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引魂世家
意識朦朧中,手機不斷在震動,宋悠然一心惦記著莫老爺子的病情,自動屏蔽了外界的感知,還是小齊聽見提醒她,她才接通電話。 “喂?”宋悠然抖著唇,仰頭看著走廊的燈。 “悠然,我去接你。” 新聞還沒出來,殷越澤并不知道莫家出事的消息,正準備去接宋悠然。 “阿澤。”宋悠然一聽這個聲音,眼淚有些控制不住,語氣哽咽。 “怎么回事?別哭,發(fā)生什么事了?”殷越澤聽見她的哭聲,眉心擰起,心里也跟著慌起來。 “莫家出事了,莫老正在搶救,莫庭也在搶救……莫心瞳和她那個男朋友,挪走了公司將近三個億的資金,逃跑了,阿澤,我,擔心莫老……” “別哭,在哪個醫(yī)院?我現在過去?!?/br> 宋悠然說了醫(yī)院的名字,又把自己沉浸在悲傷里,小齊遞過來兩張紙巾,她也沒接。 這一天,好像很多事都撞到一起了。 輿論風波,莫家,莫老,還有……宋凌。 她再次接到楚客電話的時候,殷越澤還沒趕來,整個人都是懵的。 “你說什么?”宋悠然以為自己聽錯了,說的話帶著nongnong的顫音。 “悠然,我也是剛知道?!背陀行o奈,“你哥哥宋凌,就是我要找的人?!?/br> 這算是個好消息嗎,還是壞消息? 宋凌找到親人,會離開云城,離開她身邊,她應該為他感到高興的。 相伴十幾年的親人,最后要離開自己了,兜兜轉轉,自己又變成一個人。 “那他……是要跟你回北原嗎?”宋悠然抹了把眼淚。 “他一定要跟我回去的,楚爺爺時候不多了,我剛和宋凌說了這件事,他需要時間消化,但時間不等人,所以我要先把他帶回去,你從京城回來后如果愿意,可以讓他派人接你過去。” “我要和我哥說話。”宋悠然嗓音喑啞,能阻止嗎,她沒有理由阻止,反而要祝福。 楚客為難,“這個……暫時不行?!?/br> “為什么?!”宋悠然警惕起來,“是不是我哥出事了?” “沒有沒有,就是他有點不配合,我就……” “你就動手了!”宋悠然怒了。 “悠然悠然,你別激動,他過會兒醒過來,到了北原,我讓他給你打電話。”說完,那邊隱隱傳來什么動靜,楚客匆匆告別后,掛斷電話。 宋悠然自嘲一笑,手機扔在旁邊,低頭把臉埋進懷里。 殷越澤來時看見的,就是這樣的她,頹廢,沮喪,無奈,心酸。 小齊沒見過他,有些疑惑地站起身。 “這位先生,您是……” 宋悠然紅著眼抬頭,對小齊道:“小齊,我認識他,你去看看莫總那邊吧,這里我守著?!?/br> 小齊略一猶豫,點頭答應了。 殷越澤拿起座位上的手機,坐在她旁邊,宋悠然順勢靠在他懷里,如同脆弱的瓷娃娃,一碰就碎了。 “阿澤,莫老不會有事的,對不對?” “不會?!币笤綕刹恢浪斡迫辉趺磿δ嫌羞@么深的感情,也沒有要問她的意思,只是攬著她,給她安慰。 搶救室的門打開,宋悠然立馬起身,醫(yī)生從里面走出來,莫老爺子也被推出來,轉進加護病房。 “病人的家屬?” “我是,我爺爺情況怎么樣?”宋悠然連忙詢問。 “病人情況不太樂觀,我已經盡力了,病人畢竟年紀大了,剩下的,聽天由命?!贬t(yī)生輕輕搖頭。 宋悠然后退一步,被殷越澤扶住,神色痛苦,失魂落魄,轉身埋進他懷里大哭起來。 不對,不對的,不應該是這個時間,按著前世莫老爺子的壽命,他還能再活十年。 那顆定魂珠! 莫庭帶回來的定魂珠! 