的嘴唇,眼角下那點淚痣……還有那片昳麗的、蔓延在他肩頭的玫瑰花瓣。 艱澀的一句“這不太好吧”還沒出口,他心神大亂,順著沈棠指的方向一看。 “極致網(wǎng)吧”。 季歸鶴:“……” 沈棠:“?” 季歸鶴闔眼在心里扇了自己一耳光,欣然點頭:“走吧?!?/br> 網(wǎng)吧就在前面,幾步路就到。推門進去,就聽連成一片響的鼠標鍵盤聲,落座的多半是些十幾歲的小孩兒,熬紅了眼玩游戲,時不時冒出句臟話,空氣悶悶的,還有股煙味兒。 網(wǎng)管裹著件棉衣,窩在椅子上,懶洋洋地抱著手機看劇,眼皮也沒抬一下:“五塊錢一小時?!?/br> 季歸鶴眼尖,瞅到網(wǎng)管眼睛不離的電視劇是沈棠主演的,心里的不快消彌大半,望著沈棠的眸中涌出揶揄的笑意:“包間?!?/br> 網(wǎng)管這才紆尊降貴地移開眼:“身份證?!?/br> 沈棠和季歸鶴都完全忘了這茬,懵了懵,季歸鶴眼也不眨,摸出幾張百元大鈔:“忘帶了。” 網(wǎng)管不動聲色地擋住攝像頭,接過錢,笑瞇瞇地給他們倆開了機子:“在樓上?!?/br> 還附贈了兩罐飲料。 大概誰都想不到,兩個大熒幕前光鮮亮麗的大明星,會半夜溜到網(wǎng)吧玩游戲。 連身份證都不敢出示那種。 坐到電腦前,季歸鶴那種恍惚的不真實感才消失,化為啼笑皆非。 真是昏頭了。 他為什么大半夜不好好睡覺,反而跟沈棠溜到網(wǎng)吧來? 感悟生活? 懷里的面具冰涼,季歸鶴摩挲著光滑的邊緣,發(fā)現(xiàn)沈棠已經(jīng)熟練地戴上耳機,開了電腦。 注意到他的目光,沈棠冷靜地問:“solo?” 季歸鶴業(yè)余時間也會玩玩游戲,他對什么都上手得快,也算不大不小的高手一個。 看了眼燈光下臉頰白里透紅、嘴唇柔軟鮮紅的小美人,他心里計較了一下。 沈美人玩?zhèn)€抽卡游戲都那么慘,solo輸?shù)酶鼞K會不會當場發(fā)飆? 他是誠心想和解,惹哭小美人就不好了……遷就一點吧。 畢竟誰都會對美麗的事物擁有無限寬容心和耐心的吧。 季歸鶴這樣想著,輕輕松松地開機上游戲。 十分鐘后,被虐得體無完膚。 季歸鶴:“……” 沈棠面含譏諷,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季歸鶴沉默地盯了會兒游戲界面,不信邪了:“……再來!” 三十分鐘后,連跪三把的季歸鶴摘下了耳機,很想抽根煙冷靜冷靜。 本想著贏沈棠幾把就帶他上分……豈料小美人居然是個暴力小金剛。 剛巧非主流小菜雞在線,激動地呼喚沈棠,邀請雙排。沈棠閑著無聊,選擇接受,修長白皙的手指縱橫在黑色的鍵盤上,賞心悅目。 那張漂亮的面孔隱在陰影間,眸光熠熠生輝。 儼然是位深藏功與名的大佬。 大佬專心玩著游戲,沒注意身邊人的眼神。 季菜鳥幽幽地盯著沈棠玩完這把游戲,惡向膽邊生,出聲道:“沈老師。” 沈棠摘下耳機,難得露出點溫和的表情:“嗯?” 欺負菜雞是不對的。 但欺負季歸鶴的快樂是旁人無法想象的。 季歸鶴:“比賽抽個卡?” 沈棠:“……” 互相傷害了一把,時間也不早了。 沈棠本來是帶季歸鶴出來買禮物的,結(jié)果成了季歸鶴陪玩,回去時也是季歸鶴帶的路。 盯著季歸鶴手里那個寒酸的面具,沈棠略感心虛。 抵達行途客棧時,四下寂靜,嗚嗚風(fēng)聲里,只有客棧外掛著的燈籠隨風(fēng)飄蕩,光影迷離。 已經(jīng)做好翻墻準備的兩人沒抱什么期待,隨手推了下客棧門……居然沒鎖。 兩人謹慎地對視一眼,一前一后進了屋。沈棠打頭陣,躡手躡腳地探出腦袋一看——老爺子正坐在沙發(fā)上喝茶。 身邊還窩著只胖橘貓,蜷成一大團,輕輕呼嚕著。 見沈棠一去不回,季歸鶴納悶地上前一看,也沉默了。 