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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三個人就這么擠在了一間房里。 慕容緋當(dāng)然是想上床的,可是葉輕寒怎么肯,兩個人一言不合又差點動起手來。 爭持許久之后,最終結(jié)果是談衣睡床,其余兩人一個占桌子,一個占地板。談衣每天睡得香,剩下的兩個人卻每日提防著對方,誰也不讓誰,竟然也維持了一種詭異的平衡。 漸漸快行至千丈山腳下,談衣再不能帶著慕容緋,就與葉輕寒商量好日子,打算半夜離開。 兩人一同離開動靜未免會太大,于是談衣讓葉輕寒先行一步。 終于能夠擺脫這個礙事的大麻煩,葉輕寒心中欣喜,找了個借口就乖乖聽話地先走了,然后在半路上翹首以盼地等著談衣。 葉輕寒不在,慕容緋馬上就爬上了床,并且怎么都不肯下去。索性是最后一日,談衣也沒怎么拒絕,直到半夜時分,他才悄悄起了身。 他站在床前,看著似乎睡得正沉的慕容緋,從懷中取出一封信函,并數(shù)張銀票,一起放在了慕容緋的枕邊。 這些錢已經(jīng)足夠一個普通人一輩子的吃穿用度。 放完錢和信,談衣就打算離開的??墒钱?dāng)他要撤回手的時候,慕容緋卻忽然睜開了眼睛,然后扣住了他的手。 黑暗之中,慕容緋的神色看不明晰,只能聽到他低聲說道,“你要丟下我?” 談衣沒聽出他話里的陰沉,沉默片刻后點了點頭,“再跟著我,你會有危險。” 話音剛落,慕容緋握著談衣的手頓時用力起來,他輕輕笑道,“我不會有危險。” 談衣被抓得有點疼,知道緋緋必定又是不... 高興了,只能輕輕嘆了口氣,好像帶著深深的無奈,卻又滿滿都是真心實意的關(guān)心與愛護,“可是,我怕你有危險?!?/br> 慕容緋緊抓的手頓時松了松,似乎沒想到談衣會這么說。 慕容緋都醒了,談衣就把放在他枕邊的信與銀票都拿了起來,將銀票遞到了他手中,“這些你拿著,無論是就在這里住下或是做點小生意,都可以。” 慕容緋看著手里厚厚的一沓銀票,這恐怕已經(jīng)是談衣幾乎所有的積蓄了。他竟然全都給了自己? 慕容緋咬了咬唇,“可是,我想跟著你?!?/br> 談衣?lián)u了搖頭,“我沒有辦法再帶著你。” 慕容緋不說話。 談衣望了望他,就好像看到曾經(jīng)的自己。他如今已經(jīng)是滿手鮮血,可是,他卻不一樣。 “緋緋,放下仇恨吧?!?/br> 慕容緋一怔,“為何?” 談衣垂下眼眸,一瞬間,他仿佛看到了數(shù)十年前在南疆的那個無憂無慮的自己。那時的他,尚不知仇恨為何物,手上也干干凈凈,等到南疆覆滅,他滿心里都只剩下刻骨的仇恨,從此再沒有體會過真正的快樂。 第一次殺人的時候,他整夜整夜地睡不好覺,閉上眼就是大片大片讓他幾欲作嘔的血腥。 死在自己手上的人的臉與爹娘的臉重疊在一起,而兇手的面孔卻與他自己漸漸重疊。為了報仇,他成為了他最仇恨的人,他曾經(jīng)立志為醫(yī),如今……他甚至已經(jīng)不再記得曾經(jīng)的自己是什么模樣。 談衣閉了閉眼,將那些過去的傷痛記憶都深深埋下,重新看向慕容緋,“因為仇恨,會扭曲一個人的內(nèi)心,會讓你變得面目全非?!?/br> “而且,你還沒有殺過人,還沒有體會過那種生命在你手上流逝的感覺,你接受不了的。” “黏膩的鮮血沾在手上的感覺會讓你整天整天地吃不下飯,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不管那個人是路人還是仇人,每一條人命都會是這一生中糾纏你的噩夢,即使最后你報了仇,你的一生也已經(jīng)徹底毀了。” 說這些話的時候,談衣的語氣淡淡的,可是慕容緋卻仿佛聽出了一種深深的自我厭棄。 他的確有仇人,可是他的仇人,早就被他殺死了。殺死仇人的時候,慕容緋既沒有負罪感,也沒有快感,只是覺得自己完成了一件任務(wù)。人命對他來說微不足道,他從來不會把那些死去的人放在心上。 可是,談衣卻是不一樣的。 談衣像是在對他說話,又像是在對自己說話,“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報仇,我不想殺人,我也不想有恨,我只想所有人都活得好好的,可是……” 談衣沒有再說下去,但是慕容緋卻莫名地知道那些未完的話是什么:可是,他已經(jīng)再也回不了頭了。從殺死第一個無辜之人開始,他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談衣站在黑暗中,雙眸黯淡,他像是被禁錮在了沒有光的地獄里,根本無力掙扎,也無法反抗。 可是這樣的他,卻還想著要救下別人。 “放下仇恨,好好地活下去,好嗎?” 看著那雙滿是希冀的眼睛,慕容緋竟然說不出拒絕的話,他不忍心讓那雙眼睛流露出失望與難過。 良久,他點了點頭。 隨著他的點頭,一縷月光穿透窗格,照在談衣倏然明亮的眼睛上,仿佛漫無邊際的黑暗中悄然點亮的辰星。他輕輕笑了,笑容宛若曇花開放。 慕容緋的心臟驟縮了一下,好像瞬間被鋪天蓋地的潮水淹沒,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可是他的胸口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暖,仿佛站在春日的陽光下,萬物滋長,綠草生暉,每一寸都帶著勃勃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