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津塬和蘇昕又說了幾句，自己走了。

    一路上，他看著窗外的風景，突然又讓出租車司機掉頭，停在另一個豪華小區(qū)的門口。

    趙想容已經(jīng)把兩人的婚房過戶到她自己名下。

    不過，周津塬憑借舊卡，依舊暢通無阻地走進來。他試了試指紋密碼，依舊能用。趙想容也沒改，他懷疑離婚后，她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不過也不需要，公寓已經(jīng)是她的了。

    小區(qū)保安和周津塬打招呼，說：“周先生，您家又一堆快遞?！?/br>
    周津塬輕描淡寫地說：“辛苦?！?/br>
    電梯往上星，周津塬不知道，他冒著遲到和被教授罵的風險，來到這里是想干什么。但是，他覺得應該來一趟。

    這豪華公寓里依舊亮堂堂的，周津塬以前住在這里，總覺得就像住在售樓的樣板間，但獨住幾個月，回到這里，他才發(fā)現(xiàn)趙想容的品味非常之好。

    趙想容熱愛花哨，但她嚴格遵守設計師的意見，不亂買任何擺設。這么多年，這個家依舊維持著設計師的初心，那種高雅奢華又有一點溫馨的氣息。

    只不過，隨著女主人和男主人的前后拋棄，整個家，仿佛灰了一層。

    周津塬走進那如同時裝展示柜的房間，對女人那些華麗的東西有種陌生感，很快就走出來。他又走進自己的套房，和臨走前沒有任何改變。

    他在家里轉(zhuǎn)了一圈，最后來到客廳，用目光把四處掃了一遍：落地窗，水晶燈，以及華麗的大理石。在客廳的角柜，依舊擺著兩人的結(jié)婚照。

    平常，這巨大婚紗照旁邊，都會擺著當季盛放的鮮花。在趙想容感到無聊時，她也會用軟布，擦拭純銀和珍珠鑲嵌的巨大相框。周津塬那時候還諷刺地想，這大概是粉紅豹這輩子唯一愿意親手做的家務。

    周津塬停下腳步，平生第一次，他走過去仔細看了一眼自己的結(jié)婚照。

    趙想容那會堅持要拍結(jié)婚照，他不置可否地同意。她真年輕，穿著華麗的日式新娘和服，她的嘴唇擦得鮮紅，像吸血鬼，但對著鏡頭笑得艷光四溢，對生活信心滿滿。

    這時候，周津塬的手機響起來，是教授。

    “小周，到了嗎？你今天晨讀會必須來，普匯醫(yī)院的方教授也來了，他之前有個罕見的血友病人……”

    周津塬隨手把沉重的相框倒扣在桌面，邊應答邊往外走。

    走了幾步，他突然感覺有什么不對，又走過來。

    周津塬低頭吃驚地看到，華麗的結(jié)婚照相框冊后面，并不是木板的空白。

    早在七年前，就有人用金色的油墨筆，惆悵地寫了一行字：小王子，你怎么能比我還更傲慢呢？

    周津塬看著這一句語法含糊的句子，不僅僅是字跡，還有別的，非常熟悉。他耳邊的教授依舊喋喋不休丟說話。他眼前華麗的房間，像是顆心臟，最初在收縮，停頓，繼續(xù)收縮，然后突然一下子膨脹到最大，然后炸裂。

    他之前所有積攢卻無法問下去的問題，都落在金黃色的筆跡里。他知道自己退了出去，站在那明亮的電梯間，來到喧囂暗淡的醫(yī)院。

    趙奉陽因為身體原因，不做飛機，盡量都坐高鐵。

    他今晚回城，心情非常不錯。直到秘書告訴他，周津塬來找自己。趙奉陽揮手不想見客，但周津塬已經(jīng)直接闖進來。

    他渾身濕漉漉的，整張臉仿佛更蒼白了。

    周津塬把一個厚厚的公文包扔在他面前，淡淡地說：“這些東西，你幫我還給她。”

    這里，都是周津塬珍藏多年的許晗信件。

    趙奉陽一皺眉，拿起幾頁紙來看。

    趙奉陽暗戀了趙想容很多年，他又從小和她一起長大，他對趙想容的字體認得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看了看那堆信件，面無表情：“哦，從此你和豆豆。橋歸橋，路歸路?！?/br>
    趙奉陽說這番話時面無表情，但周津塬的表情一下子就白了，甚至比來時更蒼白。

