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讓沈音音很苦惱了。

    最初，是她拜托陸決幫自己補習，他抽出寶貴的時間來幫她，現(xiàn)在才一周，她就要退出？

    沈音音說不出口。

    這么輕易放棄，也不是她的性格，至少……再堅持一段時間。

    也不是沒有幸運的事情發(fā)生。

    陸西瓜小朋友，憑著它渾然天成的賣萌本領，和日趨成熟的看人眼色技巧，成功的獲取了陸家人的一致喜愛。

    就連不茍言笑的陸叔叔，都會在陸西瓜歪頭賣萌的時候，忍不住蹲下來摸摸它的頭。

    陸西瓜的地位，在家里已經(jīng)無人能撼動。

    包括陸決。

    但陸西瓜每次見到陸決，還是怯怯的，不敢上前撒嬌賣萌，也不敢像兇鄰居家狗那樣兇他。

    畢竟，陸決從來不曾對它表示過親近。

    動物在這方面，有天然的直覺。

    誰喜歡它，誰不喜歡它，誰可以討好，在誰那里只能碰壁……

    沈音音也不懂，狗是陸決自己帶回來的，怎么偏偏那么抗拒抵觸，但她沒有問陸決。

    光是應付功課就已經(jīng)夠頭疼了。

    有天休息日的早晨，陸西瓜照常跳到沈音音床上，把她叫醒，這已經(jīng)成為它每天必修的功課，雷打不動。

    沈音音抱著狗rua了一通，然后起床。

    她有個優(yōu)點，就是除非生病，絕不賴床。

    吃早餐時，只有鄭阿姨在桌上。

    “沒想到西瓜是陸決帶回來的，這孩子有點怕狗。”鄭阿姨把桌上粘著的一根狗毛丟進垃圾桶里。

    沈音音沒想到這個，“陸決……怕狗？”

    他看上去就像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鄭芷如眼中掠過一抹黯然，她說：“他小時候被鄰居家的狗咬過，之后就很不喜歡狗，每次看見都躲開?！?/br>
    原來還有這件往事。

    換了是她，肯定也有陰影了。

    沈音音不是傻子，她只想了想，就明白陸決為什么把狗帶回來。

    這讓她更想堅持下去。

    盡管跟著陸決的思維會很吃力，她也想試試，努力地跟下去。

    既然連他都可以克服自己對狗的恐懼。

    她也可以繼續(xù)和他的魔鬼式冷漠訓練磨合。

    一周三次，陸決是個講信用的人，態(tài)度雖然不怎么樣，但從來不放沈音音鴿子，一個半小時，連喝水的功夫都不浪費，知識點攻擊非常密集。

    “把這題做完，給你十分鐘。”陸決冷酷地下達指令，然后開始做自己的卷子。

    在沈音音看來，這是陸決最像一個“人”的時候。

    也打破了她很多不切實際的幻想。

    原來學霸也是要做作業(yè)的。

    原來學霸的好成績也不是大風吹來的，天上掉的。

    他也在努力。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努力，看上去要比她輕松很多。

    陸決做作業(yè)，只給自己看，不交上去，做完就揉成咸菜扔掉，而且大部分卷子，他都只做選擇和填空，大題通通跳過。

    用他的話說，那叫作“浪費時間”。

    連帶著，也不允許沈音音浪費他的寶貴時間，說十分鐘，就是只有十分鐘。

    沈音音曾經(jīng)對他的獨.裁提出過抗議，然而失敗。

    “你考試的時候能跟監(jiān)考老師多要幾分鐘嗎？”陸決這樣說。

    沈音音冥思苦想間，有些走神，她注意到陸決，他靠在椅子上，表情比平時認真許多，遇到難題，會微微皺眉，一只手習慣性轉(zhuǎn)筆，停下來，就有了答案。

    但今天，她發(fā)現(xiàn)他的筆一直沒停過。

    陸決盯著卷子，目光卻有些飄忽，似乎一直處在一種抽離的狀態(tài)中，這讓沈音音感覺，他遇到了一個難題。

    而這個難題，似乎和數(shù)學卷子沒有任何關系。

    陸決忽然扔下筆，站起來，走到床頭柜旁，彎腰拉開抽屜，拿出一包藍色包裝的煙。

    “不介意我抽根煙吧？”他這么問，但已經(jīng)抽出根煙咬在嘴里。

    他用一只普通的塑料打火機，超市里一塊錢的那種，火光擦亮香煙，猩紅色的光點在他指間忽明忽滅。

    沈音音對煙味有些敏感，但她什么也沒說。

    在人家的房間里，干涉人家抽煙，好像有點沒道理。

    陸決是想去陽臺抽的，可是他這間房沒有陽臺——而沈音音那間有。

    “你煙癮很重嗎？”沈音音轉(zhuǎn)過身來看著他。

    陸決唇角勾出一抹笑，頭頂?shù)墓庵敝贝蛳聛恚屗难凵窨瓷先ビ行┎唤饲?，“怎么，又想管我？?/br>
    “不是……”沈音音打算放棄溝通，忽然門外響起陸西瓜的聲音。

