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仰說：“那就換一家醫(yī)生。”這只是一句蒼白且合理的鼓勵。正常時候都會這么說。

    可他知道，醫(yī)生的治療方案對任務者沒用。

    “我這樣，只有仙女能救我。”李正搖搖頭，開起玩笑，“不過仙女是不會救一個廢人的?！?/br>
    陳仰聽到那兩個字，眼神有一瞬的變化，之后恢復如常。

    那女孩過來了，李正低聲跟她說了句話，她憋著眼淚勉強點頭。

    陳仰走向朝簡，感情的事，隨緣。

    沒緣分，怎么都不行。

    .

    上午，大家在村東頭的一個稻草堆里面找到了那個中年女人的尸體。

    陳仰叫朝簡去檢查。

    朝簡徒手去碰尸體的頭部和四肢：“很臭?！?/br>
    一旁的香子慕問道：“每具你都說臭，具體的呢？哪種臭味？你形容一下?！?/br>
    朝簡遇到了難題。

    香子慕還想問話，孫文軍制止了她：“讓小仰仰來，朝簡是他帶的?！?/br>
    “我是想替他分擔點，還有……可能是我的錯覺吧?！毕阕幽接杂种?。

    “朝簡進步的很快?！睂O文軍說，“資質(zhì)比我們好，他非常適合任務世界?！?/br>
    “這我知道，我看出來了……”香子慕?jīng)]半點放松，她憂心的似乎是別的事。

    陳仰跟朝簡蹲在一起：“這具尸體的味道跟之前那些有區(qū)別嗎？”

    “有?！背営种斏鞲目?，“沒有?！?/br>
    “怎么說？”

    朝簡皺眉：“就是濃淡的區(qū)別?！?/br>
    “你的嗅覺真的是，既敏感又遲鈍。”陳仰說，“你再聞聞?！?/br>
    朝簡把碰過尸體的手放在鼻子前面，聞了半天才沒聞出個結(jié)果。

    陳仰在他耳邊說：“這是家禽的糞便味道?！?/br>
    “不一樣?！背喯胝f他在村里聞過那一類氣味，跟尸體散發(fā)出來的不同，陳仰先他一步道，“尸體身上是變質(zhì)了的。”

    朝簡激動地看著他：“什么家禽？”

    陳仰把溜到嘴邊的答案咬住：“自己動腦子想?！?/br>
    朝簡的腦袋耷拉下去，然后就跟靜止了似的。

    “我知道你是頭一回做鄉(xiāng)村任務，這里的環(huán)境影響你的發(fā)揮，但是規(guī)則不會因為這樣就給你放水，你要多觀察?！标愌稣Z重心長地說了一番，“鴨子。”

    朝簡偏過頭，烏黑長睫緩慢地眨了一下，幾瞬后迸發(fā)出炙熱的光芒：“仰哥，你真厲害。”

    迷弟上線了。

    “……”陳仰揉他頭發(fā)。

    “我追不上你?！背営值拖骂^，眉間鋪滿挫敗。

    陳仰想了想：“那我走慢點，你快點？”

    陳仰以為朝簡會說“好”，誰知他竟然搖頭說“不好”。

    “仰哥，你不要慢下來，我會把走變成跑，我會跑向你?！背喺J真道。

    陳仰控制不住地回了一句：“小鬼，你各方面的能力增加的都很可以，別給自己太大壓力，我們是搭檔，一起做任務就行?！?/br>
    “抱歉，我想的有點多?！背喛此谎?，頭往旁邊偏，“我想像你的另外兩個搭檔一樣，跟你并肩?！?/br>
    陳仰嘴一抿：“那好吧，你加油跑?！?/br>
    朝簡笑著“嗯”了一聲，身后像是有一根對著陳仰搖晃的大尾巴。

    .

