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應他的，卻只有嘈雜的笑聲。

    周津塬壓著胸膛盤踞的黑暗情緒，知道現(xiàn)在不是發(fā)怒的時候。趙想容就是人來瘋，而她現(xiàn)在是真的不在意他們的關系，也不在意他的臉面。她要折磨他，他就先忍耐，等兩人見面再說。

    終于趙想容玩累了。

    她換成中文，沙啞地說：“你來米蘭干嘛？別弄的像找我討個說法的樣子，我正在外面聚會呢，說話不方便。這樣吧，我加回你的微信？咱倆微信聊?！?/br>
    周津塬這才掛了電話。

    他辦理入住進那家寶格麗酒店，走進房間后，丟下行李，先洗了一個熱水澡。

    他擰開迷你冰箱里的礦泉水，握著手機，等了足足一個多小時，卻沒有任何新加好友的提醒。周津塬這才驟然醒悟，他應該主動加她。

    幸好這一次申請她好友，趙想容很快就點了同意。

    她若無其事地給他發(fā)了一個笑臉表情。

    周津塬按著對話框，剛才令人惱怒的插曲似乎微不足道，他很快地打了一行字：我想你了。

    但還沒發(fā)出去，趙想容卻刷刷刷發(fā)來包含卻不僅限于私人飛機，豪宅，樂隊，香檳，超跑，以及不少泳裝美女的圖片和視頻。至少發(fā)了五十多條。

    顯然是她此刻身處的環(huán)境。

    周津塬看也沒看那堆花里胡哨的圖片，他說：你那里什么時候結(jié)束？我過去找你。我也在米蘭。

    趙想容回了一個擦汗表情。

    周津塬穿著酒店拖鞋，套著雪白柔軟的浴袍坐倒在沙發(fā)上。他邊擦著頭發(fā)邊像一個浪蕩子說：你真的對我一點愛都沒有了嗎？

    趙想容的微信對話框一直停留在“對方正在輸入”，周津塬垂眸看著，他能猜到她又準備花式辱罵他。

    等了半天，什么也沒有。

    周津塬說：為什么不回了？

    但趙想容那端徹底沉寂。最后周津塬無法撐住，他拿著手機，沉沉地靠床睡了。

    再醒來已經(jīng)是上午八點多。周津塬醒來后立刻看表，隨后反應過來自己在哪。這居然是他近來這段時間，唯一一次沒有中途驚醒的睡眠。他不后悔來米蘭。

    周津塬洗漱時試著給趙想容發(fā)了視頻邀請。但時間太早了，她大概在睡覺。

    到了九點多，她終于回復：朋友決定自駕去威尼斯，我也一起，還有，不要主動給我打電話，否則繼續(xù)黑名單。等我閑了就會主動聯(lián)系你。

    趙想容發(fā)完這條微信，手機就往包里一丟，再將額頭上的墨鏡重新?lián)艿窖矍吧稀?/br>
    頭頂陽光燦爛，天氣極好，風吹著臉頰。遠處的樹木像模特舞弄的某種裙擺，逐漸消失在地平線的盡頭。趙想容坐在一輛敞篷車的副駕駛座，她問開車的人：“我們還剩多少公里？”

    第90章 88

    米蘭到威尼斯的距離269.53公里, 自駕兩個多小時。她們組的跑車隊一路在高速上暢行，除了幾個付費點短暫停車, 沒遇到堵車。中午正好抵達。

    威尼斯的天有點陰，他們訂了私人快艇直接來碼頭接。

    趙想容的手里多了兩個購物袋, 她沒讓人拿, 自己從岸上跳過去，但新買的中跟鞋腳底一滑，腰重重地撞到扶手。她哎呦了一聲，被扶穩(wěn)。

    快艇在水面上快速滑過, 浪翻成兩股, 又很快滴聚攏。

    吃完午飯后天色有點陰, 同伴嫌白天威尼斯的游客太多，準備前去murano, 一個以手工玻璃工藝出名的小島。

    有人要買燈，他們便去了家專做大型玻璃吊燈的高奢家具工廠。店主很快知道來了客戶，派人介紹。訂這種燈具需要花費很久，才能確定細節(jié)。

    其他人在島上閑逛, 趙想容走了幾步坐在長椅上。

    阮妹留下來陪她, 對著長椅方向的是家賣玻璃工藝品的小店。臨街的櫥窗里擺著的一根玻璃蘸水筆，整個筆身晶瑩剔透，由全玻璃制成?！澳阆矚g嗎？”阮妹注意到她目光。

    “我用不著它?！壁w想容輕快地說。

    趙想容繼續(xù)跟她的越南旅伴游包了當晚最后三艘的藍色貢多拉，繞著老城，悠悠轉(zhuǎn)了一圈。經(jīng)過嘆息橋的時候，大家紛紛拍照。因為天色暗, 趙想容很嫻熟地用手機幫著打光。

