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予寒關(guān)掉教室燈，鎖上門，終于拖無可拖往樓下走。

    何燕其實很少來學(xué)校，大老遠(yuǎn)的傅予寒就能辨認(rèn)出站在學(xué)校偏門旁邊的那個小個子女人是她。

    手心不知何時變得黏膩，傅予寒放在口袋里搓了搓，慢吞吞地往外走。

    “媽。”他喊了聲。

    何燕抬起眼皮來，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傅予寒已經(jīng)不記得有多久沒見過他媽沒在大喊大叫的樣子了。

    哦，原來從前她也曾端莊過。

    “我今天本來不想來的，傅予寒，我一直以為你能處理好自己的事?！焙窝嗪芾潇o地說，“我說過你很多次，讓你克制自己的脾氣，你不聽?！彼钗跉猓澳悴粦?yīng)該不回家?！?/br>
    傅予寒站住了。

    放學(xué)時段，有很多學(xué)生會逗留在學(xué)校附近，這里吃吃那里玩玩，總之不會很快離開，他在眼角的余光里看見街對面走過去一群穿三中校服的人，還有幾個人告別了他們準(zhǔn)備過馬路。

    “我只是不想回?！备涤韬畨旱吐曇?，眼皮垂下去，看著自己的鞋尖。

    “前天你三姨告訴我，你去他們家砸了一套很貴的樂高玩具。”何燕說，“事情反正已經(jīng)這樣了，我也不想罵你，你能不能給我解釋一下，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傅予寒抬了下眼：“你知道我那個，你讓表弟拿走的那個模型，可以買他幾套樂高嗎？”

    何燕看了他一會兒。

    傅予寒重新把視線落回鞋尖上。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何燕突然說。

    傅予寒微訝，倏地抬起眼皮。

    “以前這些東西都是你和你爸商量著買的，我沒有了解過價格，所以真的不知情?！焙窝鄦枺澳乾F(xiàn)在那個模型你拿回來了嗎？”

    “拿回來了?！备涤韬D了頓，“但是壞掉了，修不好的，我給扔了?！?/br>
    很貴的東西被糟蹋了，以傅予寒對何燕的了解，她應(yīng)該不會再計較他去三姨家砸玩具的事情。

    果然，何燕沉默片刻之后，重新開口已經(jīng)換了話題：“但你也不該不回家?！?/br>
    傅予寒舔了舔有些干澀的嘴唇，輕聲問：“難道你會擔(dān)心么？”

    “當(dāng)然會了，”何燕詫異道，“你以為你媽是故事里的冷酷后母嗎？你meimei的身體情況，我記得以前和你溝通過——你秦叔叔工作忙，只能我多照顧，有的時候可能疏忽了你，讓你不要介意，你還記得嗎？”

    “記得?！备涤韬f。

    但理智記得和情感上不忿是兩碼事。

    再說——

    “媽，”傅予寒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有件事我想跟你說?！?/br>
    “你說?！?/br>
    “我想學(xué)畫畫?！迸滤`解，傅予寒又補(bǔ)充了一句，“參加藝術(shù)類高考。”

    何燕皺起眉。

    “考前至少需要上培訓(xùn)班突擊補(bǔ)習(xí)一下?！备涤韬蛑?，“我去問了爸爸，他說——”

    “你還去找過你爸了？”何燕的聲音一下子提了起來，“傅予寒，你知道這些年是誰在供你吃穿嗎？那你要不要跟你爸去過啊？”

    傅予寒沒吭聲。

    “你爸說什么了？”

    “他說他每個月按時給你打撫養(yǎng)費。”傅予寒聲音很低，“培訓(xùn)班這筆錢你不可能拿不出來?！?/br>
    “呵，他真有臉說，一個月就三千塊，他以為他給了我三萬??？不帶孩子的人真是不知道小孩帶起來有多貴——”

    “你不是都給曉璐看病了么。”傅予寒終于還是沒忍住。

    他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是個可鄙又刻薄的人，只是平時勉強(qiáng)用理智包裝出來的冷淡強(qiáng)自克制了自己，一剝開那個外殼，就會露出丑陋的內(nèi)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