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又沒聲了。我猜他肯定被我氣著了，這人就是臭講究。

    也沒辦法，我這人就是嘴賤，最近尤甚。我也覺得怪對不住他的。你說明明是自己心里有坎，怎么還給人添麻煩了呢。

    好一會兒，還是我沒話找話，“那我先掛了，你去忙吧，我也要去午休了。”

    “嗯，你掛吧?！?/br>
    我啪的一下掛斷電話。他這人毛病多，又瞎講究，我不掛電話他也不掛。早年談戀愛的時候，他不掛我哪舍得掛，硬生生通了好幾個小時。

    想起就有說不完的話，零花錢都拿去充話費了。

    也不像現(xiàn)在這樣，有錢了，不心疼話費了，卻沒話說了。真的沒話說。折磨他，也是折磨我自己。

    沒辦法啊，人家是高雅的藝術(shù)家，我呢，就是個大老粗，他那小白臉編輯能跟他談人生談理想，老子就只能問他明天吃啥后天吃啥。

    別說別人瞧不起，老子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你說你他媽怎么越活越回去，一個有意思的話題都找不到呢。

    電話掛了，我沒睡覺，電腦上堆積的文件還沒處理，睡個屁。中午的盒飯也就隨便扒了兩口，現(xiàn)在胃還真的不太舒服。

    我沒在意。

    命都在倒計時，還有什么好在意的。胃病又不會死人，老子不怕。

    ***

    公司王姐又在給我介紹對象。

    “小柳啊，你這年數(shù)也差不多，怎么還沒結(jié)婚呢？和你女朋友不打算結(jié)婚啦？”

    我笑笑：“不結(jié)了，也沒什么，而且馬上就要分手了?！?/br>
    “哎呀，是嗎，”王姐特驚訝，又安慰我，“那你也別傷心嘛，你前途還很光明，人又長的帥，你看以后要是需要，我給你介紹幾個漂亮小姑娘？”

    “不用了，我現(xiàn)在這樣也挺好，”我在茶水間倒了一杯咖啡，又?jǐn)[出憂郁的眼神，“而且也沒心思。”

    對不住姓陳的，臨死之前還要拿他當(dāng)回靶子。我在心里懺悔，反正我公司也沒人認(rèn)識他，總不能禍害人家小姑娘。

    別說身患絕癥，我還他媽是同性戀呢。

    王姐又勸了我?guī)拙?，也沒勉強(qiáng)。在她看來我的確夠可憐了，快四十歲，等了十幾年的女朋友談崩了，以后可就難辦多了。

    我也沒反駁她。總比這同性戀的身份傳的人盡皆知好吧。

    王姐走了，盛年又從外面走進(jìn)來。

    “聽說你和你伴侶分手了？”他直截了當(dāng)?shù)膯栁摇?/br>
    我翻了個白眼，心知他是站在外面偷聽到的，懶得和他吵，“是啊，關(guān)你屁事。”

    “那你戒指為什么不取下來？”他沒走，反而繼續(xù)追問我。

    我下意識的看了眼手。一枚簡單的鉑金戒，內(nèi)側(cè)刻著CY，姓陳的名字縮寫。

    “愛取不取，戴習(xí)慣了不想取行嗎，”我懶得理會他，“你大可以把這事擱公司宣傳，我家庭不穩(wěn)定，單身老男人，沒能力勝任經(jīng)理職位?！?/br>
    我和這小子爭鋒相對好幾年，對彼此一清二楚。我向來是不忌憚用最壞的惡意揣度他的。

    盛年抿緊唇，臉色很難看?！拔也粫鲞@種事。”

    “隨便你怎么著，我不在乎行了吧，”我從他身邊走開，想了想，還是安慰他，“反正我對經(jīng)理的位置沒興趣，不會跟你爭的?！?/br>
    我還是要臉的。不施舍他，也不想讓他可憐我。有個屁好可憐的，當(dāng)敵人挺好的，我也挺痛快，要是這人為我的病掉兩滴眼淚哀嘆幾句，我他媽的才會不自在。

    姓盛的沒吭聲，我猜他沒話說了。那是，跟我斗嘴這么多年，他從來都斗不贏我，也就只能背后做點小動作。

    我在認(rèn)真考慮辭職的事了。這事瞞不了幾天，身體越來越差，我他媽一點都不想在公司上班的時候被送進(jìn)醫(yī)院。

    那就太難看了。

    ***

    考慮很久，我給大毛找到了一個合適的飼主。

    是我關(guān)系不錯的一個表妹，這幾年沒聯(lián)系了。我打電話給她的時候，她也很驚訝。

    “哥你終于肯聯(lián)系我了？”她聽語氣很高興，“你這幾年怎么樣了？”

    我以前同她關(guān)系很好，只是近兩年才少了來往。

    “這幾年還行吧，在公司也混的不錯，”我笑著回她，“倒是你，這么多年沒見，你和你家那口子如何了？結(jié)婚我都沒能去參加，你可別怪我?！?/br>
    提到這茬，她的情緒突然低落下來。

    “哥，我們離婚了?！?/br>
    我愣住。

    記憶中那個小伙子開朗熱情，和人說話時總是帶著幾分靦腆，我當(dāng)初喜歡調(diào)侃他，他這人又耐不住開玩笑，幾次三番的許下定要照顧好我meimei的承諾。

    “也沒什么，公司做大了總會有各種問題，”她的聲音從那邊傳來，倒是風(fēng)淡云輕，“他現(xiàn)在有出息了，總不能指望他守著我?！?/br>
    “我學(xué)歷不高，又是家庭主婦，和他沒什么共同語言，他公司的事也幫不上忙，他看不上我也實屬正常。”

    當(dāng)初我妹子年輕漂亮，公司前臺，薪水不多卻很穩(wěn)定，那小伙子創(chuàng)業(yè)，身無分文，全靠我妹子一心一意的照顧他，把自己有的都掏出來給他。

    今日一朝發(fā)達(dá)，日子是變好了，也逃不出這么個下場。

    我想說什么，喉嚨卻像是被堵住一樣。

    我和姓陳的不也是如此，年輕的時候以為兩個人能對抗整個世界，現(xiàn)在也不過明白，再怎么堅.挺的脊梁也總有內(nèi)部崩塌的那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