    隨后發(fā)現(xiàn)，周津塬又給她發(fā)來一條微信。

    是一個位置定位。

    地點顯示是在圣馬可大碼頭——他居然也跟來威尼斯了？

    威尼斯水城一面是明亮熱鬧的商鋪，另一面是狹長的貢多拉無聲無息地蕩過黢黑水道。他們經(jīng)過時，岸上有游客熱情地歡呼和招手。趙想容卻始終提著心，不可能在路邊撞到周津塬吧？

    謝謝，并沒有。

    不但沒有，他們在人流量最大的圣馬可廣場外面吃了晚飯，路過無數(shù)中國人，也沒有他。趙想容跟自己說，沉住氣好嗎。

    暮色漸深，趙想容和伙伴在威尼斯的小巷子里走了一圈散步，又乘坐快艇回去。

    大家玩了一天，也都有點累。

    越南人也不再照顧她說英語或法語，交談時說起母語。越南語細細碎碎的，比威尼斯的水氣還輕。趙想容抱著臂獨自站著，好像是出國以來的第一次，感覺到有點孤獨。

    她回房間，又趴在床上。

    周津塬陸陸續(xù)續(xù)地發(fā)了張照片，舉著一個粉色花瓣狀的冰淇淋。隨后，又拍了張威尼斯帶有點妖藍的夜色，再拍了建筑，應該是里亞托橋，再拍了張獅子的雕塑。最后，他甚至罕見地發(fā)了張自拍。

    說是自拍，依舊看不到臉。

    周津塬戴著一個威尼斯傳統(tǒng)面具，面具大體是細膩的白配金，嘴唇處卻是藍色的，整張臉包得嚴嚴實實。像眾神審判下木然的小丑。

    趙想容也不知道什么心情，一張張地點開看了遍。

    看到最后，她忍不住回：“推薦你幾家威尼斯當?shù)夭宛^吧，墨魚面挺好吃的。”

    結(jié)果剛按了發(fā)送，兩秒不到，周津塬就像聞到血的蝙蝠樣立刻給她打來視頻。

    趙想容罵句臟話。但遲疑片刻，她點了語音接聽。

    語音接通后，周津塬也沒立刻說話，他們沉默著，都知道兩人的關系如今有多脆弱，脆弱到，只要他再提出和趙想容見面，她就會立刻掛斷、拉黑和消失。

    終于周津塬先打破尷尬：“……哪一家？”

    趙想容莫名其妙，他再解釋：“剛剛不是說要給我推薦餐館，哪一家？”

    趙想容恍然，她倒是笑了：“你現(xiàn)在真的在威尼斯嗎？我不信?！?/br>
    周津塬的表情冷靜，但他微微一抿嘴：“你接下來做什么？”

    趙想容把手機設為公放：“不知道。我這一次來意大利是當土豪的陪襯。我既然不出錢，也懶得問行程，就跟著他們一起混唄?！?/br>
    這句話勉強可以作為放他鴿子的理由，但他哼了聲：“不怕別人把你賣了？”

    趙想容嫣然說：“你想買我嗎？”

    她似乎是在調(diào)情，周津塬卻無法回答。如果他們的關系再好點，他可以說“金屋藏嬌”。但是現(xiàn)在，所有被言語修飾的回答都非常危險，最后周津塬只能誠實地說：“不錯，我想要你?！?/br>
    等這句話說出口，他才發(fā)現(xiàn)真正想說的是，他想要她——勝過世界上的一切。

    趙想容聽后又笑了：“謝謝你?！?/br>
    他奇道：“謝謝？”

    “是呀，謝謝。謝謝你現(xiàn)在沒有說什么想我，miss you之類的話。否則，我會吐。”她冷酷地說，“你肯定不想聽我吐的聲音?！?/br>
    這話刺傷了周津塬。

    隨后，趙想容就又說：“唉，我現(xiàn)在好空虛好寂寞，真想找個意大利男人跟我一夜情。”

