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逢陽清醒了十分鐘，但等趙想容趕到，他又昏睡過去。

    醫(yī)生說，下一次的蘇醒會很快。

    趙家人紛紛趕過來，趙父趙母都松了一口氣，陳南連續(xù)說了幾次老天保佑，明天要去還愿。

    到了晚上，趙奉陽果然再次清醒。很多醫(yī)生圍著他，很多的檢查。

    趙想容是最后一個走進去，趙奉陽半張臉都是胡子渣，只剩下那雙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

    “好久不見。”趙想容微笑。

    趙奉陽沒法說話，他的手動了動，好像想和她牽手。趙想容瞧見了，并沒有同情心發(fā)作把手遞過去，她柔聲說：“別摸我，我這么漂亮，你的脆弱小心臟吃不消?！?/br>
    旁邊幾個醫(yī)生沒忍住，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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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想容的電話已經(jīng)撥打到第十聲，轉(zhuǎn)進了語音信箱。

    涂霆甚至還打了facetime和微信語音通話，都沒人接聽。他想，呃，那位“趙姐”可能家里有急事，不方便接聽電話吧。

    涂霆獨自坐在咖啡館的角落，掩蓋不住的惱火。

    他在微信里告訴趙想容，他的助理會來拿棒球帽，實際上，涂霆自己偷偷地開車來了。

    這段時間到中國農(nóng)歷的正月十五，是娛樂圈的豐收季，賺錢的黃金時間。娛樂圈的蝦兵蟹將都把自己的日程排滿，但是，他蠢到了推掉睡覺時間，在這個小咖啡館里呆坐了兩個小時。

    拜托，他自己才是流量偶像好嗎？發(fā)個自拍，24小時的點贊就有20多萬，他都沒那么大的架子！

    手機里的音樂播放列表，開始下一個循環(huán)。

    涂霆再給趙想容打了個電話，留言：“我是涂霆，我們不是說好了，約在咖啡館，你把棒球帽帶給我嗎？你怎么沒來……你沒事吧？”他遲疑了一下，“給我回個微信吧，豆豆?！?/br>
    第23章 23

    周津塬父親很快就聞訊趙奉陽的清醒, 也給兒子打電話求證。

    趙想容在走廊上大鬧一場之后，蘇秦也就開溜了, 他是覺得jiejie這事非常丟臉。周津塬把蘇昕再送回家，他接聽老爺子的電話, 簡單了解情況幾句, 就掛了。

    趙奉陽命還真大，他想。

    周津塬低頭對蘇昕溫聲說：“你先休息?！?/br>
    蘇昕躺在床上，她的外套都松松垮垮。廉價衣服，也沒有過時不過時這么一說。不過, 她眉間若蹙, 總帶著點不知所措?yún)s瑟瑟的秀氣, 又有很強烈小女人的感覺。

    周津塬轉(zhuǎn)身要走的時候，卻被人叫住。

    蘇昕低下頭, 她攥緊了手。終于，蘇昕堅定地說：“我媽的透析，在老家也能做，我弟在大城市不讀書, 光知道貪玩, 我會讓他們回老家?？傊?，我們會很快搬出您的公寓?！?/br>
    周津塬沉默片刻，蘇昕深吸了一口氣，繼續(xù)平穩(wěn)地說：“這房子是您的，我們原本就是暫時落腳。而且，我也不打算繼續(xù)上大學(xué)了。我會找份正當(dāng)?shù)墓ぷ? 努力賺錢還您！不管要工作三十年，四十年，我都不怕。我肯定能還清?！?/br>
    周津塬抬頭看了下表：“不用退學(xué)。我給你的錢不算太多，就當(dāng)股票賠了?！?/br>
    蘇昕呆呆望著他，突然間，她慘笑起來，但眼淚滾滾而出。

    “股票？我看，您大概覺得是在做慈善，您是不在乎錢……那我呢。您想過我的處境嗎？我當(dāng)初不是實在走投無路，怎么能去那種地方……而且，我現(xiàn)在，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臉面去上大學(xué)了，同學(xué)和老師會怎么看我……”蘇昕盡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她不想露出軟弱。

    過了會，她慢慢開口說，“所有的錯都在我，都是我，我就不應(yīng)該接受您的錢。都是我的錯，才讓您和您妻子吵架。我只希望您能向自己妻子，把話解釋清楚……”

    周津塬急著回去值班。聽到這里，他停下腳步，盯她半晌。

    周津塬天生睫毛清密且長，這讓男人的目光總有些探究不明。他說：“我為什么要向她解釋？”

    蘇昕不由愣了下：“您的妻子誤會了我們的關(guān)系。您解釋一句，有什么費事？”

    周津塬冷聲說：“費不費事，是由我來決定，我跟她多說一句話都嫌費事，何必又要過多解釋？”