宋悠然想到這個,從殷越澤懷里直起身,抓起手機給小齊打電話,問了莫庭的情況,小齊說莫庭剛從搶救室出來,一直昏迷不醒,醫(yī)生說有腦死亡的征兆,如果三天內醒不過來,估計就懸了。 莫庭昏迷,那莫老爺子的定魂珠就沒有著落,還是要一天天煎熬著嗎。 宋悠然從加護病房外面的窗戶看進去,莫老爺子嘴上帶著氧氣罩,雙眼緊閉,虛弱極了,令人揪心不已。 她咬緊牙,腦海中靈光一閃,似乎抓住什么,伸手扯扯殷越澤的袖子,“阿澤,你,你幫我看著,我有事要回一趟酒店?!?/br> “不行,我和你一起,外面都是記者,你一個人根本走不出去?!币笤綕刹煌猓拔腋铣墙淮幌?,一會兒讓他過來守著。” 宋悠然沒再說,任由他攬著肩膀離開。 醫(yī)院大門口果然全是記者。 兩人一出來,就有攏過來的架勢,楊開和兩個保鏢不知道從哪個地方冒出來,擠在一群記者中間開路,殷越澤把宋悠然護在懷里,一步一步往前。 閃光燈不斷,殷越澤不可幸免,宋悠然卻是連個側臉都沒拍到,被捂的嚴嚴實實。 他無視眾多記者的話,拉開副駕駛讓宋悠然先上去,然后繞過半圈坐上駕駛座,臨走前對楊開留了句,“這些記者,我回來的時候不希望看見他們。” 楊開一愣,慌忙答應下。 車子開動,有記者大膽地攔在車前,殷越澤目不斜視地發(fā)動油門,照著那個記者沖過去。 三米,兩米,一米。 關鍵時刻,楊開伸手拉了一把那個記者,劈頭蓋臉一頓罵,“你這個記者,不想活了?!你要找死也不用往我們總裁車輪子底下鉆,你想死,我們總裁還不愿吃官司呢!” 記者臉色一陣紅一陣青,他哪里想到殷越澤真的敢開車撞,剛才他是嚇的愣神了,一時沒有躲開。 今天的國際音樂廳完全沒有了昨天的熱鬧氣氛。 酒店里的人也是三三兩兩離開。 宋悠然和殷越澤乘著電梯上七樓,一路直奔706。 走到706門口,她忽然停住,轉頭看著殷越澤。 殷越澤低眸,嗓音微沉:“你進去吧,我在門口等著。” 宋悠然點頭,開門進去,在她沒有正式和殷越澤坦白前,有些事情,還是不要讓他知道比較好。 門關上,殷越澤靠著走廊的墻壁,掏出煙盒子,點了根煙,吞云吐霧。 紀明柔拖著行李箱出來遠遠就看見他,本來要去電梯方向的腳步一轉,朝他走來。 “殷總怎么出現在這里了,該不會……是看見自己的情人受災,特意來擋災的?”她明媚的眼眸波光流轉,帶著幾分難言的風情。 殷越澤淡淡看她一眼,“紀大小姐有句話說錯了,不是情人,是女朋友,我的女朋友,我當然要護著?!?/br> 空氣中彌漫著香煙氣息,紀明柔神情閃過一絲扭曲。 “殷越澤,宋悠然哪里能比得上我?殷家和紀家聯(lián)姻,云城便是唯我們兩家獨大,你難道不想要嗎?” 她真的很不服氣,初見殷越澤的時候,她對這個男人有些好感,覺得只有這樣獨一無二的男人才能配的上自己,當她知道宋悠然和他的事情后,一切開始脫離軌跡,那點點好感在和宋悠然一次次交鋒中消弭無形。 事到如今,她和殷越澤能在一起的幾率,微乎其微,她是有點恨殷越澤的,恨他一直對宋悠然好,一直護著宋悠然,她的計劃,也是因為有他,才一次次失敗。 “紀大小姐有這個時間糾纏,不如回家后想想應該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紀明柔不屑地輕嗤一聲,就算這次的事情被他查出來又如何? 以紀家在云城的影響力,她就不信殷家能拿她怎么樣。 “想想,應該怎樣給令尊處理后事?!币笤綕陕唤浶慕由虾蟀刖?,“欺負我們殷家的人,你以為殷雪的臉是白毀的嗎,加上悠然這次,老賬新賬一起算,用紀家主來抵,剛好不錯?!?/br> 紀明柔先聽他說起殷雪,心里不由一驚,隨后又安慰自己,陸曉又沒有供出她來,應該只是猜測或者詐她。 不過他提起紀通平,紀明柔就有些不能理解了。 “你把話說清楚,和我爸有什么關系?” 殷越澤淡笑,“這件事,你還是回去問紀家主吧,想來他一定會給你一個很大的驚喜?!?/br> 紀明柔搞不懂他話里的意思,只得狠狠留下一句,“殷越澤,你以為你護著宋悠然能有什么好下場,早晚她勾搭上別的公子哥兒就把你這個老男人給甩了!” 殷越澤輕點煙灰,“那,就不勞紀大小姐費心了?!?/br> …… 宋悠然敲響白萊房間的門,一陣腳步聲后,門被打開。 “你回來了。”白萊見到她,并無意外。 宋悠然抿緊唇瓣,經過調理情緒,已經穩(wěn)定不少,只剩眼眶微微泛紅。 “萊萊,我有事情想問你。”她往前走一步。 “什么事?”白萊放她進來。 “你會卜卦,那你知道定魂珠嗎?” 白萊神情微不可察地一頓,然后才點點頭,“知道,定魂珠又稱養(yǎng)魂珠,在玄學方向講,它有滋養(yǎng)魂魄和續(xù)命的作用,是引魂世家圣物,你問這個干什么?” 宋悠然有些茫然,“引魂世家是什么?” 她從來沒聽說過。 “我說這個,你相信嗎?”白萊轉頭望著她,“這可不是科學能解釋的東西,我說了,你別把我當成瘋子。” “你說吧?!彼斡迫粚茖W的信仰,早在前世死后就被顛覆了,連重生都能發(fā)生,還有什么不能的? “引魂世家,你可以當它是維持各個時空秩序的一種,它掌管的是魂,不管是人還是動物,植物,只要有生命,就有魂的存在,一個人,一個動物或者一棵草死亡的時候,會有一個靈魂的空渡期,引魂世家的存在,就是引渡這些魂,進入往生。” “引魂世家的人,不會死,沒有往生,沒有姓,只有一個字的名,他們,又被稱為牽魂人,游走在各個時空之間,重復著同一種事情,你所說的定魂珠,是引魂世家用來定魂的東西,同時保護他們不受傷害?!?/br> 宋悠然怔愣住了,思維有些混亂,“每個人死后,一定會有牽魂人來引渡嗎?” 她前世并沒有碰上所謂的牽魂人。 “對,如果牽魂人沒來,那個魂就會一直在世間游蕩?!?/br> “那個定魂珠……是不是能同時滋養(yǎng)兩個魂魄?普通人能見到嗎?”宋悠然咽了口唾沫,先前的焦急被此時兩人的對話驚走了大半。 她記得前世剛到莫老爺子身邊,她能看見莫老,但是莫老看不見她,他真正能看到自己,是在一年后,當時把她嚇得不輕,躲在外面好幾天。 “定魂珠能同時滋養(yǎng)兩個魂魄,普通人是看不見魂的,除非是已經一只腳踏進鬼門關的人,這種人用定魂珠強行續(xù)命,等于延緩他死亡的時間,隨著一天一天過去,死亡終究要到來,而這個過程中,那個人就能看見自己的‘半同類’,也就是那些魂。” 宋悠然扯扯嘴角,“這些魂,不就是鬼嗎?!?/br> “差不多吧,一個魂在世間飄蕩久了,也會沾染塵世的氣息,有的死后接受供奉,往生會落到一個好家庭??傮w來說,和鬼沒有太大區(qū)別,如果魂沒有往生,卻接受著供奉,時間久了也會出亂子?!?/br> 宋悠然沒有問會出什么亂子,只是手指有些顫抖。 眼神慢慢沉淀下來,她盯著白萊,“那你知道,引魂世家在什么地方,或者,怎么拿到定魂珠嗎?” “不知道?!