老爺子注意到探頭探腦的倆人,笑瞇瞇地招招手:“回來啦。” 沈棠:“……” 季歸鶴:“……” 兩人就像半夜翻墻逃出去上網(wǎng),回來被老師逮個正著的學(xué)生,尷尬地站在原地。 老爺子笑似彌勒,面含深意。 氣氛實在太尷尬了,沈棠艱澀地拯救:“我……” 季歸鶴和老頭一起看向他。 沈棠麻木地道:“餓了?!?/br> 這造的什么孽。 老頭的耳朵這回就靈了:“出去玩累呀,去廚房看看?年輕人就是容易餓。” 沈棠原本想溜回房,聽到這話,只能去廚房。 客棧的廚房不大,劇組的工作人員也不在客棧吃飯,早中晚飯都是在外面解決,老爺子吃的似乎也是外面帶來的,廚房只偶爾開開灶做點小點心。 沈棠進去就覺得有點餓了,翻了翻,只發(fā)現(xiàn)兩包泡面。 泡面,是令大部分明星聞風(fēng)喪膽的東西之一。 沈棠從小就怎么吃都胖不起來,并不畏懼這種食品,摸了摸肚子,干脆撕開包裝,準備動手煮泡面。 季歸鶴看他忙活,不知怎么特別想笑。 也不清楚是他的眼光變了,還是沈棠越活越回去了,最近怎么看怎么像當年那個小孩兒。 他也沒閑著,在冰箱里翻出火腿腸、雞蛋、青菜、香菇和蝦仁,嫻熟地洗菜切火腿,處理食材。 沈棠從小在娛樂圈,公司也不會培訓(xùn)他做家務(wù),算得上是正兒八經(jīng)的四體不勤、五谷不分,能煮個泡面已經(jīng)頂天,見到季歸鶴行云流水的動作,訝異地瞪大了眼。 ……這名副其實的大少爺怎么比他還行? 他干脆抱手靠到流理臺旁,看季歸鶴大展身手。 季歸鶴不太想用泡面里的調(diào)料包,可惜廚房里食材不足,只能將就。 香味兒很快散開,沈棠胃里抽了抽,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真的很餓。 他悄悄咽了口口水,不知道是不是餓的,竟然覺得季某人單手打雞蛋的動作有點兒帥。 季歸鶴瞅了眼沈棠看起來細細的腰,還不忘記逗逗他:“不怕長胖?” 沈棠眼巴巴盯著小鍋,沒吭聲。 季歸鶴看他這樣,想起一篇同人文。 可巧,也是沈棠和他半夜到廚房吃東西,可惜是篇ooc雷文,沈棠在里面深情地說:“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吃泡面變胖?!?/br> 看的時候沒什么感覺,現(xiàn)在一想起,他差點笑岔氣,連忙收回目光,關(guān)了煤氣。 熱氣騰騰的泡面材料十足,溏心蛋煮得恰好,輕輕一戳,蛋黃沾上勁滑的面條,香氣撲鼻。沈棠毫不含糊地解決了大半,要不是季歸鶴攔著,還企圖把湯也喝了。 “吃飽了?” 沈棠瞇著眼,擦擦嘴角,瞅了眼季歸鶴,面色和緩下來,點點頭。 “下次……”季歸鶴本想說“下次請你吃更好的”,話到嘴邊,想起上次邀請沈棠滑冰時,對方那冷淡的一聲“不熟”,略微一頓,笑著問,“沈老師,答應(yīng)和解了?” 沈棠含糊道:“大概……算吧。不計較你穿女裝騙我的事了?!?/br> 季歸鶴心想你不也穿了。 氣氛沉默了一瞬,季歸鶴低聲問:“這次還是‘不熟’嗎?” “……”沈棠瞇了瞇眼,“你想說什么?” 季歸鶴笑而不語。 兩人合力收拾了下廚房——季歸鶴負責(zé)洗鍋、洗碗、擦桌子,沈棠負責(zé)遞洗潔劑。 吃飽喝足的沈棠困意連連,眼睛一瞇一瞇的,不住地打盹兒,臉頰也因為屋里的暖氣透出層粉來,倘若不看眼神,當真是個天真驕矜的小美人。 季歸鶴想捏捏他的臉,又覺得不適合,改為拍拍他的肩:“去睡吧?!?/br> 沈棠打了個呵欠,轉(zhuǎn)身往樓上走。 季歸鶴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影,忽然開口叫他:“歲歲?!?/br> 沈棠腳步停住,睡意消散大半,回過頭,滿臉不解。 