    蘇昕被這種毫無感情的話弄得目瞪口呆。

    她家境雖然不好，但自小的成績不差，有一種很強烈的自尊心。至今為止，蘇昕對趙想容只聞其聲不見其人，而趙想容先把圍巾摔在她臉上，又給自己一耳光。蘇昕除了火辣辣的羞愧，還升騰起另一種極端被看輕的惡氣和反骨。只是周津塬不一樣，他一貫地冷言冷語，仿佛不拿任何當(dāng)回事。

    蘇昕心里想，條件再好又怎樣，全天下的男人，都只喜歡溫柔的女人。夫妻間如果不能好好溝通，最后只能散伙，而周津塬這種的男人，已經(jīng)是鉆石級別的男人。

    蘇昕心里盼著周津塬能多說點什么，但周津塬又轉(zhuǎn)身要走，她氣說：“可是，你是不是也欠我一個解釋！我并不想被人平白無故的當(dāng)?shù)谌?！?/br>
    周津塬再次抬腕看了眼表，他匆匆地說：“我替趙想容道個歉?！?/br>
    蘇昕實在忍不住問：“你倆關(guān)系這么差，當(dāng)初為什么要結(jié)婚？”

    她看到周津塬的高大背影微微頓了一下，不過，他沒回頭，只有個黑漆漆的側(cè)影。

    “……門當(dāng)戶對?！彼詈笱院喴赓W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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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奉陽出車禍的消息，不算大也不算小。

    趙奉陽在趙氏企業(yè)一直做的是實權(quán)職位，但偏偏又有很多人，并不相信趙父會真正放權(quán)給他。在趙逢陽昏迷期間，僅有寥寥數(shù)人送了花籃過來，如今得知他清醒，倒是有不少探望者要前來。

    趙父冷笑兩聲，讓保鏢把他們都截住，打算等趙奉陽狀況再好一些，轉(zhuǎn)到私人醫(yī)院。

    趙想容卻相反。她不再枯守在病房門口，探望趙奉陽后就回家直接補覺。

    第二天醒過來，趙想容才姍姍地再去醫(yī)院。

    趙父和趙母都在，正和醫(yī)生詢問趙奉陽的情況，周津塬的父親居然也趕過來。

    趙立森拉著趙想容在椅子上站起來，趙想容看到自己公公露面，有點驚訝也有點感動。她嫁給周家多年，周母表面慈祥，明里暗里總是挑刺。反而這個位高權(quán)重的公公多有維護，還親自來探望。

    她剛要出聲招呼，就看到周津塬正安靜地跟在他父親后面。

    一系白大褂，顯得更清瘦。

    周老爺子很是慈祥地說：“奉陽今天醒來，我們這心里，也都是松一口氣，都能過個好年了。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又說，“病房在哪兒，我去看看他?！?/br>
    趙奉陽的身體底太弱，他在短暫的清醒后，又陷入昏睡。趙立森不好多阻攔，周津塬已經(jīng)在旁邊出聲：“爸，現(xiàn)在不是醫(yī)院規(guī)定的探望時間。他需要更多靜養(yǎng)?！?/br>
    周老爺子身居高位久了，向來是規(guī)矩遷就他，哪有他遷就規(guī)矩的道理。不過，周老爺子也沒生氣，他轉(zhuǎn)頭對趙想容和顏悅色地說：“你大哥平安，你也終于放心了吧。”又對兒子說，“津塬，你哪天把豆豆帶回家吃飯，讓你媽給她好好補補，自己的媳婦自己不知道疼？你別整天想些沒用的，別人的事是別人的事，先把媳婦給我照顧好?！?/br>
    他這話說得沒頭沒腦，但周津塬聽懂了。

    趙想容也聽懂了，不過，她是自認為聽懂了。

    這時候，趙父趙母從醫(yī)生辦公室迎出來了。三個過半百的長輩，都穿得都極體面，精神氣兒很好，彼此親熱地寒暄著。

    反倒是他們旁邊，趙想容和周津塬的臉色都很差勁。

    趙想容瞥了眼周津塬，他一直戴著口罩，遮住半張臉。此刻垂著寒冷的雙眼，不知道想什么。

    她突然就笑了，那笑容有令人心悸地平靜。

    趙立森湊近她，低聲問：“吵架了？”

    趙想容打了她二哥一下，給了他一個眼神，兄妹倆默默退到外面抽煙。

    趙立森看著醫(yī)院院子里灰色的草木和落雪的自行車，再看了看旁邊的趙想容，她正把煙取出來，夾在兩指間，懶洋洋地等著他主動打火。

    自然而然，粉紅豹是如此習(xí)慣男人伺候自己。

    趙立森為meimei點火，他玩著打火機，冷不丁地說：“當(dāng)初，是趙奉陽把你騙到那個小木棚里去的，害你獨自待了三天三夜，對吧？”

