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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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問父親,到底做到了哪一點?” 鄭蕓菡抬手指著鄭煜堂,咬牙道:“活著來到世上的人太多了,可是活成懂事明理,心善正直,人人稱贊的人,太少,也太難。父親以為,兄長們的一切是怎么得來的?學(xué)識文采,是他們挑燈苦讀,一本書一本書堆砌的;心智道理,是他們迎難而出,一件事一件事磨出來的。他們苦讀時,您可有替他解答過書中的難題?他們?yōu)槭朗驴鄲酪苫髸r,您可有設(shè)身處地的為他們講過道理;他們最困惑茫然時,你可有在前面領(lǐng)過路?家長舉教者,您是嗎?” 忠烈侯臉色蒼白,如鯁在喉。 鄭煜堂和鄭煜澄怔然看著她,一動不動。 鄭蕓菡輕輕垂眼,淚水盈溢:“論資排輩,父親得天獨厚,承了侯府爵位??蛇@些年來,除了在兵部當(dāng)著可有可無的職,混著得過且過的日子,你最拿手的,便是端著一家之主的架子,在忠烈侯府這塊牌匾下,恣意踐踏母親對你的信任和體諒,粉碎我們對您最后的尊重和崇敬。父親可還記得,母親病重時,您最寵幸的那個侍妾?” “母親走后,她生了掌家心思,卻在劉氏進門沒多久,就從府里消失了。對,您當(dāng)然不會記得,即便是您最依賴的母親,當(dāng)她無法在給你最體貼的關(guān)心和照顧時,一樣被您嫌棄遺忘,所以你怎么會在乎一個被關(guān)在后院,形如鬼魅,整日哀嚎的妾侍?而你迎進門的繼室,只因三哥不服管教,曾把他推進那妾侍的房里嚇得他大聲哭嚎!” 忠烈侯渾身一震,滿臉茫然。 鄭煜堂怔然:“這、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鄭 蕓菡抬臂在臉上抹了一把,聲音微顫:“這些年來,劉氏為人如何,我不想與父親在這里細數(shù)。我曾不止一次的想過,為什么會是劉氏,為什么父親要迎這樣的女人做繼室,為什么我們不能有一個溫和親近的繼母??墒钱?dāng)我真正看清父親時,才終于恍然——若非母親家道中落,您這樣不思進取,虛榮自滿的男人,傾盡一生的力氣都難得到!” “您沒有讓女人傾慕的姿態(tài),也沒有撐起忠烈侯府前程繁華的能力,只能靠著承襲忠烈侯這件華服,撐著一家之主這個虛浮的架子大擺神威,你能征服的,只有劉氏這樣的女人。父親,捫心自問,家之隆也,您配嗎!” 忠烈侯忽然猛咳起來,釀蹌幾步,撞在主座的茶桌邊。他渾身一軟,歪在座中,手掌按住杯盞,呼吸急促。 杭若見狀,終于沖進來攔住鄭蕓菡,低聲道:“夠了!菡菡!夠了!” 再說下去,就真的受不了場了! 鄭蕓菡看也不看杭若,奮力掙開她。 “父親今日很開心吧?賓朋滿座,對您吹捧有加,可您到底因何得此待遇,當(dāng)真一點數(shù)都沒有嗎?” 忠烈侯猛地抬眼,死死地盯著鄭蕓菡。 鄭煜堂喉頭輕滾,眼眶充紅:“菡菡……” 鄭蕓菡低低的笑起來,一邊笑一邊落淚:“父親,您知不知道,母親臨終前,曾囑咐大哥一定一定要看住我,她不希望我有和她一樣的境遇,生出和她一樣的心境。我得知之后,謹記在心,不敢忘記,方才成今日的自己。但也是今日,我才發(fā)現(xiàn),若說我是努力不要活成母親的樣子,那兄長們,就是一直在努力不要活成你的樣子!” 