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的一聲，是椅子挪動的聲音。

    沐之弦疑惑地轉(zhuǎn)頭，正好與不請自來擠到他旁邊的談衣臉對著臉，還差點撞到了一起。

    吸血鬼冰涼的皮膚隔著幾小寸的距離，散發(fā)出一點點別與常人的冷。這么近的距離下，沐之弦甚至能看到談衣臉頰上細小的絨毛，在晨光下，談衣臉上仿佛有一層渾然天成的光暈。

    沐之弦的心跳漏了一拍。

    談衣自發(fā)地把書拉近，優(yōu)哉游哉地上下瀏覽，看到那個大喇喇的“根號三”，他朝沐之弦笑了一下，小虎牙尖尖的，白得晃眼，“原來是書上的題目啊。”

    沐之弦好像被刺到了似的，匆匆忙忙轉(zhuǎn)過頭，不敢看他。可談衣的身體還緊貼著他，明明是吸血鬼沒有溫度的身體，沐之弦卻覺得，與談衣靠近的地方，好像有一層又一層灼熱的溫度正源源不斷地傳遞過來，燙得他心跳不止，心慌不止。

    沐之弦定了定神，狀似無意地往墻邊挪了挪，聊勝于無地遠離那個攪得人心里亂糟糟的討厭吸血鬼。

    隔絕了一段距離之后，他悄悄松了口氣。

    然而，他的氣還沒松多久，就差點又窒息了——談衣竟然又拉著凳子往他旁邊湊，好不容易拉開的一點點距離轉(zhuǎn)瞬就被抹殺了個徹徹底底，他們的距離比剛才更近了。

    沐之弦：……

    談衣對沐之弦的心理波動毫無察覺，他對課本上搬著小圖標的小兔子產(chǎn)生了極大興趣，自己抽了張草稿紙臨摹著沙沙畫了起來，十分自在。

    沐之弦自己又緊張又慌張，那個讓他緊張慌張的人卻如此放松，他忍不住就有些不太平衡，出口就是一句冷嘲，“你來上課就是為了畫這種丑兔子的？還不如早點回家去算了?！?/br>
    談衣畫得正起勁，雖然有些不務(wù)正業(yè)，但也并不妨礙著誰，更何況家里有礦，他來上課純粹是體驗人生，這么忽然就被罵了，他頓時一臉懵逼，茫茫然地抬起眼來，十分無辜的樣子。

    那雙淡紫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看過來，沐之弦的話立時哽在喉嚨口，再也說不出來。

    談衣無視沐之弦話里的“不務(wù)正業(yè)”，卻很在意他的前半句。他看了下自己的作品，“很丑嗎？”他左看右看，似乎真畫得挺丑的，而且越看越丑，簡直連一絲美麗的蛛絲馬跡都看不到，他整個人頓時就以rou眼可見的速度低落下去。

    這下，反而是沐之弦忍不住地開始揪心了。眼看談衣都要萎成一團了，他他有些隱隱的著急，脫口而出地說，“沒有”。

    可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況且事實勝于雄辯，丑就是丑，談衣還是很消沉。

    總是羅里吧嗦的人突然變得這么安靜，沐之弦一面不適應(yīng)，一面卻莫名其妙越來越自責。終于，他破罐子破摔了似的，說道，“我是說，兔子……”

    談衣抬頭看他，澄凈的兩顆紫水晶找那個倒映出一個眼底糾結(jié)的冷面少年。冷面少年白皙的臉上升起幾抹薄紅，好像十分難以啟齒似的，老半天才把話憋出來，“兔子其實……畫得挺可愛的。”

    “真的嗎？”談衣眼睛亮了亮，一下子就不低落了。

    那句違心的夸獎已經(jīng)透支了沐之弦一個月的羞恥心，此時，他整個人都籠罩在層層自我厭棄的陰霾之中，根本不想再回答談衣的話，也不想面對他這輩子撒的唯一一個謊。

    偏偏談衣還“啪”地一下把兔子送到了他面前，美其名曰：“畫送知音人?！?/br>
    沐之弦瞪著那只奇形怪狀的丑兔子，覺得兔子齜牙咧嘴的三瓣嘴都滿滿是嘲笑他的形狀，越看越讓人煩躁，恨不得一下子就把它揉成一團，和討厭的談衣一起，通通丟到他永遠都看不見的地方。

    經(jīng)過這件事，談衣似乎覺醒了微弱的學習意識，竟然開始認認真真地聽起課來。

    過了一會兒，就在沐之弦已經(jīng)打算上手揉團的時候，談衣回過頭來，忽然說，“弦哥哥，這好像是我送你的第一個禮物?！?/br>
    沐之弦即將搞破壞的手忽然就停了。

    談衣說完這話，就轉(zhuǎn)過頭去繼續(xù)看黑板，沒再注意他。

    第一個禮物。沐之弦看著那只奇形怪狀的黑筆兔，心底忽地蕩起一片淺淺的時候漣漪。

    恍然之間，他覺得這只兔子似乎……也沒有那么丑了。

    ·

    下一節(jié)是體育課，所以當下課鈴響的時候，全班的氣氛都熱絡(luò)了起來。在老師走后，呼啦一下，全班人都往門口沖了出去。

    沐之弦把畫著兔子的紙張夾進課本中，也打算去上課了。但是在即將起身的時候，他忽然想起，有一次體育課，談衣站在走廊下看著cao場，眼里似乎是深深的羨慕。

    吸血鬼怕光，怕熱，即使有了特殊的保護，也不可能完全像正常人一樣。

    全班只有他一個人不能上課，他也會覺得有些孤單吧。沐之弦安靜地坐著，忽然有些不太想去上課了。鬼使神差地，他叫了下談衣的名字。

    談衣沒有回答。

    沐之弦轉(zhuǎn)頭看去，只見談衣腦袋一歪，就輕輕靠在了他肩膀上。他雙眼緊閉，原來早就已經(jīng)睡著了。

    還以為終于開始認真聽課的。

    沐之弦無語了片刻，心底卻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溫柔慢慢滋長出來，在這個無聲的時刻，它像經(jīng)歷嚴冬的種子破土而出，抽出了向上生長的芽。

    “談衣?！便逯逸p輕叫他的名字，長久壓抑著的情愫突然之間占據(jù)了他整個胸膛，讓他覺得又酸又脹，又感到一種奇異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