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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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胳膊肘搗了搗坐在旁邊安心駕駛的齊明安:“你看,車,喲,還是汽車呢,這是發(fā)財了還是咋的。” 這年頭,有輛汽車可不得了,即便是這么晚了,舅舅家的門口還是圍著一些人。舅媽平時不愿意這么多人圍在自己家門口,說是弄臟了自己家的地面,只是今天,她倒是驕傲的很,完全沒在攔的。 門口還鮮見的掛上了燈,他們家倒是周圍最亮的了,顯出一片暈黃,連面目可憎的丑惡舅媽的臉上也因為滿臉的笑和這燈光而顯現(xiàn)出一分的溫柔出來。 “應該是我大姨回來了?!饼R明安也伸著頭看了一眼,然后搖搖頭道。 時間算起來快到中元節(jié),大女兒應該是回來祭祖的,他們村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須得是孫女燒一份紙,孫子燒一份紙。 屬于她婆婆的那份紙已經在四五日錢燒過了,舅舅的燒紙錢都是大姨給的,眼下應該就是等著他們來的。 大姨,就是那個嫁到有錢人家去了的大姨唄。 宋梔小聲的哇了一下,這個時候能開的起汽車回來的,應該也不是一般般的有錢了。 不過這是屬于他們的熱鬧,和宋梔他們實在是沒什么關系,他們剛想平靜的過去,一個清亮的女聲卻叫住了他們。 “表哥,怎么也不打個招呼再走。一年多沒見了,你的腿好些了嗎,不會還在瘸著吧?!?/br> 如果說是普通的談話,也不會讓人如此不爽,話語中帶著的高高在上,讓人一聽就渾身起雞皮疙瘩,滿身都是不爽的感覺。 宋梔皺緊了眉頭看她到底是何方神圣,卻見一個年方十八左右的少女站在門口,穿著藕粉色的小洋裝,顯得人整個洋氣又溫柔。 她帶著一頭又黑又亮的披肩長發(fā),端端正正的站著,腰板挺直,儀態(tài)很好的樣子。往日跋扈不愛理人的小表妹都帶著笑的站在她面前,臉上沒有一分的不甘。 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如果單單看著這臉,大概只覺得能這樣笑的是個溫柔的人,只是眼睛中的惡意是一分都不少。 雖然她看上去挺漂亮的 ,宋梔也喜歡長的好的人,但是宋梔卻對她完全喜歡不起來。 齊明安臉上的表情都是清清淡淡,并不因為人很的任何話而感到氣惱。腿上的事情,都是長在別人的嘴上,他們想說就說了,齊明安自己倒不是多在意,心里怎么想的別人不知道,至少在人前,他從未因為別人說自己的話跟人惱過。 只宋梔氣的眼睛都瞪圓了,她捏了齊明安一把,齊明安看了她一眼,摸了摸她的頭,嘴上也不客氣了起來。 “一年不見,你的嘴倒是變得越來越毒了?!?/br> 大抵那女孩是很少受到這種對待的,所以雖然只是這樣的話,她也生了氣,怨恨的看了齊明安一眼,跺跺腳跑到屋內去了。 一旁目睹了整件事情經過的小表妹一邊瞪他們一邊急忙的追了過去,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跟著告狀去了。 只是他們之間的關系本來就僵,無需講究什么親戚的情面,哪怕是他們罵上門,聽不見的就當是他們自己在罵自己。 跟這鄉(xiāng)村大媽罵是罵不過,但是不聽不見還是做的到的。 ******* 他們先卸了魚,還了騾子,兩人坐在一起用一個盆子洗手的時候,齊明安才說起這個小公主脾氣的表妹。 范淑耀。 這個名字就能看出來了,雖然是個女孩,但是在自己家的地位也一點都不低,平日里更是各種嬌慣的。她一個城里姑娘,還是家里有錢的姑娘,來他們這里幾次,次次都死當做公主捧著的,脾氣自然是越來越大了。 她倒不是天生的壞,應該是讓大姨給養(yǎng)壞了,他們家有錢,前些年他們還在勒緊褲腰帶吃不飽的時候,她就能吃上國外進口的糖果和巧克力了。 靠著這點甜滋味,當年不少人都愿意跟這個小孩玩,她拿著糖,像是逗牲口一樣的逗他們玩。村子里的小孩滿山野的打滾,沒多少人識字上學,自然也不知道尊嚴二字的含義,自然是供她驅使。 只是那時她誰都不喜,只喜歡和齊明安玩。那種玩,一定是帶著惡意的。那時他十幾歲,瘸了腿,瘦弱干癟。還沒熟練的使用他殘廢的身子,每日光是打豬草和干活就已經把肚子里的食消耗的一干二凈,沒精力陪這個小公主玩。 只是他越是做出這副樣子,那女孩就越黏他,他娘讓他抽出時間陪她玩,自然,活還是照干。 范淑耀七歲,喜歡騎大馬,她自己聚集了一幫小孩,在北湖的草坡上騎大馬,指定要齊明安做大馬。 他那條腿幾乎算是使不上勁,所以常常會摔倒,范淑耀倒是不哭,她還會利落的爬起來,跟著村子里的一幫小孩一起,說他是個沒用的瘸子,然后哈哈大笑。 齊明安倒是不怎么在乎這一點,那個時候他滿心滿眼的都是想著吃,吃進肚子里的飯不到下午就消化完了。陪著小孩玩,消化的就更快了,在公社干活的時候餓的撓心撓肺,都幾乎要昏過去。 久而久之,即便是齊母吼他,他也不跟這小孩玩了。 她在他那受了些挫敗感,就一直記到了現(xiàn)在。 第44章 您配? 年少的時候還好, 即便是也有惡意,但是其實是那種孩子氣的,頂多是糾集了一幫的孩子,一起來說齊明安的壞話。只是來自親母的辱罵和惡劣對待都嘗試過了, 外人的話就算是說的再難聽, 實際上都算的上是不痛不癢。 況且, 小孩子懂得什么呢, 要不是連他的親娘都不把他當人看, 要不是他的親舅舅一直把他當長工驅使。一個一年到頭見不上幾面的小孩, 怎么的會對他有這么大的惡意。 困頓的生活使他過分成熟, 該懂的他都懂, 所以也不去計較, 若是去怨恨, 還不知道要恨多少人。 齊明安越是這樣,小孩就越是沒有成就感, 她是非得逼著齊明安痛哭流涕才肯罷休,只是他自己情緒一向平淡, 這個成就范淑耀一直都沒有達到。 她記仇記的時間久, 打小一直記到了現(xiàn)在,仇恨倒是越來越深了,一見面就非得是讓齊明安下不來臺,一副陰險惡毒的小人樣子。 內心的狡詐狠毒,光是從那個光鮮亮麗的皮相上是看不出的。 齊明安越是敘述,宋梔越是心涼,曾經的經歷對于現(xiàn)在的齊明安來說都是過眼的云煙,一絲一毫都不需要銘記。只是看在別人心里,就只剩下心疼了。 宋梔抿著嘴, 笑罵了范淑耀幾句:“我看這性子,這輩子指定是嫁不出去了,誰娶個祖宗回去放著啊?!?/br> 只是她這么說,其實也忍不住紅了眼眶,淚珠晶瑩的在眼窩里打轉,她吸了吸鼻子,又把淚給忍回去了。少年時候的齊明安,過的總歸是辛苦些,她心里清楚,但是在聽到的時候總是會紅了眼眶。 齊明安嘆了口氣,輕輕的攬她入懷,齊明安的臂膀寬厚溫暖,宋梔回應的把胳膊架在他的脖子上,感覺自己被抱緊了,堅實而有力量。 而宋梔則是全身上下都是軟的,輕輕一觸就感覺像是抱住了一團軟綿綿的云朵。 兩人抱了一會,被匆匆趕來的齊母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好氣氛。 