    周津塬明知道她在氣他。而他內(nèi)心早有一股暗自潛藏的憤怒，憤怒是從她做了那么多事后一聲不響出國開始。她說在巴黎，在米蘭，隨后又跑到威尼斯開始。他無數(shù)次想要不要在國外尋求官方力量找她，甚至最直接的反應，就還是煎熬和疲倦——時差沒倒過來，三天坐了三趟飛機，他沒吃那該死的花瓣冰淇淋，拍完照，直接扔了。

    周津塬沉默了會，只能順著她表現(xiàn)出來的任性與滿不在乎，冷冷說：“威尼斯都是游客，沒有幾個本土的意大利男人?！?/br>
    趙想容笑嘻嘻地答：“只要他們別說中文，我起碼不會吐?！?/br>
    這時候，她房間外咚咚咚咚有人敲門，趙想容再沒心沒肺地說：“聽到了嗎？外面有人正敲我門。你說我應該開門嗎？很可能，就是來找我一夜情的男人哦?！?/br>
    周津塬終于克制不?。骸鞍涯愕刂犯嬖V我！”

    趙想容扔了手機，光著腳，踩著厚厚的地毯跑去開門。

    她依然沒住酒店，下榻的是依舊是同行的某位越南富人在威尼斯買的別墅。門外站著阮妹。

    阮妹來跟趙想容通知一下明天飛羅馬的行程，說打算購物，不知道怎么打發(fā)剩下的時間。趙想容記起上次來羅馬，地陪介紹了一個私家花園，算是個冷門景點。

    大家商量了下，很快就決定去那里玩。阮妹說：“我們叫了個spa，在一樓，你要一起嗎？”

    “當然，等我回去拿手機?！壁w想容再次走回去房間。語音還在連線當中，她干脆地說，“要掛電話了。”

    周津塬脫口而出：“容容。”

    趙想容掙扎了下，才涼涼地說：“又怎么啦？”

    他頓了頓，緩緩說：“那我現(xiàn)在應該去做點什么？”

    趙想容隨口說：“去死啊。或者去吃飯啊，去泡妞，去下地獄。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為什么問我？”

    周津塬剛剛為了照顧趙想容，每一句需要提高音量，而等他站在街頭把這話說出口，才后知后覺有多rou麻：“如果全部做完這些，我能不能立刻見到你？”頓了頓，他試圖補救，“你態(tài)度能不能對我稍微好一點？”

    趙想容不由說：“周津塬你這個人真是徹底沒救了……”

    周津塬卻堅持：“至少你要答應我，這次來歐洲，我們一定會見上一面?！?/br>
    又過了好久，趙想容終于說：“我明天飛羅馬。在羅馬附近，有一個叫寧法花園的地方。”

    他說：“很好?！比缓笙冉Y(jié)束語音。

    .

    次日清晨，趙想容醒來，周津塬發(fā)了條微信，上面是他買了早班機去羅馬的信息。

    她吃完早餐，周津塬又發(fā)了條微信：飛了。

    趙想容放下手機后，忍無可忍地把他拉黑了。真的不打算跟這人聊了，周津塬給蕭晴發(fā)短信，難道也是在他登機時發(fā)的通知嗎？

    她真的沒想到周津塬會來巴黎，而且，居然瘋到直追到米蘭和威尼斯。

    又想到上次，他也是莫名其妙決定結(jié)扎——真正的直男發(fā)起狠，確實比patrol那種強行用言語裝直男的不計成本。

    何況周津塬和她平常打交道的人截然不同。就像司姐、patrol和趙奉陽，他們表面也非常自我、霸道和強勢，但實際上卻都有點虛，內(nèi)心總有點打自己小算盤的意思。周津塬倒是極度高高在上，一旦放話，便落地行動。

    趙想容想，不然就去寧法花園見他一面，看這位王子殿下又想說點什么。

    越南人制定的行程不趕。他們對名勝古跡不感興趣，好像就是隨便挑著意大利的幾個地標型城市，逛了一圈，大部分時間都在購物。

    但行程依舊私密。趙想容甚至沒機會走出去。

    一路從機場到酒店，他們放下行李，坐上車再來到孔多蒂大街。這是通往西班牙臺階的一條著名高級購物街，奢牌云立。很多國人也在這里消費，大部分門店都需要排隊等候幾分鐘才能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