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主同學(xué)……你這岔開話題的能力太生硬了吧！

    程小白舉杯，“秋兄言重了。”

    沈星淵也坐回去持起酒盞，開口笑道，“那今日齊聚一堂，便不醉不歸!”

    秋峰行覺得自己是真醉了，沈星淵居然笑的那么開心。

    他小的時候見過沈星淵笑，但自從十六歲之后，就幾乎是不笑了。一年前他哥哥回來了一次，他們在錦繡樓喝酒，那時的沈星淵也是笑著，卻不像現(xiàn)在，笑的像個少年。

    秀水城有守歲的習(xí)俗，街上的鑼鼓鞭炮一直響到三更。

    飛雪漸歇，梅枝在寒風(fēng)中顫巍巍的抖動著，花瓣簌簌而落。

    酒盡羹殘，杯盤狼藉，銀爐中的火光一點(diǎn)點(diǎn)熄下去，程小白和沈星淵尚算清醒，秋峰行已趴在桌上拉不起來了，還斷斷續(xù)續(xù)的含混道，

    “禮言長大了，到了學(xué)武的年紀(jì)，那兔崽子老子真是鎮(zhèn)不住，他聽你的，你來管教……哦對了……凝雪又懷了……再生個女兒就好了……”

    青年的聲音也染了酒意，“自己兒子自己教去，我沒空，”突然站起身，微微搖晃了一下，向白衣公子走來，“我要陪哥哥呢……”

    程小白急忙扶住他。

    門外突然響起重重的拍門聲，混著女子的怒吼，“秋峰行！給老娘出來！說好三個時辰就回來的??！”

    虛掩的門‘哐嘡’一聲被撞開，纖弱的女子興沖沖的闖進(jìn)院來，對程小白和沈星淵柔柔一笑，“見笑了，今晚峰行多有叨擾。”

    程小白還沒反應(yīng)過來，那女子就扯著耳朵把桌上趴著的人拎了起來，秋峰行呲牙咧嘴的弱弱喊痛。五六個家丁魚貫而入，輕車熟路的抬起了女子手中的人。

    “扔轎里去！”臨走前女子又道了聲“叨擾”利落的把院門帶上。

    整個過程不超過三十秒，程小白已經(jīng)完全卡死了。說好的溫柔知禮軟妹子呢！！天知道這個被抬走的人剛才還信誓旦旦的拍著胸脯，“我們家我說了算！老子讓她往東她不敢往西……”

    我讀書少你不要騙我啊盟主！

    倒是青年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依舊半倚在他身上，眼也沒抬一下。

    程小白扶著熊孩子坐好，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著話。轉(zhuǎn)眼間又是一壺竹葉青下去，醉意漸深。沈星淵俯在桌上，斷斷續(xù)續(xù)的說起九歲那年，他們一起在院中埋了一壇酒，說好等他武功初成時挖出來一起喝……也不知那酒怎么樣了……

    程小白腦中昏沉，以手扶額，耳邊的聲音都聽不真切了，忽又自顧自的朗聲笑開，“一入江湖歲月催，從此醉……”

    沈星淵也笑起來，又自斟一杯，一飲而盡，“……十年凄惶誰人知，向來癡?！?/br>
    往后幾日，兩人泛舟至碧湖上的亭里擁爐賞雪，白馬揚(yáng)鞭，順著河堤一路南下，正月初五至錦繡城拜會秋峰行一家。正月初八市坊開，江南的富賈高門請來戲班子，在市中搭了高臺，敲鑼打鼓的唱到半夜，兩人擠在人群中看舞龍燈，被洶涌的人群沖散。

    煙花燈火，映著碧湖冰雪初融的粼粼水光，縱使寒夜亦溫柔。

    橋上身披銀狐裘的公子長身玉立，風(fēng)姿清越，引得過路女子頻頻回顧。程小白內(nèi)心蹦跶的正歡，忽而感覺到一道灼熱的視線落在身上，回身便看見橋頭立著的青年。眸中暗潮涌動，似是欣喜和……哀慟。

    見他回頭，青年笑著走過來，“原來哥哥在這兒……這夜色碧湖，倒也別有風(fēng)光。”

    程小白卻聽見一句低聲自語，轉(zhuǎn)瞬便消失在夜風(fēng)之中，“……還有七天?！?/br>
    心中一驚，原來還有七天就是正月十五，這年就算過完了。

    原來他每一天……都在數(shù)日子。

    不覺間暖雨晴風(fēng)初破凍，上元節(jié)當(dāng)夜燈火輝煌，白晝?yōu)槭小Ｊ蟹徽屑芷鹆税苏筛叩臒魳?，金光璀璨，蔚為壯觀。程小白在花燈攤前連解了三個燈謎，贏了一盞扎的栩栩如生的兔子燈，硬塞給身邊人：“你幫我拿著啊，我要去買糖人吃……”

    程小白跑了兩步回頭看，五官硬冷，氣度華貴的青年提著一盞兔子燈莫名的滑稽。不放心的喊道，“你拿好了！不許扔啊!。”

    青年苦笑著點(diǎn)頭。

    當(dāng)夜回去，沈星淵說今日買來的‘醉夢釀’人稱秀水一絕，尚不知如何，程小白便陪著一起他喝。

    兩人院中對坐，燭火之下，青年神色晦暗不明，一杯杯接連不斷，后來所幸抱起了酒壇。不多時便神色迷離，俯在桌上不動了，程小白在他耳邊喚，“小淵，小淵？”

    青年忽然抬起頭，出乎意料的目光清明，“拿酒！”

    程小白嘆了口氣，扶著他往屋里走，沒走幾步，忽然一陣眩暈，腳下踉蹌險些摔倒。搖頭暗笑這醉夢釀雖入口甘甜，誰知道后勁兒這么大……

    青年卻忽而掙開他，跌跌撞撞的往梅樹下跑去。

    程小白腦中昏沉，罵了句‘這熊孩子’，順勢坐在地上，等冷風(fēng)吹得微微清醒些了，才慢騰騰的往過走。

    梅樹下被挖出了一個深坑，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酒香與幽冷梅香。

    青年抱著開封的酒壇倚樹而坐，梅花撲簌簌落了滿身，半闔著眼，似是醉了。程小白蹲下去，試著叫了聲“小淵？”

    指尖尚未碰到眼前人的肩膀，青年驀然睜開眼！

    雙目泛紅，驚得他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