季歸鶴的嘴角彎了彎:“這回熟了嗎?” 沈棠無意識地用腳尖在地上磨蹭著踩了踩,聲音里帶著點鼻音,意味不明地“嗯”了聲。 “下次帶你去滑冰?” “……” 沈棠也想起了那茬,輕嗤一聲,雙手插兜往樓上走:“隨你?!?/br> 像是一縷春風(fēng)強勁地沖破冰封的阻礙,突然鉆進了心口。 季歸鶴心底百花齊放,愉悅地又去廚房掃了地,回來發(fā)現(xiàn)老爺子又躺到躺椅上準備睡覺,過去給他蓋毯子:“老爺子,不回屋睡?” 老爺子應(yīng)聲:“沒你們年輕人睡眠好,躺會兒就行了?!?/br> 季歸鶴也不堅持勸他,含笑道:“您老今晚可什么都沒見著?!?/br> 老爺子哼哼唧唧:“見著什么?老頭子老眼昏花,什么都見不著。” 季歸鶴心情更加愉悅,順手幫老頭把拿倒了的書正過來,抱著自己的禮物,悄無聲息地上了樓。 這一夜好夢連連,沈棠又夢到了當年溫柔的季小jiejie。 這回他在夢里表白成功,小jiejie收了他的情書和情詩,答應(yīng)等他長大。 他在夢里迎風(fēng)見長,很快抽條發(fā)芽,長到了現(xiàn)在這個年紀,興沖沖地去找小jiejie,見到的卻是個高大英俊的男人。 夢里的沈棠懵了:“你是誰,我的小jiejie呢?” 男人親昵地捏捏他的臉,溫和地看著他,嗓音磁性動聽:“我就是呀?!?/br> “……” 事隔好幾年,沈棠再次在“女神變男人”的噩夢中摔下床驚醒,額角咚地磕到地板,痛得淚花隱隱。 睜眼望著客棧古色古香的天花板,沈棠揉了揉倒霉的額頭,心想我去你媽的。 昨晚離開前,沈棠看起來心事重重,方好問擔(dān)心,特地起了個大早,買了沈棠最喜歡吃的早點來敲門。 見到沈棠,他驚了一瞬:“沈哥,您怎么了?” 沈棠捂了捂額角,走到鏡子前一照,青了一塊。 太丟臉了,不能說。 于是沈棠道:“昨晚做了個夢?!?/br> 方好問趕緊拿了濕毛巾給他冷敷,納悶:“?。俊?/br> “夢到你被人抓走了?!鄙蛱倪叧栽绮瓦呄咕?,“我撲上去救你,被人一棍子砸到了額角,醒來就這樣了?!?/br> 鬼話連篇,換徐臨來早就撈起袖子教訓(xùn)人了,可惜小助理年輕無知,感動得眼眶發(fā)紅:“沈哥……” 沈棠咽下珍珠燒賣,詫異地瞥他一眼。 這么好騙? 吃完早餐,沈棠摸了摸額角,輕嘶口氣,祈禱出去別再碰到季歸鶴了。 非酋的愿望就該倒著許,心里才剛許了愿,下了樓梯就碰上季歸鶴。 昨夜發(fā)生的一切都是秘密,兩人沉默對視,心照不宣。 瞅到沈棠額角的淤青,季歸鶴皺了皺眉:“怎么搞的?” ——搞你搞的。 沈棠充滿惡意地想著,冷淡道:“做了個噩夢?!?/br> 方好問內(nèi)疚地想,都怪我。 陳涉不明所以,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 沈棠的態(tài)度又變得帶刺,季歸鶴挑挑眉,也不介意,走出客棧時,遇到了方蕾。 方蕾正要出院門,看到他們倆,活像看到了煞神,當初的所有綺念都成了恐怖來源,她的臉色僵住,姿態(tài)竟然變得謙卑,恨不得給沈棠鞠個躬:“沈……沈前輩,季哥,早上好?!?/br> 季歸鶴平靜地掃了她一眼。 方蕾打了個寒顫,頭縮得更低。 沈棠懶得給她使臉色,臉色平淡,與她擦肩而過。季歸鶴跟上他,低聲問:“心情不好?” “你干什么了?”沈棠不答反問。 “隨便警告了一下?!奔練w鶴回答得很含蓄,“她大概不會再膈應(yīng)你了?!?/br> 確實沒做什么,只是查到她的金主,淡淡提點了兩句。 對方態(tài)度誠懇地道了歉,就差親自來謝罪。 至于方蕾會被他怎樣警告責(zé)令,就不在季歸鶴的考慮范圍之內(nèi)了。 沈棠沒吭聲,瞅著季歸鶴,越看越不順眼。 ……怎么和夢里一模一樣? 自從磕了核糖這對奇怪的cp,季歸鶴看沈棠的一言一行總不自覺地帶上濾鏡,笑著可愛,臭著臉也別有風(fēng)情。 所以看沈棠橫眉冷眼的樣子,也覺得挺有趣,直走到影視城,他才自覺琢磨通了沈棠不高興的原因,開口道:“沈老師?!?/br> 沈棠用鼻腔“嗯”了聲。 季歸鶴笑著壓低聲音:“歲歲。” 沈棠不太自在。 粉絲這樣稱呼他,是喜歡他,看著他長大的前輩們這樣稱呼,多少帶著分寵溺。 他們倆要說和解,也算和解了。要說朋友,似乎又不太像。季歸鶴不明不白地叫著,總讓他覺得怪怪的。 不是朋友,不是愛豆與粉絲,那算什么? 他腦中亂七八糟地想著,就聽季歸鶴又道:“也不是第一次了,看開點。” 沈棠發(fā)覺不對。 季歸鶴:“女裝嘛,穿著穿著就習(xí)慣了?!?/br> 沈棠的腳步倏地一頓,見鬼似的望向前方的片場。 今早從地上爬起來起,他就隱約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額頭摔得有點痛,一時沒想起來。 經(jīng)由季歸鶴提醒,他終于想起了。 他即將面對本劇最大的挑戰(zhàn)……換女裝。 季歸鶴看沈棠忽然如遭雷劈的神情,善意寬慰:“只是幾個鏡頭而已。” 沈棠越發(fā)堵心了,從牙縫里擠出倆字:“閉嘴?!?/br> 不知道算不算郭編劇的惡趣味,這部基調(diào)悲傷沉重的電影,在某些細節(jié)上總有點冷幽默。 比如沈棠的女裝情節(jié)。 僵持了幾個月的蠻人大軍敗給了霍今霜,兩人趁熱打鐵,一舉將蠻人趕回了草原深處,期間各種小計謀不提。 蠻人有個大將,酷愛娶親,看見漂亮姑娘就想娶進帳里,奈何武藝高強,身邊又防衛(wèi)重重,難以近身。 美人計向來無往不利,秋雪迎本來毛遂自薦,卻被兩人拒絕。 塞北連母豬都難尋一頭,何況是能成此計的女…… 霍今霜望著程元岱,忽然若有所思:“元岱……你長得不錯啊?!?/br> 這就是這部電影里最歡樂的部分了。 然而沈棠并不歡樂。 從專業(yè)角度講,演員是不能挑剔角色的,除了演戲,其他的都不用想太多。 從心理角度講……既然逃不過,沈棠就很想拉季歸鶴一起女裝。 化妝老師今天來得早,沈棠氣悶地到達休息室時,對方期待又興奮地搓了搓手:“小棠來啦?!?/br> 知道今天這幕戲的工作人員們也暗暗搓搓手。 沈棠:“……” 你們究竟在興奮些什么? 沈棠從小漂亮到大,當年的小歲歲小臉白嫩透粉,睫毛卷翹濃密,出現(xiàn)在熒幕上,眨眨眼就獲得一票忠心的mama粉和jiejie粉。 化妝師的手法出神入化,將沈棠的輪廓修飾柔和,遮去一切男性特征,鏡子前漂亮的年輕男人,漸漸變成了個美麗的姑娘。 再換上大紅的喜袍,一頂假發(fā)長長曳地,抬眼時眼波流轉(zhuǎn),言笑間處處生輝。 只可惜那張美麗的面孔上沒有表情,冷冷地掃了眼休息室邊偷看的人,頓時嚇跑一群。 方好問第一次見到沈棠這樣的裝扮,愣了會兒,羞答答地問:“沈哥……我可以拍個照嗎?” 沈棠語氣冷淡:“可以?!?/br> 沈哥今天真是太溫柔了。 方好問如是想著,開心地摸出手機,打開相機。 然后聽到沈棠補充:“如果你想死的話?!?/br> 方好問:“……” 還是超兇。 小助理忍痛收回手機,委委屈屈:“今天沒阮小軻的戲份,他沒來片場,我想拍給他看看的……” 不提阮軻還好,一提才發(fā)現(xiàn)天天來報道的江眠沒來,八成是跟著阮軻跑了。 沈棠懶得去管那只花孔雀,穿好了戲服,迎著一路驚艷的目光走出去。 季歸鶴等待已久,見到沈棠的裝扮,倒是十分自然,沒有大驚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