    趙奉陽心中警鈴大響，思考剛才哪句話有錯。周津塬倒是一笑，轉(zhuǎn)身走了。

    果然錯了，一切都錯了。

    第51章 51

    周津塬穿著刷手服, 獨自坐在醫(yī)院樓道的臺階。

    他拿著白紙，在指尖轉(zhuǎn)動著一根筆, 想將腦海里所有有關(guān)許晗和趙想容的細節(jié)都寫下來。但連續(xù)兩天過去，他寫不出任何東西。

    周津塬的目光穿過參差的扶手, 假想許晗突然間復活, 她穿著白裙子，沿著這個樓梯安靜走上來。

    他少年時從來不主動送給女孩禮物。女孩子會把她們自己當成禮物，免費地送給他這樣的男孩。他蠢到收下許晗給他的情書，讀了千萬遍, 他想她和其他女孩不一樣, 他像猴子迷戀月亮一樣喜歡著她。她偽裝成一輪幽黃明凈的月亮, 讓人以為，看著她的眼睛就能好像看到自己。

    他存著那些回信, 一意孤行地愛著。

    周津塬凝視著眼前的白紙。如果從頭到尾都是趙想容給他寫信……如果許晗在這件事也撒謊……他今天需要做幾臺手術(shù)才能緩解這種情緒？

    他把白紙撕碎，把那根筆撅成兩段。

    周津塬注視著他修長的手，上一次許晗死了，他掉頭讀了八年醫(yī)學院, 以泰山壓頂?shù)姆绞街谱⌒牡罪L暴般的戾氣。這一次, 他從樓梯間隔向下望，感覺久違的黑暗也在凝視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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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天，涂霆在荒郊野外的酒店里和cyy的老總簽訂了合同。從今以后，將有專門的經(jīng)紀公司打理他的演藝事業(yè)。

    涂霆喜歡舞臺，對演戲?qū)嵲诓桓信d趣，并不想往演員的道路轉(zhuǎn)型, 打算更多地往歌手和街舞這方面靠攏。他今年還會舉辦個小場館演唱會，預售票被一搶而空。

    cyy的副總秀佳也跟著一起來了，她笑瞇瞇地說：“涂帥，合作愉快?！?/br>
    涂霆禮貌地一笑，這時候，林大姨突然旁邊說：“我家霆現(xiàn)在這情況，應該不能談戀愛吧？”

    涂霆面色一沉，看了眼林大姨。

    秀佳在兩人臉上望了一眼，笑容不改：“嘖，涂帥有心上人了嗎？男孩子還是女孩子？”

    涂霆臉色再一黑：“女的?！?/br>
    秀佳干脆地說：“不要被拍到，不要公開秀恩愛。”

    一直沉默的李總對秀佳輕聲說了幾句，秀佳挑高眉：“喲，是豆豆！巧了，我昨天還跟她聊天，她們雜志社不是要組織個什么慈善舞會。她辦事還是挺靠譜的，但得催，不然總會忘?！?/br>
    涂霆和林大姨沒想到，趙想容混得挺有名。

    林大姨借機表達了一長串意見，總結(jié)下來是老調(diào)子，趙想容年紀大，離過婚，姿色也就那么回事，貪圖涂霆的美色和名氣。

    秀佳耐心地跟林大姨交流著。涂霆緩解尷尬，邀請李總聽他手機里自己錄的新歌，過了會，涂霆忍不住問李總：“您也認識趙想容？”

    李總簡單解釋幾句。原來，李總的父母和周津塬的父母那輩有點關(guān)系，但彼此不熟。

    涂霆這才打聽出周津塬的身份，知道對方的家世，以及他是三甲醫(yī)院里的一名醫(yī)生。涂霆想到趙想容自嘲是學渣，這個對比對象，大概就是她的前夫。

    李總淡淡一笑：“以前有人告訴我，學習不好的人才去學醫(yī)。”她說完后，看著涂霆完全不相信的表情，一挑眉，“低調(diào)點。趁著戀愛寫幾首新歌，自己試著填詞，后期我們找人改?！?/br>
    李總和秀佳當天就乘坐飛機走了，林大姨非常不滿意。她認為，一個經(jīng)紀公司高層有女人，這就非常不靠譜。

