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嘴硬
殷童尷尬地偏過頭去,根本不敢看顧君酌的表情,她笑瞇瞇說:“師傅,我再寫一次,這次一定成功!” 她回想著方才顧君酌教她的話,還有被他的手帶著走的感覺,再一次往宣紙上揮動毛筆。 這次倒是真的不錯,只是那一捺到要收尾的時候卻又是手腕一抖,頓時出了虎頭蛇尾的丑。 顧君酌搖了搖頭,再一次握住她的手,“不對,你力量用錯地方了,你的食指和中指用一下力,要往回一收,這樣整只筆才會自然地被你的無名指和小拇指抵住,這樣拿筆才會更穩(wěn)定,而不是像你剛才一樣,手指虛弱無力,只靠手腕去驅(qū)動,懂了嗎?” 殷童點了點頭,剛想一偏頭,結(jié)果眼睛不老實地瞄到他衣料里精致的鎖骨,勾人的形狀像昆蟲見著花蜜似得,讓殷童腦子頓時一熱,只覺得鼻中有一股溫熱的液體急切地想往外流,她連忙甩掉毛筆,捂住鼻子轉(zhuǎn)過頭去,同時稍稍推開顧君酌。 “行了行了師傅,我知道了怎么做了?!?/br> 顧君酌瞧她這樣,還以為她是又不耐煩了,搖搖頭道:“好吧,為師就知道你是三分鐘熱度。” 說罷,他自顧自搬來一疊厚厚的宣紙,全部鋪墊整齊,嚴厲地說:“本來想著你今日認真的,也就不必如此了,看來還是不行,幸好為師早有準備,來,這些是為師日夜為你趕工出來的字帖,全部都是筆畫的練習,今日你哪也不許去,再如前幾日那般偷跑出去喝酒,或者是倒下去呼呼大睡,為師就立刻在國宗門頒布禁酒令,讓其他弟子也陪你受罪?!?/br> 殷童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內(nèi)心的沖動,看著眼前如山一般高大的那一疊宣紙,差點昏厥過去。 “哎喲,師傅,我咋覺得這頭疼的毛病又犯了,不行不行,看來我得先回去躺會,再找紅袖給我瞅瞅。” “站住?!鳖櫨玫卣f,“少給為師耍小把戲,老老實實把這些都寫完,不許偷懶不許敷衍,字帖上怎么寫,你就怎么寫,紅袖又不懂醫(yī)術(shù),最多也就懂點藥膳,你找她有什么用。” 見毫無商量的余地,殷童嘆了口氣,她好想解釋,可仔細一想,她能解釋什么呢?難不成對師傅說,自己是因為看不該看的東西嗎? 于是話到嘴邊,變成認命的:“我寫,師傅,你可千萬別頒布那什么禁酒令,我可不想別其他師弟罵死,我寫還不行嗎?” 顧君酌滿意地點點頭,“放心吧,為師在此作陪,你也不用擔心會餓肚子,時間一到為師就會讓你休息的?!?/br> 殷童只好磨磨唧唧翻開第一頁,拿起毛筆重新沾了沾研磨好的墨水,一筆一畫認認真真勾勒著。 就這樣,這一寫,就是一個早上外加一個下午。 除卻中途吃飯的時間,殷童在黃昏時分才終于從那堆見了就會發(fā)噩夢的字帖中得以解脫。 “師傅,我寫完了!”殷童差點要哭了,終于,終于…… 顧君酌疑問了一聲,合上看剩最后幾頁的古籍,走過去檢查。 一頁頁仔仔細細地翻了又翻,顧君酌挑了挑眉道:“你還真是讓為師想不到,今后還會忘記如何握筆嗎?” 殷童故意當著他的面揉了揉發(fā)紅的手腕,“我哪里敢忘,寫一次師傅牌字帖就夠不好受的了?!?/br> 顧君酌勾了勾嘴角,將那一疊宣紙放在自己的席位上,隨后走到她身旁坐下,二話不說拉過她發(fā)紅酸脹的手腕,手一抬,一道淡淡的白光自掌心散發(fā)出來,緩緩覆蓋在殷童的手腕上。 頓時,一陣冰冰涼涼的感覺鉆進她的體內(nèi),殷童舒服地閉上雙眼。 “童兒今日果然聽話,這是獎勵?!鳖櫨靡贿厡P牡貛退徑庖贿叢痪o不慢說著。 殷童悄悄看向他,只見他垂下眼眸,濃密的睫毛覆蓋著,讓人只覺得安心。 她看著眼前這個只屬于她的師傅,暗自笑了笑。 只要能像現(xiàn)在這樣永遠待在你身邊,多苦多累我都愿意…… 只可惜,這樣的心里話,她也只敢在心底里暗自肺腑。 顧君酌的治療之術(shù)和她學的皮毛相比,效果可是大不相同,像當初在蒼幽皇宮里她給凌鷺療傷,就要十多分鐘,可現(xiàn)在不消片刻,已經(jīng)見顧君酌收了手。 殷童覺得,自己要追趕他,果然還是要很久很久吧。 “好了,現(xiàn)在童兒覺得如何?” 殷童立馬笑嘻嘻活動著手腕,“有師傅出馬,這還用問嗎?” 顧君酌習慣性揉了揉她的頭發(fā),拉她起身,“走吧,紅袖應該做好飯菜等你了?!?/br> 殷童點了點頭,先行離開。 