    趙想容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噗嗤笑了。

    她說：“多少年的事了，你怎么總揪著不放，每次回國都盤問我——我已經(jīng)跟爸媽說過無數(shù)遍了，也跟你重復(fù)過無數(shù)遍，是我自己當(dāng)初貪玩，走進那個花園小木屋，是大哥發(fā)現(xiàn)了我。帶人把我救出來。故事就是那么個故事。你總問我，你累不累呀？”

    趙立森臉色陰沉，他完全不相信meimei的說辭，但是也知道從趙想容嘴里問不出來什么。

    “算了，大哥既然清醒，爸媽這里就不需要我?guī)兔?，我先回la。對了，我剛買了套新房子，特意為你留出兩個房間，所有家具都是你喜歡的。我之前給你拍照了，但實景更好，你抽空來la時，一定過來看看，哪里不好，可以再改?！?/br>
    趙想容沒回答，她望著前方，冷不丁地又開口：“二哥，我嫁人的那天，爸爸過來化妝室，陪我聊了會天。你知道，他都對我說了一些什么嗎？”

    “什么？”趙立森譏嘲地說，“不讓你嫁進周家？你能聽進去嗎？”

    趙想容緩慢地搖頭：“爸說，趙家的三個孩子里，我和你都是他親生的，但咱倆都沒有出息。我要嫁的周津塬，勉強不算草包，只有趙奉陽，是個能提攜的——爸還說了，他和媽這么大歲數(shù)，依舊為企業(yè)早出晚歸。周家在體制內(nèi)為了保住地位，整天都算計事算計人。只有咱倆，屬于蜜罐里長大的孩子，胸?zé)o大志，從不爭從不搶，傻乎乎，光知道吃喝玩樂……”

    反正，趙父是恨鐵不成鋼地數(shù)落了女兒一頓。

    趙立森對這評價不以為然：“誰吃喝玩樂？我是做研究的……”

    趙想容笑得很jian詐：“你那類人文社科的文憑在爸眼里，鬼用都沒有，純水貨！”

    倆人笑鬧一陣，被長輩叫進來。

    周津塬已經(jīng)離開了，他下午有手術(shù)，今晚終于不值急診。趙奉陽是剛被險險地從生死線上拉回來，陳南對醫(yī)生的權(quán)威地位又恢復(fù)了尊敬，連聲說：“津塬做的真是功德無量的工作。對了，咱家肯定要送個錦旗，要感謝醫(yī)院，感謝醫(yī)生?！?/br>
    趙想容撇撇嘴，她說：“我先撤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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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租車在好幾個pub轉(zhuǎn)了一圈，最后到深夜，才帶著趙想容回家。

    她以前經(jīng)常在酒吧街里消磨時間。

    有段時間，應(yīng)該是剛結(jié)婚時，周津塬日夜都泡在醫(yī)院當(dāng)苦力醫(yī)生時，她無事可做，把那里當(dāng)成自己的食堂和聊天室，還有自己的專屬卡座。

    但今晚，趙想容在燈紅酒綠中混了一圈，她覺得很陌生。

    很多熟面孔都不在了，新的一批年輕人涌進來，大家似乎認為調(diào)情是沒必要的。最好互換個眼神，就結(jié)伴走出去，不僅僅是純喝酒和浪費時間。

    只不過，那種自由的氣氛還是一如既往。

    已經(jīng)接近凌晨，周津塬的房間亮著燈，他依舊抱著那堆書和電腦用功。趙想容真的不知道，為什么醫(yī)生也要熬夜做那么多ppt。還是說，周津塬想更高的職稱，想瘋了？

    “津塬，跟你說件事?！壁w想容一邊卸妝一邊走過來。

    三十多歲的女人，保養(yǎng)的再好，年齡在這里，卸妝后有膚色不均勻和濃重的黑眼圈。但毛巾怎么擦，眉毛還是濃的，一根根就像畫出來。

    周津塬看著趙想容，想到下班時同事告訴他，趙奉陽再次從昏迷中醒來。

    他的意識還模糊，卻也能進行簡單的交流和表達。趙奉陽對車禍時的事情有多少記憶？他對自己出車禍這事又有什么想法？要知道，趙奉陽是出了名的謹慎和有仇必報。

    周老爺子讓他嚴(yán)密地關(guān)注這件事的后續(xù)，周津塬無可無不可地應(yīng)了。可是老實說，周津塬也并不在乎自家的仕途，他離那些東西都很遠了。

    這時候，他聽到趙想容說：“咱倆上次一起去icu看我大哥的時候，我在他的病床前，偷偷發(fā)了誓。”

    他抬起頭，問：“什么？”

    趙想容飽滿的嘴唇一彎，仔細地望著他，別人總說她對男人的審美很固定。沒有人知道，在沒遇到周津塬之前，她的審美就被許晗所塑造了。

    許晗興沖沖的描述過周津塬的長相，非常細致，一次又一次。漫長的通信，無聲的影響，以至于以后找的每個男友都有點像他。

    沉默片刻，周津塬把自己筆記本電腦合上，他不快地再問一遍：“你發(fā)了什么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