卑兹R搖頭,“這些都是我聽說的,至于引魂世家,我從來都沒見過,只是相信有罷了?!?/br> 宋悠然定定看她半晌,突然轉身跑出去。 …… 莫老住院和鋼琴大賽冠軍少女背后神秘男人現身的新聞同時刷新了版面頭條。 網友猜測莫老住院是不是和宋悠然有什么關系,畢竟莫老爺子一向身體還不錯,怎么就突然住了院。 一部分對殷越澤很感興趣,長得帥氣質又好,開始各種扒有關他的消息,這一扒,就把諸位網友嚇了一跳。 云城商界赫赫有名的殷家掌權人,殷氏集團總裁,殷越澤。 京城畢竟不是云城,很多東西知道的有限,不過這也足夠了,基本能把宋悠然有足夠能力買通評委的消息證實一半,輿論一邊倒。 也有人懷疑,殷越澤一介商人,就算權大勢大,人脈廣闊,真的能同時收買七位評委嗎?其中還包括了名譽頗高的莫正泉。 超出第二名九分的成績,這可不是一兩個評委能做到的。 眼看事情越來越大,除去莫老以外的六位評委紛紛發(fā)出聲名,證明自己的同時,也幫宋悠然洗清嫌疑,其中徐老還說比賽最后一個環(huán)節(jié)記者突然亂套,懷疑背后有人收買,表示會徹查到底。 在外界鬧的紛紛揚揚的同時,警方在網上發(fā)布了一條通緝令。 莫心瞳與其男友朱成偉私自挪用莫氏公款兩億七千萬有余,逃走時開車撞傷其兄莫庭,構成重大經濟犯罪與故意傷人罪,現全網通緝,提供線索者可獲五萬元獎勵。 這條通緝令立馬被記者發(fā)現,加大力度報道出來,這下莫老重病進醫(yī)院的原因就有了,勉強轉移了眾人放在宋悠然身上的視線。 宋悠然對這些一概不管,專心在醫(yī)院陪著莫老爺子。 她想找定魂珠幫他續(xù)命,可是了解的消息太少,她不知道莫庭是從哪里弄來的,也離現在的她太過遙遠,她沒有神通,也不是神,只是個人。 經過兩天的陪伴,莫老爺子的情況總算有所好轉。 第三天已經睜開眼醒過來。 他醒過來的第一句話,不是問莫庭,也不是問莫心瞳,而是要回家。 宋悠然問醫(yī)生,醫(yī)生不建議出院,莫老爺子身體剛有所好轉,確保萬一,應該在醫(yī)院多呆幾天觀察。 莫老爺子脾氣上來,怎么說都不同意。 他臉上沒有了以往的自在笑容,多了幾分惆悵,一這病,好像加快變老速度,走路都不穩(wěn)了。 宋悠然拗不過他,讓小齊開車把他帶回莫家,自己也跟了去。 殷越澤那邊,出來已經好幾天了,公務基本都挪到分公司做,每天忙完就會來陪她。 一個多星期過去,流言蜚語漸漸淡了,被新的頭條覆蓋。 與此同時,遠在云城的紀家,發(fā)生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有匿名人士拿著證據,舉報紀家家主紀通平,買兇殺人,殺的還是自己的前妻,那位曾經風靡云城的劉氏集團千金小姐。 證據確鑿,紀通平當天就被扣押帶走。 發(fā)生這件事,紀氏股票大跌,最受打擊的無異于景嵐和紀明柔,一個是丈夫,一個是父親。 紀明柔做夢都沒想到,把她養(yǎng)大的父親,竟然是殺害母親的兇手,她剛開始是不相信的,親自去警局問過,也看見那些證據。 一條條一框框列的無比清楚明晰,想自欺欺人都不行。 當年撞了劉氏三口的司機早就歸案了,案子已經結了,司機被判無期徒刑,也突然在監(jiān)獄里翻供,指責紀通平才是幕后黑手,自己是拿錢做事。 