夜晚,顧君酌的藏書樓還未熄燈。 只見他難得沒有拿著一本書在閱讀,而是站在書桌前,捧著一疊宣紙如獲珍寶,小心翼翼地一頁一頁來回翻看著,看得幾乎要入神。 他自己都未曾察覺,嘴角已不知不覺滲出一抹暖人的笑意,好久都不見收回。 上頭是白天殷童努力描寫的墨跡,顧君酌回想著她坐在他對面,眼睛都不轉(zhuǎn)一下瞄著自己為她做的字帖,嘴邊的弧度愈發(fā)往上翹起。 良久后,他才緩緩將這疊宣紙存放在暗格中。 這一絲不知從何時起生出的魔怔,他自己未曾察覺…… 另一邊,本該陷入漆黑的殷童的房間中,忽然散發(fā)出一陣亮光。 房內(nèi),殷童在銅鏡中左右轉(zhuǎn)了轉(zhuǎn)身子,看著變回狐貍真身的自己,忍不住嘆了口氣。 果然,這么短一段時間,才不過數(shù)月,皮毛變白的部分又往上移了一點,早已吞噬了自己的四肢,幾乎快要到達腹部。 殷童知道這是為什么,每一只九尾狐在衍生出第二條尾巴前,皮毛都會經(jīng)過一次褪換,本來這在以前是多么值得高興的事,可是現(xiàn)在…… 傷心地摸了摸自身的柔軟的毛發(fā),殷童搖身一變又變了回去,悶悶不樂地躺到床上去。 到底該怎么做,才能抑制自己體內(nèi)妖族的基因呢? 帶著這個疑問,她最后渾渾噩噩地閉上了雙眼。 一夜不得好夢…… 第二天,當殷童盯著兩個黑眼圈前去藏書樓時,差點又把顧君酌嚇了一跳,當下以為她又是哪里不舒服了,拉著她左右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直到她說自己是發(fā)了夢失眠了,顧君酌才停下手中的動作。 “你怎么三天兩頭老是睡不好?今晚我送點檀木過去你房中,晚上你記得叫紅袖點上,我看你每回來這里,聞著這味道倒是睡得死沉死沉的,為師無論如何都叫不醒你。” 他話說是這么說,不過殷童知道,他哪里有打擾過自己一回? 當下愈發(fā)貪戀,也就愈發(fā)著急。 顧君酌沒有瞧見她的不對勁,只是自顧自說話,“今天你把論語再重新抄一次吧,相信有了前幾回的練習,那一百次你對論語應該也是滾瓜爛熟了,正好拿來當素材。” 殷童呆呆的,好像沒聽到,顧君酌還以為她又走神了,只得沉著聲音又重復了一次要求。 結(jié)果殷童沒反抗沒耍賴,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只覺得她今天怪里怪氣的,可顧君酌也說不上來是哪里不對勁,只好像往常一樣坐在對面的桌上拿起一本書陪著她,旁邊照例放著一杯溫熱的茶水。 半個時辰過去了,顧君酌見她寫得認真,也不吭聲,略有一絲好奇,便拿著書悄悄走到她身側(cè),她抄的十分入神,竟也未察覺他走了過去。 他彎了彎腰,定睛一看,頓時睜大雙眼。 宣紙上頭哪有關(guān)于論語的任何內(nèi)容,三四張宣紙上寫得滿滿的,卻是顧君酌三個大字! 殷童心里想著什么,筆下不知不覺竟也寫了什么,等回過神了,已經(jīng)是好幾張的杰作了。 再一次的顧字才寫到一半,卻忽然被奪走,她轉(zhuǎn)頭一看,顧君酌蹙著眉站在自己面前,此刻手里赫然拿著自己寫的東西在看。 她筆嚇得都掉到地上了,筆尖的墨水濺出幾滴到地上,瞬間滲入地縫中,合二為一。 “師傅……” 顧君酌看著這慢慢的一頁都是自己的姓名,旁邊還放著字跡已經(jīng)干透了的好幾張宣紙,散落在桌上的各個角落。 出乎意料的是,自己的姓名卻被她一筆一畫寫得秀麗端正,極其好看,若說她昨日才學會握筆,說出去只怕沒人信。 殷童戰(zhàn)戰(zhàn)兢兢盯著他,見他面上無表情變化,頓時更加緊張。 顧君酌看著她,說:“你本來就會識文斷字,現(xiàn)在會拿筆了更是了不得,連為師的話也當作耳旁風了?” “不是的師傅,你聽我……”殷童剛想辯解。 然而顧君酌已經(jīng)自顧自開口,“既然這么喜歡寫這些東西,那就把自己的姓名抄寫一百遍,而后論語再抄上兩遍,過幾日教給我?!?/br> 殷童愣了愣,那是他的姓名,她最珍視最想記住的,才不是什么隨意的東西! 她垂首,咬了咬唇,最后默默點了點頭,拿起毛筆抓起一張宣紙就開始抄寫。 然而她沒看到的是,顧君酌藏在背后的手中,緊緊抓著那張寫滿了他姓名的宣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