她已經很久都沒有跟齊明安夫妻兩個說話了,平日里在家里,也只是像個陌生人,加上宋梔他們這段時間很少在家,所以平日的聯(lián)系就更少了。 只是她倒是不覺得尷尬,說起話來也和從來都沒有僵掉過的一樣, “你倆怎么還在這,抓緊時間到你舅舅家去,你大姨來了,都等你倆一天了,快快快,收拾收拾?!彼袷且宦放苓^來的,連氣都沒喘勻,每說一句就要大喘氣一口,一邊擦著汗,一邊急急忙忙的催促。 臉上終日的苦大仇深也褪去了,迎著微弱的霞光,竟有一絲揚眉吐氣的色彩,眼睛里死譚一般的空寂消散的一干二凈,帶著絲絲縷縷的光亮的色彩,看上去也年輕了幾分。 宋梔和齊明安對視一眼,隱隱覺得她這樣的狀態(tài)大概是,找到了靠山? 自然,滿打滿算的,那個有錢的大姨也算的上是她的靠山吧,聽說她簡直是扶弟魔的典范,比起自己家婆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齊母看著宋梔跟沒聽見一樣的,是又急又氣,忍不住絮絮叨叨起來,還帶著哭腔。 宋梔不堪她叫魂一樣的催促,到底還是收拾了起來,正好,也去看看這個有錢的阿姨,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洗好了臉,還涂上了點潤膚的雪花膏,想了想,把上次新做的衣服給穿上了。 這衣服拿來一段時間了,除了剛拿來的時候試試大小,她一直都沒穿過,衣服都是量著自己的體型大小做的,在大小上自然是合適的。 她自己本就瘦,衣服做的款式簡單,貼合曲線,費不了多少的布料。她長了一副好樣貌,肩膀平直且細弱,剛好把衣服平平整整的撐了起來,顯得精神極了。 裙子長及小腿,在這個保守的年代里,也不顯得輕浮,宋梔穿好了走出去,齊明安的眼睛都亮了一圈。她長得好看,就算是往身上披麻袋,也是好看的,平日里穿的不好,她也是村子里最出彩的那一個?,F(xiàn)在換上了新衣服,渾身的光彩幾乎都無法遮擋了。 “花里胡哨的,又買什么東西?!逼牌趴磧合保翘幪幉幌?。只是現(xiàn)在的形式是她和兒子兒媳都不和,只能小聲的在嘴里嘀咕。 宋梔斜覷了她一眼,什么話都沒說,遠遠的對著齊明安伸出手,他眼睛里的笑意就更深了,氤氳的全是溫柔。 幾人雖然走了一路,但是一路上也沒有什么好說的, 他們遠遠的就看到舅舅家門口的光亮了,舅舅家的小表妹正站在門口看著汽車,有手兒臟臟的還敢上前來摸汽車的小孩,就直接給打罵回去。 鄉(xiāng)里的小孩一個個都是皮猴子樣,多是沒皮沒臉的,不讓碰反而硬是要碰,只是家長怕給人家碰壞了不好辦,所以紛紛把小孩子叫了回去,不準再摸。 小表妹一見他們過來,就翻白眼冷冷的啐了一口,因著前面放火的事情,她在村里的名聲是毀了大半。人家是意識不到自己的錯誤的,一心都把這件事情推到了齊明安的頭上。 宋梔反啐了小表妹一口,做著口型無聲的罵她,然后挽著齊明安的胳膊進了內院。 小表妹被這反擊刺激的臉色發(fā)青,追了兩三步想追著罵她,又想著門口都是看熱鬧的人,她被交代好了一定要看好車子,于是只能氣哼哼的回來站好。 剛進到院子里,就聽到一連串帶著哭聲的哽咽,好像是一伙人吵吵鬧鬧的,有哭聲也有勸慰聲。 “要我說啊,人還是得有家族的觀念,親戚之間能幫一把就幫一把,也是為了自己家里人積福。都是自家的兄弟,我和你二姐再不幫上一把,誰還問你的事。” 