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jié)
沈安瑜詫異的抬眼看向他,靳擇琛這才不緊不慢的按下了接聽鍵。 下一秒,靳承澤略顯沉重的聲音便在安靜的車廂里響起。 “哥,你回來一趟吧?!?/br> 沈安瑜微微一愣,印象里靳承澤擁有都是一副吊兒郎當?shù)?,這么嚴肅的語氣倒是不多見。 緊接著,她便聯(lián)想到了什么。隨后張了張嘴,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 然而靳擇琛像是沒聽出來一樣,語氣散漫中帶著些咄咄逼人,“誰是你哥?我媽只生了我一個?!?/br> 而靳承澤像是也沒在意他這樣的語氣,聲音平靜卻低著些低沉,“他快不行了,醫(yī)院里圍著一群老家伙,你不來傳出去會很難聽?!?/br> 靳承澤的話點到即止,說完也沒再多說。而剛好靳擇琛也不想再多聽他的廢話,直接抬手掛掉了電話。 沈安瑜輕眨著眼睫,看著他。 他的背挺得過于筆直,以至于有些緊繃,可眉眼間卻仍是松散淡淡的,像是剛剛什么都沒聽到。 靳承澤說的很多,不從道義上來講,單是“老董事病逝而膝下長子并不在身邊”這件事傳出去,都會讓銘銳集團股票大跌。 相應的公司形象等一些列連鎖反應,都會接踵而至。 她知道靳擇琛并不在乎別人的憑借,而她也確實覺得靳擇琛不需要講什么道義。 生而不養(yǎng)、出軌致原配妻子抑郁早逝、看著小三故意陷害兒子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還可能曾經(jīng)推波助瀾過…… 上面的任何一條,靳擇琛都有足夠的理由,不去守在他的病床邊,送他一程。 因為這樣的人不配稱之為父親,也不配稱之為人。 可沈安瑜還是要勸他,就像是之前靳擇琛自己說的,要為公司其他人負責。 “靠邊把我放下,回去吧。”她輕聲說。 沈安瑜想的到,靳擇琛自然也明白。 他沒拒絕,卻輕描淡寫的說著,“先去吃魚?!?/br> 沈安瑜不懂他為什么忽然對吃魚這么執(zhí)著,有些哭笑不得道:“又不是以后不能來吃?!?/br> 靳擇琛腰背不再像之前那么緊繃,意有所指的淡淡道:“那可不好說,有的人情緒變化的很快,過了這個村萬一沒下一個店了怎么辦。” 沈安瑜感受到了放松,不知道怎么連帶著自己都松了口氣。 “你回來以后,想什么時候吃就什么時候吃,日子隨便你挑,行了吧?!?/br> 靳擇琛又確認了一遍,“什么時候都可以?” “……” 他問的太認真了,以至于沈安瑜已經(jīng)開始自我懷疑,她真的這么沒有誠信? 不能吧。 為了挽回自己的信譽值,沈安瑜十分誠懇道:“什么時候都可以?!?/br> 靳擇琛沉默了著,像是在思考這句話的可信度。過了幾秒鐘,才有些勉強道:“行吧?!?/br> 他說著,卻并沒把人放下,而是到了前面一個路過掉頭,往醉茗居的方向駛?cè)ァ?/br> 沈安瑜愣了下,剛想開口,就聽靳擇琛懶懶的道:“真要咽氣,也不差這么幾分鐘?!?/br> “……” 這什么胎教? 沈安瑜聽著,下意識的雙手捂住在小腹上。 同時在心里默默道,他瞎說的,你不要聽。 車子穩(wěn)穩(wěn)的停在了醉茗居外,沈安瑜將手放在車門上,有些猶豫卻也到底沒開口說要和他一起回去。 名不正言不順,再說,她一點也不想去面對那些虛情假意金錢至上的鬼臉。 她看了靳擇琛一眼,囁嚅了下唇角,卻終究沒有說話。 然而在推門下車的那一瞬間,靳擇琛卻叫住了她,“沈安瑜。” 她應聲回頭。 便見靳擇琛眸子幽深的看著她,“你欠我一頓飯?!?/br> “知道了?!?/br> 沈安瑜推開門,嘴角掛著淺笑。 靳擇琛一直看到進了單元樓里,才收回了視線。眼神一變,再無之前的柔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厭煩的疲倦。 回去的路上不過兩個小時,他卻想讓時間變得再漫長點。 他再次不受控制的想到了溫婷,已經(jīng)過去了十三年,那些畫面卻仍舊清晰的不像話。 潔白的病房,溫婷躺在病床上,像是要和身下純白色的床單融為一體。 她的臉沒有半分血色,原本嬌妍好看唇此時也全是干皮。看到他來,混沌的眼中忽然升起了些許的光亮,嘴角囁嚅著十分費力。 靳擇琛趴在她的耳邊,才勉強聽清她在說什么。 溫婷的聲音不再像之前那樣溫柔,無力沙啞的全都宣示著她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 可是語調(diào)卻依舊平緩的,像是早已看淡。 “兒子?!彼p聲叫著靳擇琛,就像他每次放學回家時一樣。然后低聲說:“別去恨任何人,恨一個人太累了,那會跟隨你一輩子。我們的恩怨在mama這里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他不值得用你的一生去背負?!?