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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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當然不可能,其實云露華自己都不知道是為什么,總之她今天幾乎可以說是被陸淵趕著過來的,還順帶將金鳳纖云和兩個孩子都丟給了她,只說蕓書公主出嫁乃是大事,他今兒個不得空走不開,叫她代表著他去。 云露華直翻白眼,這有什么好代表的,雖說他和白連時每日朝堂上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但兩個人一向沒什么交集,若真礙于情面,不愿落人口舌,差個小廝送份禮過去也就得了,何必非要讓她出來吃喜宴。 要是碰到白縉,今兒個還是他的大喜之日,生出什么幺蛾子來,又是麻煩。 不過還好有康寧在,二人吃吃宴說說話,時間倒也打發(fā)的快。 自蕓書進府后,眾人都一下子沸騰起來,尤其是孩子們,爭著搶著想去看新娘子,如今離拜堂還有些時候,可達迓也跟康寧癡纏起來,鬧著想看看小姨母。 康寧和蕓書的感情算不上多深,但打從回京以來,打照面的次數(shù)多了,也能說上幾句話,經(jīng)不住孩子纏,便打算帶他去看看。 于是云露華問燕姐兒,“你也想去瞧新娘子嗎?” 燕姐兒低著頭沒說話,可達迓替她說了,“她想去的,剛剛她還和我說想,云姨母,你就讓我們?nèi)タ纯窗蓗” 云露華無奈,只能起身,攬過在旁邊蹦蹦跳跳的慎哥兒,隨著一道去了。 拜堂之前,新娘子都會待在新院的碧紗櫥中,她們過去時,有個宮女從里頭出來,迎頭撞上,神情慌張不已,忙俯身顫顫巍巍道:“給...給公主請安...” 康寧皺了皺眉,嗯了一聲,繞過她正打算進去,那宮女嚇壞了,趕緊擋在她面前道:“回..回公主,六公主身上有些不方便....” 康寧狐疑道:“大喜的日子,有什么不方便,若有什么不適,隨行的太醫(yī)呢?” 那宮女眼神閃躲,支支吾吾半天,沒句順溜話。 康寧和云露華相視一眼,察覺有點不對勁,當即將這宮女押住,徑自入了內(nèi)室。 隔著屏風,隱隱約約能看見一個曼妙身影,見到一行人闖進來,也慌了神,康寧見屏后有人,也松了口氣。 “聽外頭宮女說,你身上有些不方便,今兒個滿京城的眼睛都盯在你身上呢,真有什么不舒服,別強撐了,叫太醫(yī)來看看。” 那屏后身影動了兩下,沒吱聲。 康寧見她不說話,還以為她對這門親事的氣沒消,邊往里走,邊安慰人道:“得了,知道這門親你原先看不上,但也沒法子,都到這個份兒上了....” 話音未落,康寧看到那人的臉時,登時怔住了。 下一刻,只聽她嚴詞厲色道:“蕓書呢!她去哪里了???” 云露華聞言進了屏風后,結果看到那披紅戴冠的,根本不是蕓書,而是一個陌生的女子,不過身形與她有幾分相似。 那女子嚇得面色慘白,跪下來磕頭道:“求公主恕罪,公主恕罪!這都是...是六公主的意思啊!” 康寧寒聲道:“那蕓書呢,她現(xiàn)在在哪里?” 那女子哭著道:“奴婢也不知道啊,公主一早跟奴婢換過衣裳后,就不知道去哪兒了,奴婢沒辦法,只能硬頂著過來?!?/br> 云露華喃喃道:“這下可要出大事了?!?/br> 大婚之日,公主出逃,眼看著拜堂的時辰就快到了,這瞞得了一時,如何能瞞過今夜,恐怕明日一早,皇室就要成為全天下人的笑柄。 廣德門外,一隊禁軍正值換班之時,誰也沒看到一個瘦小的宮女貓著身子,從夾道隙間一閃而過。 云旭華緊抿著唇從宮道走過,他手里握著一只玉牌,望向不遠處的紫宸殿,加快了腳下步伐。 