一個高亮的女聲帶著哭腔這樣道,一旁的婆婆連忙用手絹沾了沾臉,捂著嘴跑進屋子里了。 “這是……”宋梔看著,驚愕的望了望齊明安,里面到底是在搞什么鬼。 “正常?!饼R明安目不斜視,神態(tài)都沒有什么變化,只是眼神間有了一絲的晦暗,這都是常事了,多少年的常事了。 ……………… 直到進了屋子里面,宋梔才真正體會到,什么叫做正常,大概就是這樣的事情已經見怪不怪了吧。 也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是有多少的情感需要宣泄,滿屋子簡直是大型哭戲現(xiàn)場。一個不認識的陌生的婦人,坐在沙發(fā)上,摟著姥姥,歪坐在沙發(fā)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涕泗橫流。 舅舅和舅媽也坐在旁邊,哭的滿臉通紅。自然,僅僅只是從這樣的狀況下,也看的出地位高低,中間被圍著的,想必就是大姨了。而宋梔婆婆圍在他們的外圍站著,雖然是在一起哭,但是總是有一種融入不進去的樣子。 舅舅舅媽,乃至姥姥一家人,都是心長到錢上的人,他們到這里,別說是好吃好喝,大抵是連個板凳都沒有的。 宋梔和齊明安尷尬的矗立在旁邊,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些什么。 自然,他們一進來就是挨罵的,還沒等說上個兩句話,那個大姨就沉了臉色。 “明安啊,聽說你最近很不像話啊,可別娶了媳婦,就忘了自己的本分,你看看你這媳婦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能是什么好人?”她擦了擦眼淚,平靜了情緒,輕輕擤了兩下鼻子。 她是中心,她一收斂情緒,滿屋子的人也就不哭了,就好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樣,紛紛開始數落著他們夫妻兩個。 齊明安他們這幾天不在家,想必他們心中的氣是憋的不順了。 “真是心眼變壞了,不孝順的人到哪都走不遠?!?/br> “這小妮子天天還罵我,不孝的東西,怎么不天降雷睜眼看看?!?/br> 宋梔還沒等站定,劈頭蓋臉的就聽了這幾句話,然后一臉的問號,她指指自己,然后就更疑惑了。 她依稀間想起別人對這個大姨的描述,人傻,錢多,孝順,扶弟魔。 應該是受姥姥的扶弟魔教育最成功的一個,若是她婆婆義無反顧的對舅舅家好,還能扯上點因為對自己丈夫過于深情的理由,那么大姨的扶,就顯得格外的大公無私。 她不求什么,也不因為什么,就只是為了扶而扶,一門心思的對自己親弟弟好。舅舅家明亮的磚房,舅媽身上的新衣服,他們桌子上的大魚大rou,都是大姨一點點從自己的丈夫家給扣來的。 不過她自認為自己沒錯,甚至認為,家里的每一個人都該這樣對待舅舅才對,因為舅舅是他們家里的男丁,是給這個家傳香火的人。 沒人給她提,沒人給她說,她就這么一直堅持了整整幾十年。 所以這次一回來,聽見了這句話,她先覺得三觀受到了震撼,然后才躊躇著,一臉懵逼的道:“什么叫做不守本分?您閨女打扮的比我花枝招展多了,我還看見她化妝了吧,她能是什么好人?” “讓我們替您弟弟做牛做馬,您,配嗎?” 第45章 撕破臉 她連環(huán)珠一般的說了許多, 自覺得痛快,結果屋子里的人直接安靜了下來,靜的像是掉了根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