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傳來，緊接著就是推門的聲音。

    “萌萌，睡醒了嗎？醒了吃了藥再睡。”

    很溫柔儒雅的聲音，是步萌的父親，盛齊。

    盛齊朝門后看了一眼，就將房門給輕輕關(guān)上了，他看著光著腳站在地上的女兒，微微嘆了一口氣，上前想把步萌抱到床上。

    步萌往后退了一步，明顯的抗拒。

    盛齊伸出的手微微僵了下，但還是蹲下來和步萌平視，笑著說：“萌萌，地上冷，你還感冒呢，我們到床上坐著好不好？要不然吃藥難受又該哭鼻子了，后天還要去幼兒園，隔壁的中中會笑話你是鼻涕蟲的?！?/br>
    一米八幾的大漢站在這個除了一場床就沒有什么空間的兒童房里，讓空間顯得更加逼仄，步萌看著這個和她平視，滿眼都是溫柔疼惜的男人，很難想象往后的他會那樣冷血。

    “mama呢？”步萌冷聲道。

    盛齊努力維持的笑容也漸漸凝滯，但還是好脾氣地回答了女兒的問題。

    “mama她……她現(xiàn)在在外婆家，周末爸爸帶你過去見mama好嗎？”

    “那經(jīng)常來我們家的那個阿姨，是想當(dāng)我后媽嗎？就像小麗她的新mama一樣？”

    盛齊這下的笑容是要多勉強(qiáng)有多勉強(qiáng)，“舒瑤阿姨對你不好嗎？”

    步萌垂下眼眸，“爸爸，如果奶奶對你不好，你會不會想要換個對你好的mama？”

    盛齊被問得一哽，又聽步萌繼續(xù)道：“而且，我覺得我mama對我更好，這世界上誰也比不上mama?！?/br>
    作為爸爸，盛齊覺得自己挺疼愛女兒的，哪怕平時工作忙死，也盡力找時間陪女兒，她想要什么他都會滿足，如今從女兒口中聽到這樣的話，難免心塞。

    盛齊一把提溜起小小只的步萌，將她放在床上，“萌萌不要想這么多，先吃藥。”

    看著步萌清亮水潤得有些滲人的眼眸，盛齊轉(zhuǎn)過了視線，把桌上的藥拿給步萌吃，步萌也沒有抗拒，小孩子的身體太弱了，況且還生著病，綿軟無力的感覺讓她很不適應(yīng)。

    “盛哥?！币晃患s二十芳華的女人推門而入，聲音里帶著哭腔透著急切，“小聞他病了，盛哥我……要先回去了?！?/br>
    盛齊起身邊走向她邊說：“怎么了，嚴(yán)重嗎？”

    “應(yīng)該是急性腸胃炎。”說著女人轉(zhuǎn)身往客廳走，“我先回去了，你留下來好好照顧萌萌?！?/br>
    盛齊回頭看了一眼步萌，眉頭緊皺，腳步踟躕，明顯實(shí)在考慮該留下來看顧步萌還是送他的情人。

    步萌就這么看著他，塵封的記憶被解開封印般，此刻盛齊的臉，與她遙遠(yuǎn)記憶里的爸爸重疊，好似連眉間的褶皺都是一模一樣的。

    客廳里傳來高跟鞋踩在地上凌亂而急切的聲音，盛齊上前俯身摸了下步萌的頭發(fā)，他的大手能夠整個包裹住她的小腦袋，孩童細(xì)軟的頭發(fā)，父親有力的臂膀和寬大溫暖的手掌，本該和諧的如春風(fēng)一般，如今卻失去了它本該有的溫柔。

    “萌萌啊，寶寶啊，你小聞哥哥生病了，生病了就像寶寶一樣難受，所以爸爸先送你舒阿姨回去，很快就回來陪你，回來的時候給你帶最喜歡的泡芙可以嗎？”

    步萌垂下眸，“我生病了不能吃泡芙?！?/br>
    她的聲音無比的冷，卻因?yàn)橥糁赡圮浥创蛄苏劭?，微微低垂下的腦袋，盛齊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她圓圓的下巴，這‘委屈’的樣子讓他心軟的不行。

    開門聲傳來，盛齊像被召喚了一般，歉意地看了一眼步萌，留下一句“萌萌早點(diǎn)睡?！本痛掖译x去。

    步萌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曾經(jīng)感覺山一樣高的背影似乎就是在此刻崩塌的，往后的余生，他留給她的也大多是背影，從意氣風(fēng)發(fā)到腳步蹣跚，直到死亡。

    她以為她可以不在乎的，卻還是沒由來的酸澀，倒不是她還缺愛，她早就不是會因?yàn)楦改钢g的問題而哭鬧的孩子，缺失的父愛她早就得到了，像葉生那樣的才是她永遠(yuǎn)敬愛的父親，千方百計(jì)心心念念想回來，也不過是想圓自己犯下的錯誤，救想救的人，了解因果也放過自己。

    房間內(nèi)隔音不好，步萌還隱約聽見外頭的談話。

    “萌萌也生病了呀，小聞有阿沁看著呢，我自己回去就好了?！?/br>
    “都這么晚了，出門就是巷子，前幾天還聽說有小混混搶劫，你這樣讓我怎么放心啊……”

    關(guān)門的聲音很小，幾乎微不可聞，步萌在陷入黑暗與寂靜的房間里閉上了眼睛。

    第185章 原點(diǎn)3

    東方天際浮起了一抹魚肚白，步萌醒來。

    1995年的步萌五歲了，這一年剛好是她人生轉(zhuǎn)折的一年。步萌聰慧，本就比尋常小孩早熟，五歲的她已經(jīng)開始記事，很多事她不懂，她卻無比深刻的記得，母親和外婆還有奶奶在這一年的六月相繼去世，都死得不明不白，這些都是最愛她的人啊。

    成為她最后依靠的父親，在mama和奶奶的尸骨都未寒時，他娶了舒瑤，那個他為之瘋狂甚至六親不認(rèn)的女人。

    盛齊和舒瑤很快就生下了一個兒子，叫盛俞。盛俞一出生就有嚴(yán)重且罕見的溶血疾病，如果這世上有報(bào)應(yīng)的話，那她覺得應(yīng)該報(bào)復(fù)在那些犯錯的人身上，而不是報(bào)應(yīng)在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身上。

    盛齊很愛他的兒子，愛到不惜犧牲他的女兒，步萌到現(xiàn)在還記得他的那一句，“萌萌你弟弟還這么小，他生病了，很嚴(yán)重的病，只是需要你獻(xiàn)點(diǎn)血而已，難道你就要眼睜睜的看著你弟弟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