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手的書有兩冊，一冊題目，一冊答案。封面走簡潔風，黑色打底，正著、反著、斜著、歪著印了一些物理公式，乍一看，以為是什么小眾設計的筆記本，完全看不出跟競賽有關。謝翡相當滿意。

    錢早在網(wǎng)上結清，不過臨走時，謝翡想起什么，順便打印了一份曲譜。他把東西都放在同一個手提袋里，走出店門，看見顧方晏等在車門外面。

    堆積著厚重云層的陰霾天空下，顧方晏穿一件深黑色長款風衣，敞著前襟，露出里面淺色的襯衣。風很喧囂，但到了他那兒，卻忽然放低了氣勢，變得服服帖帖，吹起他的衣擺，仿若擁簇。

    謝翡不由失笑，加快腳步，走到中途，身后傳來一聲驚疑不定的：

    “謝翡？”

    這聲音很耳熟，謝翡在聽見的那一刻，表情一怔。

    握在手提袋上的手指緊了一下，他緩慢轉身。

    喊他的是個高個子女生，年齡看上去比他大些，身后背著一個黑色琴盒，笑容里帶著驚喜：“我還以為看錯了，沒想到真的是你。好久不見了?！?/br>
    “好久不見?！敝x翡朝她笑了笑，接著朝顧方晏的方向揚起下頜，帶著歉意道：“有人在等我，先走了?！?/br>
    他說完就走，腳步一刻不停來到顧方晏面前，臉上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很輕很淡、難以言明的情緒。

    “剛才那是誰？”顧方晏幫他拉開車門。

    謝翡垂下眼眸：“是我……以前學琴的師姐。”

    車繼續(xù)朝前行駛，謝翡掏出蒸汽眼罩，拆開包裝，干脆利落罩住眼睛。

    顧方晏偏頭看他，緩慢伸出手，幫他把額前的一綹亂發(fā)理順。

    一旦碰到和琴相關的事，謝翡的情緒總會一下子低落下去，顧方晏試圖過去弄明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但謝翡從來閉口不言。

    他安靜看著他，過了會兒，低聲說起別的：“明天睡醒了就過來？”

    謝翡頂著眼罩轉向顧方晏，癱著臉問：“就不能開始吃飯的時候再去嗎？”

    答案沒有讓顧方晏感到意外，他沒有絲毫猶豫，改口道：“那你睡醒了跟我說一聲，我過去找你?！?/br>
    “喂喂，你是生日宴的主角，這樣做不合適。”謝翡面無表情。

    “來的人很多，你不想見，我也不想。”顧方晏說。

    生日一年一次，但十八歲的成人禮一期一會，顧家當然大辦，政商兩界的朋友、常有來往的親戚都邀請到了，意味著這會是一個充滿交際的場合。

    顧方晏不排斥人際交往，雖然他一向不茍言笑、冷若冰霜，但該有的技巧與技能，都信手拈來。他不過是想早點見到謝翡。

    “夏路他們不也去嗎？你讓他們早點來陪你?！敝x翡笑了一下，接著又說要睡覺了，不再搭理顧方晏。

    十一月下旬，臨江市已然從深秋走入初冬，天黑得太早，到鏡月湖時，天空中已掛上一輪將圓未圓的月。

    別墅門前的燈沒亮，整座樓房隱沒在黑暗之中，還沒有人回來。謝翡跟顧方晏道別，下車、掏鑰匙、開門，把燈打開。

    冰箱里有做好的菜，砂鍋里有湯，能夠定時的電飯煲正在工作，謝翡問了聲裴星原什么時候回來，得到答案是不用等他吃飯，于是謝翡把湯燒上，菜一道接一道送進微波爐。

    “是什么讓你請了競賽課的假，回來過周末了？”裴星原在微信上問。

    “你不是說，我的金主爸爸明天要過來找你？上次我把demo發(fā)過去了，他讓我修改幾處，正好改好了，明天給他聽聽看。”

    國慶的時候，謝翡從裴星原手里轉接的那一單，單主是裴星原學長。這人和裴星原關系很好，時常互相串門，謝翡見過好幾次。

    謝翡下意識把去顧方晏生日宴的事瞞住，以前不和裴星原提顧方晏，是出于嫌棄裴星原胡言亂語，現(xiàn)在卻是出于一種別的情緒。他想把這個秘密藏起來，等到合適的機會再說，又或者，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不必再說出口。

    “你以為我會信？”裴星原道，并發(fā)了個極為欠揍的表情包。

    謝翡回他四個字：“愛信不信?！?/br>
    “給你帶燒烤，吃嗎？”裴星原問，然后學著謝翡的說話方式：“愛吃不吃?！?/br>
    “……”

    “愛帶不帶?！敝x翡回他。

    裴星原回來的時候，還是給謝翡帶了。

    令謝翡感到驚奇的是，付他酬勞的金主爸爸也一起跟著過來。這人名叫許一新，一邊吃串一邊聽謝翡新修改出的成果，吃完后，又提出兩三個修改意見。

    謝翡氣得一口rou哽在喉嚨里，喝了好幾口水才咽下。他決定不叫許一新金主爸爸了，這人就是個無情且折騰人的甲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