轉彎時,一只手突然從旁邊伸過來,云旭華下意識反擒住人臂,只聽見有女子低呼一聲‘痛!’,他低頭,看到了蕓書的面容。 云旭華愣了愣,左右張望兩下,將她帶到了角落陰暗處。 “公主!?你怎么會在這里,今日不是你成婚的時候嗎?” 蕓書撇了撇嘴,揉著剛剛被他攥痛的臂膀,“你就真這么盼著我嫁給別人呀,我想好了,我也不當什么公主了,以后就跟著你,咱們?nèi)€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蕓書抬頭看他,眼里亮晶晶的,云旭華卻喝道:“公主這是在胡鬧!” 蕓書突然抱住他的腰,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就讓我胡鬧這一次吧,以后我都不胡鬧了,我真的不想嫁給別人,之前聽說曹駙馬死了,我還很高興,想著終于不用嫁人了,可父皇轉眼又賜婚給那個什么白縉,我知道白大學士,他曾經(jīng)和你家有過仇怨,若我嫁給了白家,往后你就真的再也不愿意見我了,這段時間我都想明白了,要是以后沒有你,再好的日子也沒意思,咱們走吧,以后都再也不分開了,耕田織布,草屋荊釵都行,我只要和你在一起?!?/br> 一個生下來享受盡了天底下所有錦繡繁華的金枝玉葉,愿意舍棄所有,冒天下之大不韙,只愿與你在一起,任誰聽了心中都有動搖,但現(xiàn)在這個時候,云旭華沒辦法動搖,他強行撥開她的手,一雙烏眸中不見喜怒。 “微臣會派人將公主送回白府,公主請盡快離開皇宮?!?/br> 一句‘微臣’,將二人之間又隔了千山萬水,蕓書不懂,她真的不懂,為什么他能對她這么狠心絕情,她明明能感覺到,他心里是有她的。 蕓書紅著眼搖頭,“我不!我不走!” 遠處隱隱傳來嘈雜的腳步聲,云旭華如臨大敵,手壓在腰間軟鞭上,將她的嘴捂住,躲到了夾道小門之后。 第67章 蕓書在他懷里掙脫了兩下, 云旭華低喝她道:“別說話!” 透過狹小的朱漆門隙,一隊隊披甲戴盔的軍士行過,他們銀盔上的一點紅纓, 標注了他們的身份。 蕓書就這樣看著他們走過去, 睜大了眼, 待到走遠了, 云旭華這才松開捂住她的手。 蕓書喉頭滾動了兩下, 顫著聲問:“虎獅軍怎么會進了皇宮,這里可是廣德門!” 虎獅軍乃是駐扎在京城郊外的一支隸屬于兵部的軍隊,和五城兵馬司不同, 這虎獅軍若無批令, 是不能輕易進京城的,它的作用是真到了有一日,京城都要保不住時,為其所見的一座高墻,掩護京城中的權力樞紐撤退。 這支軍隊并不是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 他們都是從各方精心挑選出來的精兵, 殺過人打過仗,在兵營中日日苦練, 也許幾十年都沒有用上他們的那一日,但大晟開國高祖皇帝卻下過明令, 不管發(fā)生什么,也不管是怎么樣的太平盛世,都不得撤掉這支軍隊。 但今日, 這支虎獅軍卻在光天化日之下,進到了皇宮,還逼近了廣德門, 是誰放他們進來的,他們進來又要做什么? 云旭華低頭看她,略微放輕了語氣,“公主眼下,是要趕緊回白府,皇宮里的事情暫且別過問了。” 蕓書攥住他的袖子說不,“我不回去,我不想成親!” 云旭華扶額,這種時候,由不得她任性,他只能趁其不備,一記手刀將人劈暈,先安置在了一個隱蔽之處。 而后他整冠理袍,朝紫宸殿的方向走去。 這廂眼看要拜堂的時辰越來越近了,派出去的人卻回來稟報,說不知為何,眼下皇宮的四處大門皆閉了,唯有朱雀門開著,但卻不讓他進去。 云露華訝然,“這好好的,無緣無故怎么就閉了門,是因為今兒個大婚?” 康寧皺著眉頭,“沒有這樣的規(guī)矩,但不管為什么,必須得把蕓書找回來?!?