    大家根據(jù)鴨子變質(zhì)的糞便味這一線索，鎖定了村里的一戶人家。

    那戶人家都死光了。

    朝簡在那家的院子南邊找到了一個破舊小棚，他快速將棚子拆掉。

    棚里的景象暴露在日光下。

    有塊灰不拉機的油布鋪在一角，幾個大大小小的臟碗東倒西歪。

    朝簡把油布揭開，底下是個小水坑。

    水上面飄著一層綠黑的東西，都是些不知道是多久前的鴨子糞便。

    被油布一蒙，就像是一筐臭雞蛋丟進糞池里，被不停攪拌。

    隊伍里，除香子慕以外的兩個女生直接就吐了。

    男的也受不了地干嘔。

    “這水坑是養(yǎng)鴨子的時候，給鴨子喝水的?！睂O文軍沉思道。

    “才一點點大，藏不了尸體吧？”他邊上的青年捏著鼻子退開。

    “塞啊，缸都能藏尸體，更何況是水坑?！毕阕幽秸腋L竹竿往坑里戳，試探水的深度。

    竹竿快到頭了，還沒戳到底部。

    香子慕變了變臉色，丟掉竹竿說：“差不多有一米六?！?/br>
    太深了。

    “我們要把水清掉，露出坑底?！标愌龅?。

    大家沒出聲，這水臭得讓人呼吸困難，誰清？

    “我來吧?！背啺驯嘲o陳仰，卷起袖子說，“仰哥，你去外邊?！?/br>
    “一起弄快點?！标愌瞿贸鰩讖埣埥砭炯垐F，用來塞鼻子用，誰要都有。

    團魂不會出現(xiàn)在哪個臨時隊伍里，即便陳仰挑明了，其他人也都懂這個道理，依舊沒有都留下來。

    做事的只有陳仰跟他的新老搭檔，以及生病的李正五人。

    快到中午的時候，坑底才露出來。

    坑底有一具小孩的尸體，他是向下趴著的，背上壓著石頭，臉朝上，脖子往后扭。

    陳仰一轉(zhuǎn)眼就站在商場里面，全身濕透。

    他見朝簡脫下外套，就撈住對方滴水的外套袖子擠了擠，在稀里嘩啦的聲音里說：“濕成這樣，你還給我披什么？”

    朝簡訥訥道：“我忘了?！?/br>
    陳仰還沒反應過來，朝簡就走了，他的步子邁得很大，很快便消失在了拐角。

    這是商場任務，他們進來的時候是在雨里，瓢潑大雨。

    現(xiàn)在的季節(jié)是深秋，淋這場雨，體質(zhì)不好的能就此蔫掉，要是本來就生病的進來，雪上加霜。

    “阿嚏——”

    陳仰打了個噴嚏，這次孫文軍和香子慕不在，他單獨帶朝簡。

    就是所謂的二人隊。

    陳仰在原地坐下來，不一會他身下就凝聚了一灘水。

    朝簡回來的時候，手里多了一個紙杯，里面的熱水因為他走路的速度晃得厲害，有幾滴濺在了他的手背上面，他渾然不覺。

    那一杯熱水被朝簡送到陳仰面前，他嚴肅道：“你捧著?！?/br>
    杯子里的熱氣往陳仰眼睛里撲，他不自覺地說出一句曾經(jīng)這時的自己說過的話：“小朝弟弟，你是不是喜歡我？”

    朝簡捧著杯子：“仰哥，你要不要和我談戀愛？”

    兩人同時說話。

    四周靜得掉下一根細針都能聽得見，更別說是擊鼓雷鳴似的心跳聲。

    陳仰愣愣地想，原來我跟朝簡是這時候……

    朝簡拉著陳仰的手放在杯子上面，讓他捧著杯子。朝簡自己的手捧著陳仰的手：“我覺得我還挺討你喜歡的?！?/br>
    陳仰的喉結(jié)上下顫動。

    朝簡摩挲他的手背：“我想做你男朋友?！?/br>
    陳仰沒說話。

    朝簡將一只手從陳仰的手背上撤離，拉了拉他的衣袖：“可以嗎？”

    陳仰喝了一點熱水：“怎么在任務世界說這個?！?/br>
    “忽然很想說。”朝簡直直地看著他，像等著被領(lǐng)走的犬科動物，“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陳仰捕捉到朝簡那份冷靜下的緊張，害怕，還有期待跟堅決，他其實不怎么自信，但他絕不會因為一次失敗就放棄。

    陳仰感受到了自己的心境，他確定地想，過去的我這時候已經(jīng)動心了。

    “我要是答應你，就是打臉。”陳仰聽到自己說。

    這分明是答應了的意思，朝簡卻聽不出來，他整個人很迷茫，不知道怎么呼吸了，看著讓人心疼。

    “現(xiàn)在流行打臉，我打算隨大流?！标愌稣罩X子里冒出的話說了，他在心里嘆氣，陳仰啊陳仰，這么重要的時候你還以大欺小，逗乖小孩。

    朝簡半晌才撓一下陳仰的手背，小心翼翼掩蓋著自己的狂喜，慎重道：“那我是你男朋友了嗎？”

    陳仰答非所問：“去年小文哥相親，我和子慕去陪他，我們聊到感情問題，我說我不找任務者當對象?！?/br>
    “我是你搭檔，可以不算任務者。”朝簡硬核答題。

    “我還說我是不可能談戀愛的，我的肋骨都在，沒少?！标愌鲇挠牡?。

    朝簡沉默了會，拉著陳仰的手晃了晃，笑容燦爛：“我是你男朋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