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頁
只見道路中間,一個全身都是泥,身上一塊紅一塊白的婦人,抱著一個只發(fā)出細弱聲音的嬰兒,她身上有一根長長的繩子,拉著后頭的板子,板子上,躺著一個少年。 那少年身上是破破爛爛的盔甲,腦袋上破了個洞,卻一滴血沒流出來,身上全是刀插出來的洞,耳朵沒了,手臂也沒了,破破爛爛的像塊布,青白僵硬的臉擦得很干凈。 姚孝,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請大人們行行好,放小婦人回家去……” “你的家,在哪兒呢?”姚孝覺得,她是走不回去了。 她的腳上全是紅色的土,那是血和泥合在一起的顏色,她臉色蒼白,氣若游絲,嘴唇全是干裂的皮,雙目無神,說話聲音比她懷里的嬰兒大不了多少。 她穿的還那么單薄,現(xiàn)在晚上已經(jīng)降溫了,姚孝懷疑,她撐不過今天晚上。 還有她懷里的那個嬰孩。 連哭的力氣都快沒了。 “家?我家在曹家村,我、我是曹小山的婆娘,我找到他了!他還沒死呢!他還活著呢!我的孩子還有阿翁,我還有丈夫,我不要嫁給別人,我不要嫁給別人!” 婦人已經(jīng)有些瘋了,她一邊說著,一邊回身,撩起衣袖給躺在板子上的少年擦了擦臉。 姚孝是個大男人,他流過血,也流過淚。 就像現(xiàn)在這樣。 所有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不知道該說什么,也不知道該怎么幫眼前的人。 他們沒法讓死人復活?。?/br> 姚孝張張嘴,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像說什么,都很無力?!拔遗扇怂湍銈兓厝?,你喝口水吃頓飯,看看身上的傷吧。還有你的孩子,它快餓死了?!?/br> 婦人連連搖頭,她突然緊緊抱住板子上的少年,“不!不!他還沒死,我不能停,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找巫!他們有辦法救他!” “巫覡哪兒有復活死人的能力,多是騙人的!”年輕的少年看不下去,紅著眼眶勸說,“人已經(jīng)死了,這天也不能一直晾著,遲早會臭的!你,你清醒些!你還年輕,日子還有的過呢!” 婦人一邊搖頭一邊哭,她看見自己的眼淚落在少年臉上,又去擦,結(jié)果將少年青白的臉越擦越臟,越擦越像個死人了。 他真的已經(jīng)死了。 摸起來一點溫度都沒有,再也不會沖著她笑,再也不會抱著她說以后的日子會變好,也再也不會睜眼看一眼他們的孩子了。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這世道,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第90章 天下大亂 那小婦人是當著姚孝的面死的。 她活不了了, 好幾天沒吃沒喝, 日夜不停的去趕路, 她早就消耗了太多生命,再加上好幾日的高燒不退,若不是因為心中的那口氣,她早就和少年一同死在了戰(zhàn)場上。 姚孝想將這對少年夫妻帶回曹家村,可他們身上有任務在身, 這年頭路上還那么亂,還是兩具尸體,他們二十個人都不一定能護送回去,更別說分開。 天氣雖然冷了, 但若放的時間太長, 尸體很快就會發(fā)臭的。 “就地埋了吧,等回去了,找到他們的家人,日后戰(zhàn)亂平息,再將他們遷回祖墳去?!币π⑿那楹苁浅林兀氲搅俗约旱母改?。 出來當兵之后, 一年回去一次,每次回去, 都能感覺到父母身上的沉重與衰老,也不知道他們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姚孝在挖土的時候,一直在流淚,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那么多眼淚, 只是看著躺在一起的少年夫妻,他的眼淚就一直流。 這兩人,比他還小吧。 “老大,這孩子,要怎么辦???”蕭忠抱著奄奄一息的嬰兒,不知所措,嬰兒和母親在一起久了,再加上好幾日沒吃東西,也染上了風寒,小小的身子燙的很,他們上哪兒去找個醫(yī)者,給孩子看看病呢? “燒水,熬點兒干糧給它?!?/br> 如果能熬到縣城,找到醫(yī)者,或許就能活下去,如果熬不到,那就全是命。 命,真他娘的cao蛋! 一邊將yingying的干糧放在水中熬成糊糊,一邊挖個坑,草草將兩人埋進去,又找了兩塊木板立上。 一群老爺們,也沒人照顧過孩子,還好蕭忠細心,最后勉強給孩子嘴里灌了點兒吃的。 他們甚至來不及看一眼那兩個墳丘,就不得不上馬車,快馬加鞭的往前頭跑。 去剛剛經(jīng)歷過戰(zhàn)爭的地方。 焦土,尸體,躲在廢墟之后的拾荒者。 蕭忠從馬車上跳下來,姚孝站在前頭,抱著已經(jīng)徹底沒了聲響的嬰兒,一臉迷茫。 “老大,你早就料到了吧?!蹦菋D人燒得厲害,不可能從太遠的地方走來,離那里最近的就是這個小縣城了。先給孩子喂了口飯后才動身來縣城,蕭忠知道,老大早就想到這一點了。 只是看到戰(zhàn)火掠過的縣城后,姚孝徹底死了心。 “我以前不懂江大人說的無能為力,正如程大人所說,這世上的事,只要有心去做,定能有一個結(jié)果。”姚孝抱緊懷中沒了氣息的嬰兒,“現(xiàn)在我明白了,天下大勢,個人生死,都是無能為力?!?/br> “老大,走吧?!笔捴也贿@么覺得,他們現(xiàn)在所做的一切,說起來大逆不道,可如果做成了,那就能避免許多這樣的事再發(fā)生了。 他們該去接安大人的家人,快些去,快些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