整件事,猶如一灘渾水,越來越渾。 紀明柔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看著最新一天的報紙,憤憤扔到地下。 “殷越澤!宋悠然!”每一個字,都像是在牙縫里擠出來的。 景嵐從樓上下來,神色憔悴很多,紀通平一進去,她在紀家的境地如履薄冰,兒子沒了,丈夫遭難,要是出不來,人生還有什么盼頭? 整個紀家,除了紀通平手里有股份,就是紀明柔手里有,照著她的性子,也不會管自己和凝兒的。 紀明柔瞅見她,陰陽怪氣地冷哼,“喲,下來了,我還以為你要一直在屋里傷心呢,被你拋棄的女兒把你丈夫搞進去了,這感覺怎么樣?” 景嵐一懵,“你,你這是什么意思?通平出事和悠然有關系嗎?” “怎么沒關系?我在京城的時候,殷越澤就告訴我,讓我回來處理爸的后事,他護著宋悠然,把證據拿出來一定是宋悠然指使的!不然他無緣無故,和我們作對干什么?!”紀明柔毫不客氣地指責。 景嵐臉色很難看,“又不是我干的,你這么對我不客氣做什么?!” “不是你,但是你女兒?。 奔o明柔高高挑起眉。 雖然紀通平做的事讓她很傷感憤怒,但他進去了,她心里竟夾雜著一絲快意,尤其是得知他密謀計劃,把她母親外公外婆一家殺害后。 只覺得他活該! 她已經是個成年人,成年人能想到的她同樣能想到,在警局里,她翻了二十年前的卷宗,上面清清楚楚記載著,當時車禍,她也在車里,不過命大幸存下來了。 紀通平謀的是劉家的財產,為什么偏偏留著她這個擁有劉家血脈的人不除呢,應該和她身上的財產有關,她母親給她留的一半財產,恰恰成了她的保命符。 這樣也好,紀通平出不來了,她就是紀家唯一手里有股份的人,整個紀家,也會是她一個人的。 想到這里,紀明柔心里忍不住激動,她突然看向景嵐,勾起一抹古怪的笑。 “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問小媽?!?/br> 景嵐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她佯裝鎮(zhèn)定道:“什么問題?” “你和我爸認識的時候,是在什么時候?那個時候,我媽還在嗎?” 這個問題,把景嵐驚出了一身冷汗。 “你,柔,柔兒,你這是說的什么,我和你爸認識的時候,你都六七歲了?!本皪箯婎仛g笑。 紀明柔哦了一聲,拖著長音。 “沒事,我就是問問?!彼酒鹕恚p蔑地瞄景嵐一眼,踩著高跟鞋上樓。 景嵐看著她的背影,心里久久不能平靜。 她不能讓自己辛辛苦苦謀了大半輩子的東西都落進紀明柔手里,紀通平一定要平安出來才行。 莫家。 宋悠然照常為莫老爺子泡茶,送進書房。 莫老爺子靠在躺椅上曬太陽,腿上蓋了薄毯子,一半邊窗戶微微打開,不冷不熱的春天,外面很多小草已經冒出青芽。 走近了才發(fā)現,莫老爺子腿上有一本厚重的相冊。 “丫頭來了?!?/br> “恩,我給爺爺泡了茶?!彼斡迫宦冻鲆唤z微笑。 她走到莫老爺子身后,幫他捏肩膀。 莫老爺子輕輕合上眼享受這一刻,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開口問:“莫庭怎么樣了?” 宋悠然動作一頓,“依舊在昏迷,爺爺放心,他一定會醒過來的。” “那……心瞳呢?” “莫小姐一直沒有消息?!彼p聲道。 