    它很粘沈音音，平時沈音音上學，都要哄它好久，放學回來，陸西瓜早早聞到她的味道，一開門就撲上來瘋狂撒嬌。

    現(xiàn)在快一個小時沒見到了，小家伙在門口苦苦哀叫，聽得人心都要化了。

    這要是沈音音的房間，她一早就開門讓它進來。

    可是陸決他不喜歡狗。

    他現(xiàn)在的表情告訴沈音音，他已經(jīng)很不耐煩了。

    小狗在外面一直哀叫，也讓沈音音無法專注，她干脆收起作業(yè)，“今天就這樣吧，我回房間寫。”

    陸決將煙摁熄，“也好，我要出去一趟?！?/br>
    “這么晚？”沈音音咬著嘴唇，有些猶豫地問，“你要去哪兒？”

    “又要管我??？”陸決輕輕撣落身上細碎的煙灰，似笑非笑地看著沈音音。

    沈音音決定實話實說：“老實講，我一直都很好奇，你每天晚上都出去干嘛了?！?/br>
    “想知道啊，不怕的話，就跟著我來啊?！标憶Q經(jīng)過她身邊。

    “跟就跟！”沈音音飛快地把作業(yè)收進書包里，扭上搭扣的一瞬，她的氣勢忽然弱了一下，“你該不會……是去找女朋友吧？”

    那她就不方便跟著了。

    陸決周身的氣息驟然冰冷，他連笑意都不再維持，低下身，聲音低到讓人緊張：“對啊，我去找女朋友，你還要跟嗎？”

    沈音音心臟突然縮了一下。

    她尷尬地笑：“那就不了吧……”

    “不行，”陸決額前的碎發(fā)不羈又慵懶，不容置疑地說，“你今天必須跟著我?！?/br>
    沈音音愣住：“為什么？”

    “你不跟著的話，搞不好我會離家出走哦?！比酉逻@句話，陸決轉(zhuǎn)身就走。

    沈音音僅用一秒，就衡量出他這話的份量。

    要么是故意在威脅她，要么是擺明了她不敢跟來。

    沈音音這個人，大部分時候很溫和，沒有攻擊性，偶爾被激到，會突然犯倔，倔得一去不回頭。

    瞧不起她是嗎，她就非得跟著了。

    夜晚十點，路上行人還很多，沈音音坐著陸決開的車，二十分鐘后，來到位于開發(fā)區(qū)的一處公寓樓。

    還真是和女朋友同居嗎？

    沈音音跟著陸決，從地下停車場進入電梯，心里已經(jīng)開始打退堂鼓了。

    她心思單純，什么想法都寫在臉上，陸決看她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緊繃的神態(tài)才稍稍松動。

    電梯里貼滿了廣告，不時有穿著工作裝的男男女女進出，居住環(huán)境看上去不是很好。

    出電梯后，一層有好多戶，走道上的燈不太明亮。

    陸決走在前頭，沈音音快步跟上。

    “陸決?！彼o張地叫住他。

    “干嘛？”

    沈音音尷尬地問：“我是該叫她學姐，還是學妹？”

    陸決沒搭理她，走到盡頭，靠窗戶的那一戶，按開密碼鎖，門應聲而開。

    屋里格局很簡單。

    雜亂無章的空間里，勉強稱之為客廳的地方，像辦公室那樣豎起七八個小隔間，擺著幾臺電腦。

    一個黑衣服，瘦得跟竹竿一樣的男生，戴著厚厚的眼鏡，臉幾乎要貼在屏幕上。

    另一個圓頭圓腦，有點小胖的男孩，對著數(shù)位板正在畫圖。

    “就這倆，你愛叫學姐也行，叫學妹他們也無所謂。”陸決臉上是志得意滿的笑意。

    仿佛是，回到了他的主場。

    沈音音看得呆了一下。

    她不得不承認，惡劣傲慢的少年這樣笑起來，實在是很好看的。

    即使這屋子里充滿了泡面的味道，也不影響他此時的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