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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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擱在車里的離婚證。 證件的單人照里,周津塬沉靜地凝視著她,趙想容再抬頭,看著周津塬頭也不回地穿過馬路,一道暗黑色的高瘦影子。 趙想容隱約記得很久很久以前,周津塬看到她總游手好閑地跟著自己去圖書館,終于停下腳步,他背后的湖水表面在晴天里閃著耀眼的光,醫(yī)學(xué)生的目光銳利,又帶著不經(jīng)意的懶散:“同學(xué),你哪個系的?平時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 她笑瞇瞇地負手看著他:“我平時就不愛念書。” 他無動于衷地說:“那你去找一個同樣不愛念書的廢物,天天能陪你玩?!?/br> 趙想容沉默幾秒。當時,除了周津塬,沒有男生敢這么對自己講話。她極為委屈地說:“并不是哪個廢物都有資格陪我玩的?!?/br> 話到這里,周津塬倒也接不下去。他當時目空一切,也沒現(xiàn)在這么難揣摩,淡淡說了句“別煩我”,轉(zhuǎn)身離去。趙想容留在原地,只記得男生修長的一道身影,像墨跡,淺淺倒映在心里。 趙想容把裝著信的小皮箱丟在他車上,回到她公寓,發(fā)現(xiàn)門口有人等待良久。 小芳垮著臉來她家門口,找趙想容取落下的書。 趙想容著急回家卸妝,把小芳轟走,說明天早上閃送。她洗澡前看了一眼時間,周津塬估計通宵手術(shù),根據(jù)慣有的日程表,他至少明天早上十點后才能走出醫(yī)院。 臨睡前,趙想容想了一會趙奉陽,思緒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繞回周津塬身上。 她和周津塬,總是莫名其妙地就爭斗起來,她曾經(jīng)試著大鬧,來獲取他的注意力。現(xiàn)在她終于得到他的承諾,周津塬今晚甚至對她承認,他自己也是瘋子,這話是安慰她的? 趙想容想了會又覺得頭痛。她放下亂七八糟的想法,無聊地刷了一會涂霆的微博,隨后休息。 >>> 周津塬放話讓保安把蘇昕送到派出所,或者別的地方,他無所謂。蘇昕前幾天剛出電梯,就被他小區(qū)里的保安攔住,做了各種身份登記。 蘇昕的臉,和她那種氣質(zhì),仿佛天生惹人憐愛。 當幾名年輕保安知道,蘇昕母親剛剛?cè)ナ?,她來這里想找前男友哭訴,而她還是在讀的女大學(xué)生。他們都為她的遭遇唏噓不已,同時覺得,小姑娘清純得厲害。 保安隊一合計,湊了點錢,悄悄打車把蘇昕送走。 蘇昕哭著回家。 家里依舊維持著把蘇母送走時的凌亂,到處堆有雜物,塑料袋,以及打開沒來得及吃完的藥瓶。蘇秦坐在破爛的沙發(fā)上,給空調(diào)遙控器換7號電池,不維護那時尚的頭型,他的外貌,又顯得像個小流氓。 姐弟倆誰也沒搭理對方,分別在臥室和客廳窩了兩天。 他們都以為,對方會主動承擔責任,處理后續(xù)的殯葬問題,結(jié)果太平間說,蘇母的遺體被親屬拉走,讓他們聯(lián)系殯儀館。 蘇昕急得轉(zhuǎn)身就走,蘇秦想跟上她,卻被醫(yī)院的人拉住。讓他們補交這幾天的冷庫保管費,一天六十塊。 孟黃黃正在獨自試小禮服裙,旁邊的銷售小姐端著香檳,笑瞇瞇地給意見。銀色托盤上的手機震動,顯示著蘇秦的來電號碼。 孟黃黃想到蘇秦家層出不窮的事,覺得頭痛,她索性任手機響著。 等蘇秦終于不撥電話,孟黃黃給趙想容發(fā)了微信,邀請她來參加自己的訂婚儀式。 周津塬在手術(shù)室里站了大半個通宵,洗完澡就去查房。 下午還排了門診。到中午吃飯,他才有功夫打開手機,隨后被提醒,某人在半夜刷微博,因為手滑給有關(guān)涂霆的 2 條微博點了贊。 周津塬無法判斷,趙想容愿不愿意在她出國前和自己復(fù)婚。但以周津塬對趙想容的某種了解,粉紅豹單獨去法國兩個月,她再回國時,會把涂霆升級到丈夫,或者,帶回一個全新的男朋友。有些女人完全無法忍受寂寞。 周津塬先回辦公室取病例,順便打印了銀行賬單流水和醫(yī)院在職證明的表格。這些都是申請簽證的文書資料。 他拿著那堆東西,匆匆下樓。