莫老爺子不再開口,他睜開眼,布滿皺紋的手指撫上手里的相冊,相冊敞開的一頁,是他們三個人的合照,那個時候的莫心瞳只有八九歲,天真爛漫。 “還是小時候好啊?!彼?。 “爺爺不要傷心了?!彼斡迫话参康溃瑤退淹壬仙w的毯子往上提了提。 莫老爺子輕輕搖頭,略微渾濁的眼睛望著窗外的天空,語氣似感嘆,“丫頭,我這一生奉獻給音樂,從來沒有后悔過,沒有一個有血緣關系的后代,也沒有后悔過?!?/br> “這不代表我不重視感情,莫庭和心瞳,我確實盡力教導過了,是我教導不力,最后心瞳走上這條路,莫家……”他低低一嘆,“怕是要在我手里毀了。” “不會的,爺爺,相信我,都會好起來?!彼斡迫豢隙ǖ?。 “老了,真的老了……”莫老爺子重復著這句話,目光透過虛空,好像望進了另一個世界。 這個樣子的莫老爺子,令宋悠然很害怕,陽光鍍在他的身上,仿佛多了一層模糊不定的光,欲乘風歸去。 “爺爺,你看著我,爺爺,看著我?!彼琶Φ馈?/br> 莫老爺子聽見了,怔怔轉過頭來,看著她。 “爺爺,你有什么想要的嗎,我可以滿足你一次?!彼斡迫怀π?,眼眶有些濕潤,她從兜里拿出那塊懷表,“爺爺,你看著這塊懷表,它很神奇,能滿足你的愿望。” 莫老爺子似乎有些不解,眼中閃過迷茫。 他看著那塊懷表,猶如一個有規(guī)律的鐘擺,一晃一晃,思緒也越來越沉。 …… 他來到一個黑色的虛無空間,除了遠處的一個白色光點,什么都沒有,他沒有方向,只能朝著光點所在的位置走,穿過光點。 莫老爺子發(fā)現自己回到了年輕的時候,莫心瞳只有九歲,歡快地圍著那個時候的他轉圈,他也笑得合不攏嘴,配合著她玩耍,莫庭在旁邊坐著看書,一副安寧祥和的樣子。 他低頭看看自己,又抬頭看著他們,心里涌起一種十分奇異的感覺,就好像,穿越時空回到以前一樣。 他沒有忘記宋悠然拿出的那塊懷表,眼前的一切,或許全是假的,只是為了滿足他而制造出來的一副畫面,不得不說,他真的感到了放松與慰藉。 可是,他并沒有很高興。 回頭是空無一人的草地,他輕輕喚道:“丫頭?” 沒有人出現。 “丫頭?你在不在?”他又喚了一聲。 片刻后,宋悠然從他身后走出來。 “爺爺。”她低聲道。 “這是怎么回事?”莫老爺子詢問。 “您聽說過催眠嗎,這是您的潛意識,你想要什么,我就可以給你什么,不管是兒孫繞膝,還是福祿滿堂?!?/br> 莫老爺子一怔,隨即就笑了,“這么神奇?” 他深深望著宋悠然,“丫頭啊,爺爺這一生,也就這樣了,忙碌一世,最終不過一捧黃土,什么都過去了,我也不指望真的時光倒流,可是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有想明白,你能告訴我嗎?” “……您說。” “我們……以前見過嗎?” 宋悠然僵住。 “我覺得我們是應該沒見過的,可是你對莫家這么熟悉,又不認識心瞳和莫庭,唯獨對我,似乎有一種不同的情感在里面,你能告訴我為什么嗎?” 她動動唇瓣,“爺爺真的想知道嗎?可能有些匪夷所思?!?/br> “哈哈,說吧,什么原因我都能接受?!?/br> 莫老爺子話音落下的一瞬間,這個空間漸漸出現某種變化。 樹葉凋零,鮮花枯敗,墻根的爬墻虎,一下子漲滿墻壁,透著枯黃的氣息,走向衰敗。 