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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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 忘記過你?陳仰驟然驚醒滿身冷汗,他慌亂失措地吞下那四個字,不敢把它們放出去。 如果他真的忘了一段記憶,那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面對忘掉朝簡的那個自己,太可憐也太可恨了。 希望是他想多了,希望命運不要這么對他。 朝簡看著他:“是什么?” “沒什么。”陳仰避開他的視線,“我們睡覺吧?!?/br> 朝簡的神情瞬間就變了:“不行!”他翻著陳仰的背包找奶片,一口氣剝了一把塞進口中咬得細碎,“還不行,要慢慢來,不能著急。” “必須再等等,需要再等等,不能沖動,克制,要克制?!背唵问稚w住臉深呼吸,喉頭不斷攢動,他像是在自我催眠一樣,口中一遍遍重復“克制”二字。 陳仰:“……” 他忍不住紅著臉訓斥:“你想什么呢,我說的睡覺就是睡覺!” 朝簡緩慢眨眼:“噢?!?/br> . 朝簡給了個時間,陳仰就有了期待。哪怕朝簡回來的日期沒有定下來。 兩張單人床拼在了一起,朝簡陷入沉睡,陳仰一只手被他攥在懷里,一只手夾著煙擱在床邊。 煙在燃燒,熏香也在燃燒,兩股味道親密地纏繞著,像是在慶祝這場細水長流走上了另一個階段。 陳仰凝視睡得人畜無害的少年,說心里話,他只有在被親的時候會分泌出大量多巴胺,其他時候都還好。 這都歸功于少年預謀已久,圍繞著“潤物細無聲”的中心思想步步為營。 陳仰舔了舔唇,朝簡很在意他的閾值起伏情況,平時顧忌這個顧忌那個,一再提醒他要順其自然就顯得合理了起來。 算了,不費這個勁了,朝簡說會告訴他,到時候他可以體會一把被老師甩答案的感受。 柜子上的手機震了起來,陳仰把煙含在唇間,夠到手機一看來電顯示,是一串陌生號碼。 陳仰接通:“哪位?” 電話那頭傳來儒雅磁性的熟悉聲音:“是我?!?/br> 陳仰一頓,牙齒深陷進了煙蒂里面,他激動道:“孫醫(yī)生,你回來了?” 孫文軍笑:“是啊,回來了?!?/br> 陳仰坐了起來,壓低聲音試探:“你不是說去外地出差一個月就回來嗎,怎么去了這么長時間?很不順?” “事情比我想象的更棘手?!睂O文軍那邊在樓道里,說話有回音。 “那辦成了嗎?”陳仰覺得應該成了,卻聽他道:“沒有?!?/br> 陳仰沒反應過來:“???” “沒辦成,失敗了。”孫文軍笑著說,“小仰仰,你小文哥失敗了。” 陳仰聽著孫文軍的笑聲,莫名有種沉重感,連帶著他的呼吸都不順了起來,他無意識地安慰道:“那下次有機會再……” “沒有下次了,”孫文軍說了句話,停頓一瞬又說,“無所謂了。”他笑道,“走一步看一步,看一步走一步,也許走著走著就峰回路轉?!?/br> 這番看開了的話背后是絕望跟無力。孫文軍進死胡同了。 陳仰的呼吸更不順了,他深吸一口煙讓尼古丁的味道沖進肺腑,以他和孫文軍的交情,實在是離交心差了十萬八千里?,F(xiàn)在他的擔憂和悶沉都來得違和。 “那你什么時候過來拿你的盆栽?”陳仰岔開了話題。 “后天?!睂O文軍沒有思考就回答他。 陳仰蹙著眉心噴出一團白霧,怎么也是后天…… “我一個朋友在康復院c區(qū)?!标愌稣f,“昨天早上住進去的,一直沒醒?!?/br> 孫文軍問是什么名字,哪個病房,病因是什么。 陳仰一一回答:“你要過去?” “晚點我跑一趟?!睂O文軍在開門,皮鞋踩過地面的聲音平穩(wěn)散漫。 陳仰有意無意道:“當初我也是昏迷不醒,我看她那樣就想起了那時候的自己,她不會也要躺兩年多才醒吧?!?/br> 孫文軍:“你朋友有外傷?” “有啊,頭部?!标愌稣f,“不過不致命。” “所以說啊,你們的情況不同,那時候你……”孫文軍陷入回憶,“傷得很重。” 陳仰完全沒印象,他像對待爛rou毒瘤一樣,將那一塊記憶挖掉了,現(xiàn)在那里空蕩蕩的,干凈是干凈了,就是寸草不生,一片虛無。 這就叫所謂的創(chuàng)傷并發(fā)癥,人體防御功能引起的間接性失憶。 “小仰仰,你現(xiàn)在過得好嗎?”孫文軍忽然問了一句,口吻像老朋友的問候。 陳仰被攥著的手貼在少年胸口,仿佛只要他稍微動一動,就能摸到對方的心臟。 “挺好的。”陳仰說。 “那就好啊?!睂O文軍笑,“那就好?!?/br> 電話里靜了下來。 只聊了這么一小會,陳仰就很明顯地感受到了孫文軍的變化,不是表面上的,是心境。 