但沒走幾步,被科室主任叫到辦公室。而主任叫住他,是談周津塬今年升副主任醫(yī)師的事情。 忙到了晚上,周津塬才能回到趙想容的公寓。 原本以為門鎖會換。但是門鎖沒換,趙想容的公寓中央,靜靜地擺著一個攤開的行李箱。 趙想容今天有一個拍攝任務(wù),品牌方需要她本人和保鏢一同前去取名貴的首飾,她也是睡了幾小時就爬起床。她在家里寄出小芳的閃送,又順手把行李箱拉出來,準備一些帶出國用的日用品。 周津塬低頭看著趙想容收拾的行李。 行李箱里面裝著本法中字典,其他的,則是成套的性感內(nèi)衣和高跟鞋,還有擦鞋的小工具。 突然間,他伸出腳,猛踢了一下那鋁鎂材質(zhì)的鮮紅行李箱。 >>> 剩下一整天里,趙想容在外忙著拍攝工作。 她之前報了街舞課程,舞蹈老師催她來上課,趙想容永遠能擠出時間做這些事,結(jié)束工作后,興沖沖地跑過去學(xué)了45分鐘的舞蹈課。 舞蹈課程后, patrol 又把趙想容揪出來。兩人坐在路邊的咖啡廳,討論了她去巴黎時要完成的兩個專題。趙想容跑回辦公室,滿臉晦氣地抱回好幾本參考雜志。 毫不意外的,周津塬又躺在她臥室的床上,依舊戴著藍光眼鏡,筆記本電腦沒來得及合上,人卻已經(jīng)歪頭睡著了。 趙想容自己洗完澡,邊敷面膜邊悠閑地趴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翻著雜志。她的手機擱在旁邊,微信不停有新信息提示,工作和私聊群里永遠在刷八卦。 趙想容問了下她家里的傭人,她父母家里的火燒得怎么樣,又看到了孟黃黃的微信。這時腳踝處突然一暖,周津塬睡醒了。 他按著鼻梁走出臥室,安靜地坐在她旁邊,用手攥住她的小腿。 客廳里靜謐清涼,兩人誰也沒開口,仿佛回到以前互不干擾的狀態(tài)。 趙想容慢騰騰地看完一整本厚厚的雜志,撕下面膜,露出濕漉漉且精致的臉。 她這才開口:“周津塬,我即使答應(yīng)復(fù)合,也得等你和我一起出國后?,F(xiàn)在,我沒有心情應(yīng)付你,你也累了,趕緊回自己家。對了,是你把我行李箱的衣服和鞋都扔在地面?你找死嗎?” 趙想容踹了周津塬胸口一腳,他才回過神。 周津塬正在仔細地想著主任跟自己說的話。 他惦記職稱很多年,這是周津塬對自己事業(yè)規(guī)劃里的一部分。職稱一到手,就算從基層醫(yī)生里歷練出頭。有資格在周末全國飛刀,有更多手術(shù)和自主機會,還能擺脫多年的查房。 但這種關(guān)鍵時刻,趙想容讓他陪她去法國。他雖然答應(yīng)趙想容,內(nèi)心深處還存有一絲僥幸,認為那是一個可以被討價還價的請求。 周津塬沉吟地望著趙想容,女人也正扭頭望著他,眼睛亮亮的。突然間,她說:“嘿,咱倆再玩?zhèn)€游戲吧?!?/br> 周津塬把玩著趙想容精致光滑的腳踝,他隨口說:“是脫衣服的那種游戲,還是不脫衣服的那種游戲?” 趙想容一挑眉,懶洋洋地回答:“當然是不脫衣服的那種游戲,你以為呢?” 他答:“我哪一種游戲都不想玩?!?/br> 這人永遠那么掃興!趙想容不由瞪他:“不玩算了,糟老頭子壞得很。這世道,還是年輕的男生更有意思。” 周津塬的目光一沉,不過,他面上卻微微笑了:“好,你就不如直說又想干什么。” 她們雜志每一期都有星座運程和心理測試。這一期的心理測試題角度新穎。它的問題是,當你的配偶先離你而去,你會在對方葬禮上寫下什么方面的悼詞。 與驚悚的問題相比,這道心理題答案,只是測試你在職場上最容易招惹什么類型的小人。 趙想容笑說:“問答游戲,我來問,你來回答。不走腦子的游戲。” 周津塬對這種偽科學(xué)的東西不感興趣,他一針見血地指出:“什么問答游戲。實際上,你是想讓我再寫信給你吧?” 趙想容原本以為她的心思夠迂回,結(jié)果被戳中。 她不吭聲了,轉(zhuǎn)過頭繼續(xù)翻看雜志上貼著的便利貼,上面還有司姐的紅筆批注。 周津塬卻產(chǎn)生了點興趣。他思索片刻說:“我可以寫,但是,你也得給我寫。就現(xiàn)在。每人兩分鐘的時間,怎么樣?” 趙想容愣了下,兩分鐘的時間,能寫出什么? 周津塬冷冷說:“兩分鐘足夠了,我想看你怎么寫我。”他的手機,還留存趙想容之前辱罵他的花樣長短信,文藻華麗,比喻生動。 兩人骨子里都干脆且刻薄。 他們瞪著對方,各自撕了張粉紅色的便條簽,握著筆,真的開始寫對方葬禮上自己的發(fā)言。 