/br> 這些話似乎已經(jīng)耗盡了她全部的力氣,說話斷斷續(xù)續(xù)的,可是靳擇琛腦海中里卻想起很小很小的時候,她趴在自己床邊是用怎樣溫柔輕緩的語調(diào)念著睡前故事,哄自己入睡的。 溫婷休息了好一會兒,再開口時比之前還要虛弱。 “我給你準備了一筆錢,那些錢足夠你一生無虞??墒撬睖劓妙D了下,眼睛輕闔著,嘴角像是有些無奈的勾了下。可因為太虛弱,靳擇琛不知道這是不是他的錯覺。 “他呀,到最后都不肯放下那些戒備心,我終于相信他其實只愛的是我的錢,或者……是更愛我的錢。” 溫婷的邏輯已經(jīng)開始有些不清晰了,說完也沒意識到自己將話題早已帶偏,索性的事她也并未忘記自己還有更主要的事沒說。 “那些錢,你要等結(jié)婚的時候才能得到?!彼州p喘了口氣,慢慢的睜開了眼睛,努力的看著靳擇琛,眼睛卻已經(jīng)不怎么聚焦了。 “mama終于學會了吃一塹長一智,但是卻沒辦法用在自己身上了。所以我想去試著保護一下其他的小女孩,未來和你結(jié)婚的那個小姑娘會得到你手里1%的財富,不是mama不相信你,”她說著輕扯了下嘴角,想對著靳擇琛像之前每一次那樣,再笑一下??勺罱K還是失敗了,她聲音越來越小,小到即使趴在她的耳邊,也很難聽清,“我的兒子那么好,我就是……就,是……” 溫婷的聲音徹底消失,機器尖銳的叫聲在安靜的病房里顯得更外刺耳又凄厲。 那時候靳擇琛只有十三歲,他滿腦子只剩下他的mama被人活生生的氣死了。 那個單純到有些發(fā)傻的漂亮女人,那個心智一直如小女孩一樣的美麗姑娘。 就這么結(jié)束了她短暫的,只有三十五歲的生命。 他怎么能不恨。 可當靳擇琛再次推開病房的門,看著同樣躺在高護病房床上的靳煒業(yè)時,那一刻,他忽然懂了溫婷的話。 他得到了自己和他mama應得的,而靳煒業(yè)也得到了他應有的報應。 他確實不值得在占據(jù)自己的人生。 他還有更值得的人去愛去保護,那些已經(jīng)填滿了他的全部身心和未來。 靳煒業(yè)再也不配,也沒有機會去影響著他的人生。 隨著病房門被打開,里面圍著一層又一層的人,都紛紛回頭往他這邊看。 靳擇琛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大步向前。而這些人像是被無形的氣場給干預,自然而然的退向兩側(cè),給他讓出了一條路。 靳煒業(yè)帶著呼吸機,眼睛一眨一眨的,再無之前半點的威壓,和普通的老頭沒什么區(qū)別 。 還是個快死的老頭。 靳擇琛站在他的床尾,平靜的看著他,“在不斷氣,我走了?!?/br> 周圍的人都倒吸了口涼氣,對著他小聲指指點點,卻沒有一個人真的敢沖上前來。 靳擇琛像是沒聽到那些嘈雜的聲音一樣,腰挺得筆直。 靳煒業(yè)也難得的好脾氣,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jīng)沒有力氣在生氣。 他費力的抬手摘掉了呼吸機,這個動作又引來了周圍人發(fā)出十分夸張的驚呼聲。 曾佩佩倒吸了口涼氣,焦急道:“偉業(yè)你這是干什么???” 靳煒業(yè)沒有看任何人,就連旁邊的曾佩佩都沒給一個眼神。只盯著靳擇琛,沖著他招了招手。 靳擇琛眸光淡淡的和他對視著,卻一動也沒動。 靳煒業(yè)眼瞼輕垂了下來,囁嚅著嘴,一張一合的。 他說完,就又那樣看著靳擇琛,執(zhí)著且?guī)е<健?/br> 靳擇琛忽然覺得有些煩,病房消毒水一群等著分財產(chǎn)的不相干的人,說不出的窒息感,甚至開始有些生理性反胃。 他沖著站在離靳煒業(yè)最近的靳承澤揚了揚下巴,有些不耐的問,“他在說什么?” 靳承澤的情緒也異乎尋常的平靜,像只是個傳話機器一般,“說他事后想和……”他頓了下,似乎在想著應該怎么稱呼,才能讓靳擇琛不再找他麻煩?!跋牒蜏匕⒁毯显?。” 一旁的曾佩佩臉色很難看,卻到底什么也沒說。 而靳擇琛好像也真的只把靳承澤當成了傳話機器,如果換做平時他一定會滿身戾氣的罵“就憑你也配叫她?” 可這次卻看都沒看他,只輕抬了下眼皮,毫無感情道:“你覺得你配嗎?” 靳煒業(yè)小聲嗚咽了下,似乎因為著急喉嚨里發(fā)出嗚嗚的聲音,卻沒能說出一個字來。 靳擇琛淡淡的看向他,語氣間聽不出任何情緒,“她活著,你沒能讓她自在。死了,還要去煩她,你要點臉行嗎?” 他幾乎迫切的想要回津城,不想在這和這些人浪費一秒鐘。 靳擇琛的語速變得有些快,“我看你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這是我最后一次來看你,下一次——” 他的聲音就此停住,可在場的所有人都聽懂了。 下一次,就是給你出殯的時候了。 靳擇琛說完,也不管任何人的反應,轉(zhuǎn)頭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