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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大皇子府中有個不滿周歲的小世子,從此便由他的人教導。 算算時間,也該有十余歲了。 提起這個事,程小白也得感嘆聲洗腦*好。 齊國自古尚武重權,皇室中親情觀念極是淡薄,歷任皇帝大抵都是弒父殺兄上位。只要皇帝是勵精圖治的明君,極少有人在乎他當年奪權的手段。 而齊煥成長的環(huán)境還真是奇葩,他母妃和大皇子是純政治聯姻,再后來娘家投了齊烈那一派,最后宮變時出力出人,算是抱對了大樹。 齊煥從小聽著齊烈的傳奇故事長大,在中二時期就成了堅定的腦殘粉。前年齊烈有意南征蠻夷,他鬧著要去參軍偷跑到軍營里,最后被罰去抄了三遍《中庸》。 這件事情,還是程小白上朝路上聽說的。 當天他便見到了齊煥。跟在太傅身后,被帶到了鳳鳴苑。 十一歲的軟糯孩童,臉上嬰兒肥還沒褪下去,舉手投足已養(yǎng)出了皇室的氣度風貌。 先拜過齊烈,又對他做了長揖,他急忙起身將人扶起來,“世子不必行此大禮?!?/br> 孩童卻認真的說,“皇叔見先生尚且要持弟子禮,我自是與百官一樣,需持敬禮。” 一旁喝茶的齊烈笑道,“禮法學的不錯,行了,坐吧。” 孩童這才入座。 齊烈考校了幾句資治通鑒和二十四史,程小白覺得,以齊煥的年齡,所答見地已是不俗。 孩童悄悄打量著他,就差在臉上寫出‘求表揚’。 卻被齊烈一針見血的指出問題,批評了幾句,垂頭喪氣的不敢說話。 程小白卻看見齊烈眼中的笑意。 “日后你有什么不懂的,可每月初三來請教先生,然叨擾不得過一個時辰?!?/br> 孩童眼睛里亮亮的,恭謹應了聲是。 后來見齊烈進了屋,幾句話之后大了膽子,扯著他的衣袖小聲道,“我最崇拜的人,其實是先生……然后才是皇叔……” “世子見過微臣?” “我……我讀過御史大夫寫的傳記,先生寫的兵法書我也讀過,雖然不是很懂,我還看過先生的畫像,先生比畫像上更好看……” 程小白失笑,“哪里來的畫像?” “宗族祠堂啊,噢,還有御書房的里間……” “……” 又說了一盞茶的話,便被屋里走出的齊烈打斷。 孩童行了禮,依依不舍的走了。 “先生看如何?” “聰穎機敏,仁善明理,然為王者,卻還不夠?!?/br> “還需先生多費心。” 從此程小白每月又多一件cao心的事。 很快他就發(fā)現,需要cao心的事……越來越多了。 今天cao心沭河漲水,放糧撥款決非長久之計,畫了三張改河道通水利的圖紙;明天擔心張行之一派結黨營私,給齊烈提議分權調職,化整為零,各個擊破。 時日久了習慣了,不讓他cao心都不行。程小白覺得自己真是個負責的好臣子。 每忙完一件事都要給自己默默點贊,滿滿都是成就感。 心中有了責任,是因為對一個地方生出了歸屬。 程小白原本是明白這道理,可等他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晚了。 定位儀響起時,他正和齊烈站在曜日臺上。 百丈高臺,天高地闊,仿佛俯仰之間漫天星河抬手可觸,大風凜冽揚起衣袍翻飛。 腳下是明滅的萬家燈火,如米粒微光,漫漫一片,交織著遠處波光瀲滟的護城河。 正值盛年的帝王,身著玄色刺金長袍,衣擺繡著華藻與蟠龍,紫金冠高束墨發(fā),端是將那星辰的光輝都壓了去。低沉的聲音飄散在夜風中,“先生如今還觀星么?” 青衣公子淡淡開口,“星辰之道,君行急則日行疾,君行緩則日行遲?!?/br> “昔在逐鹿原時,熒惑守南斗,彗星出牽牛,是謂亂世爭雄,除塵布新之兆,而今紫薇當空,三垣各安,是謂盛世太平之象……” 齊烈看著身邊人。博袍廣袖,愈發(fā)顯得身形單薄。漫天的星河流轉都落在他眼中,生出不可逼視的光輝。 ……好似,要乘風歸去一般。 他忽而很害怕,不自覺的抬起手,竟是輕輕覆上了那人的眼,“別看了……” 掌下濃密纖長的睫羽微微煽動,似是不解, “……陛下?” 齊烈垂下手,徐徐開口,“從前我是不信天命斗數的,人心謀劃總比星辰流轉復雜,成王敗寇有時只是一念之差??墒呛髞?,我遇見了你,方知人世有‘求不得’之說……我又很感激天命,你回來了,真好,好的像場夢?!?/br> 風中的帝王笑著,沒有了尊貴的自稱,朝堂上含而不露的威勢,竟是讓人覺得……有些脆弱。 “我曾翻過諸多關于千機門的秘史,窺探天機或有代價??倸w,是不愿你再做任何推衍之事的……” 他注視青衣公子的眼,“我們的未來,就這樣試著走下去不好么?” “管他什么天象吉兇,前路茫茫不可知,我們一起走,不好么?” 程小白別開目光,沉默不語。 定位儀里張清清歡快的聲音響在耳旁,“前輩,前輩你能聽見么?” 齊烈苦笑一聲,自顧自的說下去,“是我貪心了?!?/br> “從前你問過我,若天下與你必擇其一如何選,我還沒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