周津塬盯著空白的紙,他打了半分鐘的腹稿,隨后就運筆如飛直接寫到結(jié)尾。趙想容提筆比他早,她的速度卻比他慢,拖拖拉拉,邊寫邊玩。 她一看他停了筆,立刻好奇地湊過來。 “上帝懲罰寧錄,是因為他建造了巴別塔。上帝懲罰我,是因為我偽造了一座巴別塔,并且強迫別人去認同它。而這個別人就是趙想容。 我的職業(yè)是醫(yī)生。這意味著,我所見證的奇跡大多數(shù)發(fā)生在手里,不是發(fā)生在心里。趙想容屬于一個愛遲到的奇跡。我們曾經(jīng)刻意折磨過對方,這不是說我和她沒有擁有過快樂和平靜,也許,我們當時太傲慢,也許是醫(yī)生天生無法剖析痛苦之外的東西。 我這一生會見證大大小小的奇跡,每一次奇跡,都會像趙想容的變體。還有一點永遠不會變,我永遠不會把自己的痛苦白白地交給上帝處理。以前如此,現(xiàn)在如此,將來如此。我不會把趙想容交給任何人,即使是上帝——因為我心里還有一個奇跡?!?/br> 趙想容看了兩遍,她迅速地眨著自己眼睛,卻呻.吟:“啊,巴別塔出自哪里?” 她怎么連巴別塔的典故都不懂?周津塬未免掃興,他垂眸瞥了趙想容一眼,簡單說:“《圣經(jīng)》。” 趙想容繼續(xù)追問:“《圣經(jīng)》很長的。你既然兩分鐘的時間能引用圣經(jīng),那肯定完整讀過《圣經(jīng)》啦,巴別塔這典故是出自新約還是舊約?” 周津塬的眼睛這才閃爍了一下,他開始猜:“舊約……也可能是新約?” “是出自舊約.創(chuàng)世紀。親愛的,你好像我們某位專欄作者,他只要一引經(jīng)據(jù)典,我就知道,準又是來騙稿費!”趙想容忍不住笑了。 周津塬吃驚地抬眸看著她。 趙想容身為浮夸的時尚編輯,她也被司姐嫌棄沒文化,被踢走做過文字編輯,管過專欄。 很多時尚專欄作者,為了提高自己文章的格調(diào),經(jīng)常引用圣經(jīng)。有段時間,期刊的政審很嚴,宗教的東西只能占一定比率。趙想容身為學(xué)渣有自己的處理笨辦法。她囫圇吞棗地把圣經(jīng)讀了一遍,審稿的時候拿原著卡作者,對方三秒答不上來,就無情地刪整個段落。 趙想容揚了揚手里的紙:“這種炫技的東西,我曾經(jīng)每天都在看!像是巴別塔,馬太效應(yīng),押沙龍——它們就是千字六百塊!哎,我覺得你寫的太油膩,我不給你看我的了?!?/br> 周津塬卻把她寫的信搶過來,他低頭看著那熟悉的字體。 “如果周津塬是整形醫(yī)生,我會追隨他到天涯海角。因為,我會放心把自己的臉交給他?!?/br> 看到這里,周津塬也不由哼一聲。整形醫(yī)生? “津塬肯定是一名好醫(yī)生。我從來沒問過,他在醫(yī)院累不累,是不是辛苦。我想我問了,他只會讓我別煩他。醫(yī)生認為生命大于一切。但是我想,世界上肯定有什么高于自己的生命?前幾年的時候,我每天深夜回家都會頭痛和耳鳴,感覺自己整個人糟糕透了,撐不到第二天清晨。這時候,我會對他發(fā)脾氣。我從來沒告訴津塬,他是我的精神支柱之一,每次我撐不下去的時候,他都在幫我承擔一部分痛苦?,F(xiàn)在,他終于死了……” 寫到這里信就結(jié)束了。 周津塬不由往后翻看了一下,他問:“怎么不寫了?” 趙想容無辜地說:“兩分鐘的時間到了呀?!?/br> 周津塬把便條夾塞給她:“繼續(xù)往下寫?!?/br> 趙想容眨眨眼睛,她其實是邊偷看微信,邊隨手寫的這些。周津塬的信,顯然比她認真很多。但他現(xiàn)在的樣子,又有點怪怪的, 趙想容便笑著說:“別那么認真呀,這只是一個游戲?!?/br> 微信上打手機游戲的群退了兩個,還剩下一個。此刻大家又催她上線。群里各種saosao地聊天說:“豆豆肯定是泡男人去了。這世界上比游戲更好玩的,就是上床了。” 趙想容把周津塬的便條夾,貼在茶幾上,又踹了他一腳:“你走的時候鎖門。”站起來,準備跑回臥室。 她低頭看手機,剛想打字:手機游戲顯然更好玩。 但胸前一熱,周津塬突然站起來,他伸手拉住她,從背后探到她睡衣里,趙想容捂住胸憤怒回頭,對方卻用膝蓋一頂她的大腿。 兩個人在她家昂貴的沙發(fā)滾成一團。 趙想容今天在拍攝棚里穿了一天的塑料鞋套,又練完舞,四肢原本酸疼,周津塬壓上來,胸膛非常硬,她額頭立刻出了一層虛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