/br> 公主所居的地方在內(nèi)宮深處,蕓書一無手令,二又不方便,想必輕易逃不出來,這個時候,八成還在皇宮里,為今之計,只有帶著人去皇宮將她找出來。 喜婆在門外又催促了一遍,因是公主,她只能賠著笑小心翼翼問道:“時辰將至,公主可梳洗打扮完了?” 康寧聽著煩,看了一眼那坐在圓床前的假蕓書,只能讓她將扇子拿起來,遮住臉出去。 既然已經(jīng)到這個份上了,那就只能假戲真做,只要在晚上入洞房前將蕓書找到,把她換回來,便可瞞天過海。 那派出去的隨從進不去皇宮,康寧只能親自上陣。 云露華道:“要不我陪你一塊兒吧,皇宮我倆都熟,哪里能藏人,再沒有比我們更清楚的了?!?/br> 康寧想想,倒也可行,便囑咐好可達迓,纖云金鳳看著三個孩子,二人帶了一撥人,往皇宮去了。 紫宸殿外,祁王守在殿門前,仿佛已經(jīng)等候許久。 瑞王領著虎獅軍至此,廣闊的月臺之上,浩浩蕩蕩皆是銀甲紅纓,瑞王自己也披了甲胄戴了刀,削尖的下巴深深埋在冰冷的頸護中,只看到他一雙漆黑的眼。 反觀祁王一身常服,文人墨客慣愛的繡青竹大寬袖里,灌進了兩管初冬的冷風,孑然一身,他抖袖作揖,“二哥?!?/br> 瑞王冷眼看他如此假惺惺的作態(tài),祁王看了一眼他和他的身后,狀作疑惑道:“二哥這是要做什么,內(nèi)宮不得攜刀披甲,虎獅軍無詔不得入京,二哥這是明知故犯吶?!?/br> 瑞王唇角勾起一抹涼薄的笑,“本王聽聞父皇被jian賊所控,危在旦夕,心中焦慮難安,命兵部連夜召虎獅軍入宮,護父皇安危,順便,替父皇清一清君側?!?/br> 這jian賊所指何人,眾人都心知肚明,可祁王偏偏笑了笑道:“二哥怕是聽信了讒言,父皇不過身子抱恙,怎么回事被jian賊所控,外頭的糊涂,難道二哥也糊涂了不成?!?/br> 瑞王哼了一聲,“聽信讒言?本王從來不相信這世上有什么空xue來風的事情,父皇是不是抱恙,三弟不如讓開,讓本王進去一探究竟?!?/br> 他的目光銳利如鷹,直勾勾盯向瑞王身后的那一扇朱漆髹金雕龍大門。 祁王的身子不偏不倚遮擋住他的視線,只聽他輕輕嘆息一聲,無比惋惜道:“二哥這是一意孤行啊,做弟弟的我有心勸誡,但二哥執(zhí)意如此,我也沒有辦法,可祖訓宮規(guī)在那里,二哥今日串通兵部,無詔領虎獅軍入宮,披甲持刀,大有謀逆之嫌,這一宗罪,又該如何算呢?” 對于瑞王而言,這一招本來就是劍走偏鋒,成者,他就是下一個皇帝,到時就是清君側的功臣,至于若敗了,那誰還在乎這些個罪名,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到時候他即便什么都不做,祁王也會想方設法置他于死地。 所以祁王這一套說辭完全震不住他,而且他在看來,祁王這番舉動還有露怯的嫌疑,要成大事,總要有過人的膽氣。 再說,瑞王并不認為他會輸,在他看來,皇帝一定是病重,祁王趁機想借著玉璽上位,他若再這么無動于衷,豈不是自己等死。 瑞王一步步拾階而上,這紫宸殿一共這七七四十九階,每一階上都雕刻著金龍盤桓,或凌空騰躍,或張牙舞爪,形態(tài)各異,但唯一相同但是,臺階上雕著的從來都只有一條金龍,也只有那一條金龍,能肆意揮舞。 他一點點靠近,直到上了第四十九階,和祁王擦身而過時,又聽到了祁王極低一聲,“難道二哥心中,從來就沒有過一絲溫情血脈嗎?” 溫情?血脈?瑞王對此嗤之以鼻,只要能達到目的,這些又算得了什么,世人多癡妄,以為那一點親情是多重要的東西,但誰不是生來一人,死去一人,能得到的,也唯有人生在世匆匆?guī)资旯怅帲挥械堑阶罡咛?,才不枉費這光陰珍貴。 瑞王揚首挺胸,手觸到了門上的漆刻,他剛要扣住青環(huán),用力推開,這門卻從里自己打開了。 然后瑞王看到了一身明黃的皇帝,整冠肅穆,臉上哪里有一點病氣的模樣。 