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羊自從有記憶之后就知道他們家是不一樣的。

    因為他有一個jiejie。

    沒錯。jiejie。

    本來這是不可能發(fā)生的事，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女性從來不會從世界樹中出來，只會降生在受神寵愛的月天星。

    父親明顯更加偏愛jiejie，電子羊覺得這是正確的，因為他也很喜歡jiejie。

    jiejie一直是柔軟又恬淡的，她的笑容總能輕易地讓人放松。

    為了她的安全，jiejie每天都不能出門，不能和其他人有任何交流，連光腦都不能有。但jiejie對此沒有怨言。

    只不過電子羊并不知道，不是jiejie沒有怨言，而是自然誕生女性的女性基因非常弱，再加上完全與世隔絕的環(huán)境，她的智力、認知能力等無法發(fā)育。

    電子羊覺得自己能就這么保護jiejie一輩子，雖然是弱小的蝙蝠，但擁有cao縱數(shù)據(jù)的能力，在濫用機械的底層能混得如魚得水。

    某一天，jiejie斷斷續(xù)續(xù)地和他說，想要認識每天從樓下經過的那個男孩子。

    這是jiejie第一個請求。電子羊決定幫jiejie，他只是翻了翻監(jiān)視器的記錄就知道了jiejie說的是誰，對方的本體是黑貓，不怎么說話，日常也是陰沉那掛的。

    于是，jiejie、沉月海、電子羊成為了朋友。

    他們三個總是在父親不在的時候一起玩游戲，沉月海會搞來一些舊世界會有的小玩意逗jiejie開心，日子就在歡聲笑語中度過。

    jiejie說，以后想要選沉月海當騎士。

    電子羊覺得這樣也挺好，如果他是騎士也不賴，至少比自己更有獸人的力量。

    沉月海用毛茸茸的細長黑尾巴點了點女性的腦袋，以后會有更厲害的人出現(xiàn)的，以后選自己真正喜歡的人吧。

    然后沉月海拿出了一大罐子蜜糖，三人高興地歡呼——這可是蜜糖啊，對一年四季一天三頓都是能量塊的底層人來說多么奢侈。

    他們每個人卷了一勺，一邊吃一邊聊數(shù)不盡的話題。

    但是生活在電子羊看不到的地方變?yōu)榱怂槠?/br>
    是從什么地方開始的呢？

    沉月海身上總是帶著傷痕？他的眼神越來越戒備？父親的脾氣愈發(fā)暴躁？家里的東西越來越少？jiejie愈發(fā)沉默，總會望著金屬墻發(fā)呆？還是jiejie的身上也多了淤青？

    我是真的沒有發(fā)現(xiàn)嗎？

    沒有發(fā)現(xiàn)沉月海被霸凌嗎？沒有發(fā)現(xiàn)父親在強迫jiejie嗎？

    不要。

    不要啊。

    不要打破我的生活啊。

    但無論電子羊如何像以前一樣努力，生活還是片片碎開。

    光靠掩蓋表面是不夠的。

    電子羊開始在其他方面努力，cao控公司的機械讓父親加班，等他回來后在能量塊里下助眠物質；幫沉月海規(guī)避有不良團體的道路，亦或者把霸凌者的器械攪得一團糟。

    電子羊在回憶里看著幼小的自己，拼盡全力的自己，皺著眉頭的自己：太晚了。

    他去醫(yī)院探望沉月海。沉月海的手指被掰斷了，碎骨直直地戳出皮rou，冒出森白的尖，只能說好在及時就醫(yī)，不至于獸人失格。電子羊想像往常一樣報復回去，卻發(fā)現(xiàn)這次下手的人和貴族有關系，不是他們這種小人物碰得起的。

    怪不得變得這么大手筆。

    沉月海靜靜地看著霧蒙蒙的窗外，他沒有哭，只有哀莫大于心死的悲哀。

    那天晚上很安靜。非常安靜。

    安靜到電子羊能聽見jiejie壓抑著的痛哭。

    他愣愣地看著冷硬的天花板，睜眼到天亮。

    jiejie不再笑，也不再說話，哪怕吃著沉月海帶來的蜜糖時也是一臉憔悴，她甚至有時候會干嘔，把胃里為數(shù)不多的東西混合著胃酸都嘔出來。

    再一次聽著jiejie的哀嚎和痛哭而徹夜無眠時，電子羊下床來到了廚房。他打開了那罐蜜糖，用小火慢慢地、耐心地加熱，等糖液完全融化，可能是劣等品吧，融化后的糖液流動性異常的好，他拿著金屬容器，一步一步，來到jiejie的房門前。

    打開吧。

    入此門者了斷希望。

    出此門者滿手血腥。

    我將化身刻耳柏洛斯。

    電子羊為了不讓jiejie被發(fā)現(xiàn)，主動去糾察隊自首，說自己殺了父親。那邊的警員對殺人事件早已麻木，再加上電子羊還未成年，最后只把他關了一個月禁閉就放了出來。

    履歷被刻在了公民ID內，他之后不可能應聘與政府有關的工作，也無法讓政府通過天賦給他安排工作，畢竟殺人是嚴重的道德缺陷，有這樣缺陷的人不適合干任何工作。

    前途未卜的電子羊拖著沉重的身體回到房子——因為失去了父親的經濟來源，他也將付不起這個月的存在稅——回到了空空的房子。

    嗯?？湛盏?。沒有了jiejie。只剩下了早已發(fā)爛發(fā)臭的父親的尸體。

    電子羊瘋了般找到沉月海，對方的狀態(tài)也糟糕透了，之前他不說話也許只是覺得沉默更讓人放松，現(xiàn)在則像是怕一張嘴就吐出來。不過不知為何突然覺醒了能力。

    沉月海說，他jiejie因為接受不了這樣的痛苦，也無法接受弟弟殺了父親，所以自殺了。

    沉月海說，等電子羊回來時jiejie的尸體也會發(fā)臭，所以他替電子羊火化了她。

    上帝已死，我正身處地獄。

    我真的沒有發(fā)現(xiàn)嗎？

    沒有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厭惡到讓人作嘔。

    沒有發(fā)現(xiàn)一切的安排都只會導向悲劇。

    貴族間如履薄冰互相傾軋，平民間爾虞我詐頭破血流。

    我不明白啊。

    我真的不明白啊。

    為何這個世界如此扭曲？

    電子羊加入反抗軍后，就像是在海中下沉，水壓把他的肋骨都按得啪啪作響，他越忍耐越陷入深處，這時候會發(fā)現(xiàn)不僅壓強大得喘不過氣，就連光線都被深海吞噬。

    這片海的深度無窮大，下沉是沒有盡頭的。

    大約是人生的前幾年已經透支了這輩子所有的快樂，剩下的只有血腥和乏味，還有無盡的罪惡感。

    如果你走在泥沼中，唯一的出路是往更深更幽暗的水底，那你會不會為了求生去抓這一絲機會？——這是進入反抗軍時會問的話，其實電子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怎么回答。

    為何這個世界如此扭曲。

    ——我卻還如此想要活著?。?！

    他咽著血淚前行，直到遇見了這個再次進入了他生活的人。

    不求回報地救了他兩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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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此門者了斷希望”是《神曲》里寫在地獄之門上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