她指向外面:“你得到的吹捧皆是源于他們,可他們今日所有的榮光,都是先撕開你這片天,避開你所有的樣子活出來的!你從不是他們的榜樣,你只是一個豎在心中引以為戒的警示!” “你閉嘴!”忠烈侯洪聲怒吼,忽然抓起手里的杯子狠狠砸向鄭蕓菡! “菡菡!”鄭煜澄目眥欲裂,邁步?jīng)_向鄭蕓菡。 鄭蕓菡躲閃不及,下意識閉上眼睛。 一道人影沖了過來,將她護進寬厚的懷里,那只杯子,狠狠地砸在他的背上,落碎一地。 第156章 九更 “你要去哪!”鄭煜堂飛快拉住她,她今晚的情緒大起大落,他怎么放心她亂跑。 鄭蕓菡奮力掙開,眼淚還在掉,語氣卻帶了乞求:“三、三哥的酒釀好了……我們約好了,我一定要把秦jiejie帶回來……回來和他成親?!?/br> 秦蓁,宮宴? 鄭煜堂臉色大變,她這個樣子跑去宮宴,豈不是要在宴上鬧開? 絕對不可以! 鄭煜堂作勢要攔,鄭蕓菡轉(zhuǎn)頭就跑,可她跑的太急,眼眶被淚花浸得模糊,剛跑到廳外的臺階,忽然踩空,整個人向前撲去—— “菡菡!”溫幼蓉飛快沖過去要扶她,還是慢了一步。 鄭蕓菡跌入一個盔甲堅硬的懷里。 男人的懷抱堅硬冷冽,周身都冒著風(fēng)塵仆仆的寒氣,可是那種熟悉的氣息,讓鄭蕓菡不受控制的鼻子發(fā)酸,雙眼模糊。 她慢慢抬起頭,視線里只有一個模糊的人影,直至眼淚滑落,人影去了糊邊,漸漸清晰。 元洲哥哥,你終于回來了。 衛(wèi)元洲神色冷厲,一雙眼充血發(fā)紅。他輕輕抬眼,看向廳內(nèi)追出來的人,維持著抬手抱護懷中少女的姿勢,淡淡道:“今日宮中設(shè)宴,殿下念及鄭大人的傷情,本王剛巧回長安,順道過府探望,稍后便要進宮復(fù)命?!?/br> 他垂眸看向懷中的少女,輕勾唇角,露出安撫的笑容,聲音又低又輕,溫柔至極:“把眼淚擦干,帶你進宮?!?/br> 帶你去搶人。 雙眸紅腫的少女,眼中升起熠熠光輝,她吸吸鼻子,重重點頭。 “嗯!” 她并不知他是否聽到剛才那些大逆不道之言,他是個孝子,孝順母親,她怕他覺得她不孝忤逆。 但此刻,她看著他溫和帶笑的眼神,忽然就什么都不怕了。 衛(wèi)元洲捏著寬厚的披風(fēng)邊沿,將她輕輕攏住,轉(zhuǎn)身護著她離開。 “蕓菡?!编嶌咸媒袢帐艿降恼鸷程螅粫r間都忘了考量衛(wèi)元洲這個動作里隱含的親密和占有姿態(tài),只在意鄭蕓菡。 鄭蕓菡步子一頓,自衛(wèi)元洲的披風(fēng)中冒出一顆小腦袋。 剛剛哭過的少女,眼眶紅腫,像只兔子,鄭煜堂所有的理智和判斷,忽然就亂成了一鍋粥。 其實,何必事事都 規(guī)行矩步呢?他活了這些年,到頭來,連一個小姑娘都不如。 他自己沒有勇氣做的事,全都被她做了??伤床嗄?,不就是為了讓她有一個強大穩(wěn)健的靠山,不受拘束? 讓她縱天縱地的鬧一場,又有何妨。 鄭煜堂莫名的平靜下來:“三弟真的喜歡那個姑娘嗎?” 鄭蕓菡捏著衛(wèi)元洲的披風(fēng),一字一頓:“像大哥喜歡大嫂,如二哥在意阿呦?!?/br> 鄭煜堂輕輕點頭:“大哥與你同去?!?/br> 鄭煜澄微怔。 溫幼蓉看看兩人,揚聲高呼:“我也去!” 舒清桐輕輕拍她一下,自己卻笑了。 少女的眼中的笑意點點綻放,散盡陰霾。 衛(wèi)元洲淡淡開口,毫不留情的打破氣氛:“鄭大人,冬至宮宴,本王帶不了那么多人,諸位盡可放心,本王會照看鄭姑娘,不會讓她闖禍胡來?!?/br> …… 冬至宮宴是皇室家宴,等閑人沒有資格出席。 衛(wèi)元洲先把人抱上馬,再跟著翻身上馬,將她嚴嚴實實攏在懷里。 