莫老爺子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幾步,打開莫宅的門進去,一陣斷斷續(xù)續(xù)的鋼琴音從走廊盡頭的琴房傳出來,心里一個聲音不斷催促他,去看看去看看。 “爺爺,你相信人會有前世嗎?” 耳邊響起這句話,他回頭,一個人都沒有。 琴房的門是敞開的。 那臺尊貴無比的奧斯汀蘭白色鋼琴面前,坐著一個半透明的身影,長發(fā)披肩,手指一點一點按在鋼琴上,像嬉鬧的玩耍。 角落里,燃著幾根香,香爐下墊著一張折了兩折的黃紙。 琴房的隔間里,莫老爺子看見他自己從里面走出來,樣貌老了很多,笑容也多很多。 “爺爺?!鄙倥麚]手,起身把位子讓給他。 他笑呵呵地在鋼琴前坐下,“怎么樣,練會了沒有?” “沒有?!鄙倥忾W過皎潔,十分苦惱,“這次你布置的題目有些難,我不想練了?!?/br> “不想練了?”他眉梢一挑,“那可不行,我和你說什么來的,既然你跟著我學了,就要一直學到底,不能半途而廢。” “可是我有爺爺啊,您在音樂界這么有名,有爺爺在,我想要什么獎杯,都能得來!”少女故意道。 “那爺爺也不是萬能的,輸就是輸,贏就是贏,憑的是真本事,問心無愧,假的永遠成不了真的,終究有被拆穿的一天!你要是被拆穿了,丟的可是老頭子的臉喲?!?/br> 他和她開著玩笑,這樣的相處模式,已經成了一種深入生活的習慣,平淡而幸福。 “既然爺爺這么為難,那我就勉為其難地好好學吧?!?/br> …… 畫面一閃,忽然換成另一個場景。 書房里,他躺在搖椅上閉目小憩,少女從門口進來,身后憑空漂浮著一盞茶。 茶輕輕落在他眼前,“爺爺,你看看是不是很神奇,我剛發(fā)現的?!?/br> 他睜開眼,見空中飄著茶,下意識伸手去抓,那茶杯卻自己往后挪了挪,然后自己掀開蓋子,湊在他唇邊,一副歡迎品嘗的架勢。 他笑著伸手點點她,端著茶杯品起來。 …… 畫面一閃,這次是他剛看見少女的時候,那場景實在說不上好。 他正準備上床睡覺,門口忽然飄過一個白影子,他以為自己眼花了。 下床找了一圈,沒找到,回房間睡覺。 睡到半夜,床頭柜的相框突然自己掉了,砰地一聲聲響。 他立馬醒過來,呆愣地看著面前半透明的少女,少女見他看著自己,呆萌地也愣住了。 “你……”他睜大眼睛,指著她。 少女一嚇,飛速消失了。 …… 七年的光陰,彈指一瞬,那一幕幕的畫面,那么溫馨又刻骨銘心。 當老人壽命將近,仍然是笑著撫摸她的頭發(fā),語氣輕而寵溺,說話略感吃力,“丫頭,如果爺爺能早點遇見你就好了?!?/br> “如果我也能早點遇見爺爺就好了?!边@次少女不如以前活潑開朗,情緒很低落。 “你以后啊,離開這里吧,去哪里都行,可以回家看看?!彼悬c兒喘不上氣,胸膛的起伏漸漸慢了。 少女不說話,也沒有告訴他,自己已經沒有家了,這個世上,所有人都看不見她,只有他能,她早已經把這里當成自己的家。 這些他都不知道。 那雙和藹可親的眼睛慢慢合上,撫著她頭發(fā)的手指緩緩垂下。 他輕聲道:“丫頭,爺爺要走了?!?/br> …… 宋悠然手里的懷表晃動幅度越來越小,越來越小,表鏈突然從中間斷開,表身啪嗒落地。 莫老爺子依舊閉著眼睛,嘴角勾著輕微的弧度,唇瓣動了動。 她心尖一顫,跪在搖椅前把耳朵湊近。 丫頭,爺爺走了。 宋悠然捂住嘴,眼淚瞬間決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