瑞王心里一驚,連跪下行禮都忘記了,只聽到皇帝呵斥他道:“逆子,還不跪下!穿成這樣,是要造反不成!” 瑞王惶惶跪下,將頭埋的很低,“兒子...兒子...聽說父皇被jian人挾持,這才帶了人過來救駕?!?/br> 皇帝寒聲質問道:“聽說?你是聽誰所說,是那些市井傳言嗎?堂堂大晟的王爺,反而要去聽那些話,你是蠢笨如豬,還是心里早就想這么干了?” 劈頭蓋臉的責問落下來,瑞王抿唇一言不發(fā),心里卻掀起了驚濤駭浪,皇帝既然沒有生病,那么費心費力織下的這張網(wǎng),應該都是沖著他來的。 瑞王不是傻子,他在皇宮長大,在權勢官海中浸yin多年,許多事情只許稍稍一想,就能知道前因后果,祁王突然得到了玉璽監(jiān)國,皇帝抱病不上朝,還有祁王這些日子以來的‘胡作非為’,一步又一步,是故意將他逼到了這個地步上。 聽著皇帝的責問,瑞王知道已經(jīng)滿盤皆輸,不管他怎么解釋,皇帝恐怕都不會再信,輕則像大皇子一樣,貶黜為庶人,罰去看皇陵,終生不得回京,重則冠上謀逆之名,他連性命都難保。 可不管是哪一種結果,即便是前者,對他來說也不過是茍延殘喘,曾經(jīng)一只腳已經(jīng)踏入云巔的人,怎么會容忍自己落到如此下場,任人踐踏,瑞王諾諾點頭,趁著皇帝不備之際,從腰側抽出彎刀,抵在了皇帝脖子上。 這一切都來得太快,快到就連近在咫尺的李大監(jiān)和祁王都沒有反應過來,就看見了凜凜刀鋒已經(jīng)微微割破了老皇帝的脖子,一絲絲鮮血沁出來,仿佛下一刻,這個一國之君,大晟的皇帝,就會被自己的親兒子割了脖頸。 皇帝面上雖難掩慌張,但氣勢依舊,他冷聲道:“瑞王,你這是要坐實了造反的罪名?” 瑞王卻冷笑道:“父皇,不是兒臣要造反,是你根本沒給兒臣留活路,你要是心里早已屬意祁王,直接封他做太子就是了,何必這樣引得我和他自相殘殺,又費盡心思逼著兒臣造反?” 皇帝睜大了眼,氣得面皮發(fā)顫,祁王沉聲道:“二哥可知道,之前父皇將玉璽交與我之前,對我說了什么嗎?” 事已至此,說了什么瑞王也沒有什么興趣知道,祁王卻繼續(xù)道:“父皇說,他很欣賞二哥的魄力和膽識,他希望二哥帶著這份魄力膽識,帶大晟走向繁榮昌盛,但父皇又怕二哥會有朝一日,敗于這膽識之上,忘了初心,被權勢蒙蔽了雙眼,所以和我約定下,若二哥能經(jīng)過這番考驗,便傳位給二哥,讓我好好輔佐二哥?!?/br> 祁王嘆息,“可二哥太沉不住氣了,消息才放出去多久,二哥就迫不及待將虎獅軍領進皇宮,如今還挾持為你苦心謀劃的父皇,二哥知道這樣做,父皇心里會有多傷心嗎?” 瑞王手一顫,但很快就定下心來,他看了看閉上眼睛的皇帝,又看了看故意將此事說出來的祁王,才明白一切不過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但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只能靠賭。 冰冷的刀刃又貼近皇帝的皮膚一寸,瑞王殘忍笑道:“三弟,你既然那么想當孝子,那我就滿足你,那你的命,換父皇的命,怎么樣?” 祁王搖著頭,“二哥,你以為你拿走了我的命,就能從這里離開嗎?實話告訴你,陸淵已經(jīng)去調(diào)了凌家的護衛(wèi)軍,恐怕還有不出兩刻的時間就要到了,你覺得你手下的虎獅軍,和凌家的護衛(wèi)軍能比嗎?” 虎獅軍不過千人之數(shù),雖都是精銳,但也抵不過萬人之數(shù)的護衛(wèi)軍,瑞王冷斥道:“啰嗦,你只說你愿不愿意換就是了。” 瑞王對祁王恨之入骨,若祁王愿意換,恐怕就要沒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