幾個月沒聯(lián)系,俊雅溫柔正值壯年的孫文軍像是變得滄桑垂暮,老了。 陳仰咬著煙忘了抽,這一刻他記憶里的李躍變得模糊,孫文軍漸漸清晰了起來。 這讓陳仰有種錯覺,他的主治醫(yī)生本來就是孫文軍,一直是孫文軍,而李躍壓根就不存在。 陳仰倉皇結束通話怔怔靠在床頭,直到一只手伸過來,接住快要掉到他身上的煙灰,他才恢復神智。 “燙到沒?”陳仰趕忙將朝簡掌心里的煙灰拍掉。 “沒有?!背啺殃愌龅氖直劾_,身體蹭了過去,腦袋埋在他的脖子里面。 這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自然又熟練,好似做過無數次。 陳仰愣了半天:“后天我要跟孫文軍碰面。” 回答他的是均勻的呼吸聲。 陳仰的表情很古怪,以前抱著他的這位很反感孫文軍,還極度不待見對方的盆栽,現(xiàn)在竟然這么平靜,情緒沒起來一下,也不過問碰面的原因。 身邊的人都在改變,只有我還是老樣子……陳仰搖搖頭,我也在變。 像是有什么在推動著所有人。如果這整個世界是一部電影,那么就是現(xiàn)在的進度條在往前走,距離結局越來越近。 陳仰昏昏入睡之際,朝簡突然睜開了眼睛。 “怎么……”陳仰剛開了個頭就被一股大力壓住,朝簡趴在他身上,抖著手摸他的脖子。 陳仰把后面的話說完整:“怎么醒了?” “做了個噩夢?!背啺涯樫N到他跳動的動脈那里。 少年的發(fā)梢蹭得陳仰很癢,他的脖子還被箍著,躲也躲不開:“夢到我的頭沒了?” “沒了?!迸吭谒砩系娜顺聊藭岸际茄?,很多血,你對我笑,我問你為什么笑,你又開始哭?!?/br> 陳仰說:“只是噩夢而已,你剛做完任務還沒緩過來。” 這安慰話站不住腳,身上的人從來不會被任務世界的血腥殘酷影響。 朝簡翻身躺回原來的地方,手沒有從陳仰脖子上拿開,他就那么睡了過去,面上沒什么血色,額角全是冷汗。 陳仰稍微動一下,脖子上的手就會收緊,他沒辦法,只好維持這個姿勢醞釀睡意。 . 向東來敲門的時候,陳仰和朝簡還在睡。 陳仰一看手機,下午快兩點了,午飯時間是在睡夢中度過的,他打著哈欠拿開腰上的手下床,腳還沒塞進拖鞋里面,背后就有雙眼睛盯了過來。 “你也起來吧。”陳仰抓了抓頭,圓寸有一點好,怎么睡覺都不會亂,他穿上拖鞋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朝簡歪著頭,栗色發(fā)絲凌亂搭在額前,一條胳膊壓在被子上面,兩指拽著他的衣角。 陳仰讓他聽自己肚子里的咕嚕嚕叫聲。 朝簡的面部抽動了幾下,他松開拽著陳仰衣角的手爬起來,蹲在床上發(fā)愣。 陳仰的眼神一晃,這一幕他像是在哪見過,他撐著床沿喊了聲:“朝簡?” 朝簡轉了下漆黑的眼珠:“嗯。”他捋著蓬松的半長頭發(fā),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陳仰。 “你肚子餓嗎?”陳仰跟他對視。 朝簡緩緩靠近。陳仰把頭往旁邊轉,噴在他臉上的呼吸頓時重了起來,下顎被大力掐住。 “為什么躲開?”朝簡掐著陳仰下顎的手指輕抖,牙關隱隱在打顫,竭力克制著什么,他低低吼道,“你為什么要躲?嫌棄我?還是你后悔了?啊,哥哥。” “沒有,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是有點癢?!标愌鲋莱営侄嘞肓?,他溫聲解釋道,“我很怕癢,你知道的?!?/br> 朝簡忽然古怪地笑了起來:“對,我知道。” 他摸摸陳仰下顎被掐紅的地方,唇抿得發(fā)白:“我后天就去治療了?!?/br> 陳仰從朝簡的身上感受到了暴躁不安,他也有點焦慮。不知道該怎么安撫這個傷了他卻又害怕得抖個不停的病人。 組織不好語言,陳仰索性給了朝簡一個擁抱,拍了拍他冰涼僵硬的后背。 朝簡慢慢停下顫抖,溫順地趴在陳仰肩頭,半睜半闔的眼里涌出滿足,他像漂泊的旅人靠在了自己的港灣。 . 陳仰覺得他跟朝簡的相處模式還和平時一樣,沒多大區(qū)別,這只是他認為的,他不知道在外人看來,他們之間都是甜氣泡。 比如外人向東眼里。 向東想把陳仰后頸加深的咬痕拍下來糊他臉上,咆哮著問他是不是傻,咬成那樣都沒察覺? 然而向東只是發(fā)出一聲肝疼的喘息。 “你昨天早上才做了個任務,今天又做了一個,慘還是你慘?!毕驏|嘖嘖。 “能活著回來就行。”陳仰喊朝簡出來,抽掉房間里的卡把門帶上,“鳳梨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