衛(wèi)元洲看著懷中安靜的小姑娘,低聲道:“難道不該問一句,為何我會今日回來?” 鄭蕓菡歪頭瞅他,用眼神詢問——那你為什么呢? 衛(wèi)元洲輕哼一聲,“我在外頭做事,心愛的女人卻要在家里選夫,你自己品品,幾個男人受得了。” 鄭蕓菡吸吸鼻子,不知該怎么解釋。 衛(wèi)元洲笑著,啄了一下她的臉頰,聲音壓得很低:“是我回來晚了,才叫你一個人面對這些。以后所有的事,我都會陪你一起。所以,這一次就不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鄭蕓菡一怔,他果然都聽到了。 衛(wèi)元洲不愿她再陷在剛才的情緒里,用披風(fēng)蒙住她的臉,揚鞭打馬,絕塵而去。飛馳奔出的一瞬,鄭蕓菡回過神來,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阻止史靳和秦表姐的親事! 懷章王的軍馬很快離去,侯府的宴席,除了忠烈侯缺席,一切照常進行。 侯府大門一側(cè),趙齊蒙抱著手臂倚在那里很久,低低的笑了一聲。 居然是他,早該想到的。 …… 趕去宮宴的路上,衛(wèi)元洲揚聲問她:“想好這人要怎么搶了嗎?” 懷里的少女安靜許久,輕輕點頭。 耳邊是呼嘯風(fēng)聲 ,不便說話,等快到宮門口時,衛(wèi)元洲勒馬慢行,與她商量對策:“你想的是什么辦法?” 鄭蕓菡心虛的看他一眼:“辦法是有,可是有些大膽,可能還會讓你生氣。” 衛(wèi)元洲挑眉。 鄭蕓菡扭著身子真誠的看著他:“但這是權(quán)宜之計,情急之法,我還有后招的!” 衛(wèi)元洲抬手轉(zhuǎn)過她的腦袋:“除了把你自己賠出去,其他的都可以?!?/br> 鄭蕓菡:…… 這時,宮門處傳來熟悉的爭辯聲—— “為什么我不能進,我表姐就在里頭,我只是晚了一個時辰?jīng)]搭上她的車,你、你家表姐出嫁,你不送嫁的嗎?。俊?/br> 衛(wèi)元洲勒馬停下,鄭蕓菡怔怔的看著圍在宮門口爭辯的一群人,“晗雙?” …… 宮宴過半,酒過三巡。 史靳捏著酒盞,似笑非笑的看著身邊的女人:“你這表情,我都不敢喝你斟的酒。真怕被你毒死?!?/br> 秦蓁一晚上幾乎沒說過話,聞言瞥了史靳一眼,史靳眼神輕動,打趣她:“倘若鄭煜星此刻醒了,你會不會激動地離開這悶死人的宴席?” 秦蓁轉(zhuǎn)眼,仍是不語。 史靳的笑淡了些,原本十拿九穩(wěn)的事,忽然就不那么確定了。即便鄭煜星真的醒了,她這樣跑出去是死罪,她可不是那種殉身保節(jié),就算死也要見心上人一面的性子。 極大的可能,是她接受現(xiàn)實,甚至做好準備放棄那個男人,與此同時,她所有談情說愛相夫教子的精力,都會變成和他相斗相殺一輩子的動力。 史靳的笑有些崩不住,原本以為選她是轉(zhuǎn)機,現(xiàn)在看來,更像是選了個麻煩。他心煩意亂著,撞上太子隱隱含笑的眼神,也跟著冷了臉。 當(dāng)日他放倒太子的人,帶走池晗雙,明明沒有露臉,可就是從那日之后,這太子便盯上了他,防他防得緊,甚至給出長安女子任他選,唯獨不可選池晗雙的暗示,分明是看出他的心思。 這個男人,真是很難纏。 史靳自暴自棄的想,倘若后半生他真的要被秦蓁報復(fù)死,他死了也要來找這個罪魁禍首償命。 太子盯著史靳那一桌,正欲提起定親一事,宮奴忽然來報,懷章王回長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