    到了晚上，涂霆簽約cyy的信息在網(wǎng)絡里公布。這只是公告性質(zhì)的新聞，影響不算大，只有關(guān)注涂霆的人才看到。

    周津塬看到了，他認得這年輕男孩的臉，趙想容的手機屏幕里是他。

    門外傳來敲門聲，蘇昕今晚來了。

    周津塬過了很久，才給她開門，他的表情猶豫，蘇昕不禁以為，他為自己的不請自來而猶豫，又懷疑他的公寓里藏有其他人。

    等走進客廳，她哆嗦了下。

    茶幾上鋪著油布，上面有個一比一的粉紅色人體模型，露著肌rou和骨骼，肚子中央是團團的黃色腸子。

    周津塬平靜地解釋：“3d打印出來的人體模型，我們科室里每個人能拿回家看兩天。我倒是想搞回來一個大體老師，但家里保存條件不好?！?/br>
    蘇昕識趣智地決定不問大體老師是什么。

    周津塬仔細地擺弄這那架過于逼真的模型，有很長時間，他似乎忘記她的存在，目光專注，眉頭微微皺起，那聚精會神的勁頭讓人挪不開視線

    蘇昕遠遠地縮在沙發(fā)上。她最近跑完學校又跑美容院，非常累，意識逐漸困頓，很快打起瞌睡。

    半睡半醒，周津塬那里突然沒動靜，他似乎正在凝視她。

    過了會，蘇昕聽到腳步聲。

    周津塬來到了她面前。

    一支溫涼的手抬起她下巴，隨后，溫柔地摸向她耳朵，鬢角和頭頂。她的心跳微微加快，等待落下一個吻或者是別的。

    距離他們上一次的親密接觸已經(jīng)很遠了，遠到了，蘇昕只能羞恥地靠假裝懷孕來換取兩人的和好。周津塬沒有再提分手，但是，他疏遠了她。

    蘇昕屏氣等著，除了耳邊幾聲很細微的喀嚓喀嚓聲音，什么也沒有等到。

    周津塬的手始終穩(wěn)定地扶著她的頸部，男人的氣息輕柔地撲到她臉上。又過了會，他低聲說：“小昕，醒著嗎？”

    “我沒睡?！彼氡犻_眼睛，周津塬翻過手掌蓋住她的眼睛，女孩子軟軟的睫毛劃過他的掌心。

    他低聲說：“你長頭發(fā)的樣子，真的很像許晗?！?/br>
    蘇昕沉默，她想，自己終究只是替身嗎？

    周津塬卻又笑著說：“你上次說的對，人終究不能活在回憶里。所以最近，我決定忘記許晗?！?/br>
    他話音落地，壓在她眼皮上方的手同時挪開。

    蘇昕疑惑地睜開眼睛。

    柔和的燈光中，周津塬跪在她面前，他近距離地盯著她。這張面孔，俊美寒冷，極具氣勢，他的眸子深邃，但內(nèi)里翻滾著幾分暗黑和危險。蘇昕隨后注意到，他輕巧地拿著一個手術(shù)用的精鋼剪刀，而在他腳下，居然有女人的一層長發(fā)。

    周津塬盯著她幾秒，淡淡說：“你現(xiàn)在這樣子終于不像許晗。我看你，也順眼了一點?！?/br>
    蘇昕愣了幾秒，突然間，她回過神，顫抖地摸了下自己的頸部。

    指尖直觸到肌膚。

    一瞬間，蘇昕張開嘴巴，整個人都頭皮發(fā)麻，冒起冷汗。

    周津塬居然將她的長發(fā)剪掉了！她驚恐地推他，但是推不動，周津塬就這么近距離地凝視她，像個惡魔，他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真正的恐懼。他還想要看到血。

    蘇昕的眼睛很快就紅了，她顫抖說：“你要干什么？你，你不要這樣……”

    周津塬突然間笑了，他把剪刀倒轉(zhuǎn)尖頭，遞了過來。

    蘇昕下意識地抓過剪刀，緊緊護在胸前。周津塬站起來，他一言不發(fā)地回到原位置，繼續(xù)擺弄那架人體模型，姿勢和剛才她睡著前看得那一幕毫無差別，態(tài)度專業(yè)，但就是有點冷。

    這就像黑白噩夢輪番上演，蘇昕呆立著，不知如何是好。

    她一直以為，這位周醫(yī)生只是清冷孤寂了些，完全沒想到，他的脾氣乖僻成這樣。這男人是有什么毛??？

    又過了會，周津塬平靜地說：“走吧。和我在一起很危險?！闭Z意冰冷。

    蘇昕如夢方醒，慌亂地拿著自己的書包，匆匆跑下樓，跑到公交車站前。

    公交車進站，司機催她刷卡，蘇昕發(fā)現(xiàn)書包里多了一本書，正是那本《在一起，就好》的小說。蘇昕突然蹲在車頭，摸著自己的短發(fā)，瑟瑟發(fā)抖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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