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鳴過后，天色越來越陰沉，仿若風(fēng)雨欲來。談衣的表情不斷變換，那些原本應(yīng)該熟記于心的“記憶”全都變了個(gè)樣，站在同門尸首間痛苦流淚的自己仿佛一個(gè)笑話，而那個(gè)他視為最大救贖的“尊上”原來是可怕的惡魔。

    沈漠一直全神貫注地盯著談衣，擔(dān)心他會情緒崩潰，或者做出什么傷害自己的舉動?？沙龊跛囊饬?，在最初的怔愕過后，談衣就平靜了下來。他微微低著頭，雖然看不清表情，并沒有任何偏激的動作。

    沈漠似乎稍微放下了心，又像變得更不放心了，忽然，談衣說話了。

    “如果這些記憶是真的，他為什么要把我?guī)Щ厝?？”他的聲音很輕，輕到仿佛只是在一個(gè)人喃喃自語，雖然在問，卻像是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回答一樣，沈，自顧自地往下說下去，“為什么要這么細(xì)心地教導(dǎo)我，為什么……”

    沈漠聽聞此言，卻突然勃然大怒，連手都?xì)獾梦⑽㈩澠饋?，“他是為了你的心臟！”

    第45章 修真文21

    漫天烏云聚攏起沉積已久的水汽, 化作豆大的雨點(diǎn)打下。一場暴雨來得猝不及防, 談衣全身都被打濕了，漆黑的發(fā)絲緊貼著沒有血色的面頰, 明艷的外衣卻像染滿了血沉重地壓在他身上，似乎要把他裹得無法呼吸了。

    沈漠拉了拉談衣的手, 環(huán)顧四周, 想把他帶到不遠(yuǎn)處的一個(gè)小亭子里, 可談衣一接觸到他，就宛如被火灼傷了似的，倏然縮了回去。

    沈漠的眼眸黯了黯, 但他知道談衣一時(shí)接受不了, 于是放緩了語氣，“談衣……”

    談衣無意識地?fù)u搖頭，似乎還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什么都不想再聽他說, 也什么都不想再知道。

    沈漠見狀，卻忽然生起了氣, 璀璨的星眸中凝起冷厲的光, 他雙手緊緊扣住談衣的手，不讓他逃避，冷然道，“魔族本就是濁氣凝聚所成, 修為越是高強(qiáng), 就越是容易走火入魔。古書所載, 在走火入魔之后，唯有經(jīng)年累月以魔氣為根本專修魔道的魔修之心才能令他們恢復(fù)如初?！?/br>
    陳尋也從未聽過這種說辭，他看看談衣，抱著手臂在旁邊默默的不作聲。

    越來越大的雨點(diǎn)落在身上，宛如針刺般的痛，兩個(gè)人都被淋得濕透，沈漠還在繼續(xù)說話，他沉穩(wěn)果決的聲音在暴雨中也依然聽得很清晰，那每一字每一句都像一把淬了巨毒的利刃，生生扎入談衣體內(nèi)。

    “數(shù)百年前，魔族亂世，魔界與人界之間被撕開無數(shù)裂口，眾多人間修士被魔氣侵染，心智大變，棄正道而修魔道，修真界慘遭一大浩劫。然而，數(shù)十年后，那些魔修大能卻忽然個(gè)個(gè)橫死，死時(shí)皆是被生生掏出了心臟，魔修一道自此沒落?！?/br>
    “千百年來，世人將此舉視為無名正義之士面對魔修之禍因此怒而鏟jian除惡，卻沒想到，那些魔修不過是眾多上等魔族培養(yǎng)的“良藥”容器罷了?！?/br>
    “談衣，”沈漠放松了手勁，眼中沉痛，緩緩道，“我這么說，你可明白了？”

    又是一大段的靜默過后，談衣蠕動嘴唇，好像說了什么，沈漠聽不清晰，下一刻，談衣就提高了聲音，他說，“我不相信?！?/br>
    沈漠見他狀若瘋狂，馬上知道或許最壞的情況發(fā)生了。那魔頭，竟然能影響談衣到這種地步。他的內(nèi)心一時(shí)間酸苦交織，他正要安撫住他，談衣卻忽然爆發(fā)了，一下子就斜身遠(yuǎn)遠(yuǎn)飛出去，然后狼狽地摔入一地泥濘里。

    他像丟了魂似的，往常如琉璃般清透的紅眸中一片空茫與凌亂，他不住地往后退，口中喃喃自語，“我不相信，不相信……”他忽地轉(zhuǎn)身，踉踉蹌蹌地跑開，背影宛如落荒而逃。

    “談衣！”被撕開的魔門很快就愈合了，沈漠竟然沒有追上，那抹紅影在黑色裂縫中一閃而逝，卻像黑色的傷口上流出的血。

    “可惡！”沈漠難得罵了一聲，云瀾劍徒勞地在空中劃過幾道藍(lán)色流光，但不是魔界中人，僅靠外力基本是不可能制造前往魔界的空間裂縫的。

    陳尋收回也想追上去的腳，見沈漠回身，冷冷道，“沈漠沈師兄，蒼嵐山門下弟子當(dāng)仁不讓的第一楷模，你與這魔頭似乎關(guān)系匪淺得很？”

    沈漠停下腳步，淡淡道，“談衣不是魔頭?！?/br>
    “不是魔頭？”陳尋哈哈笑起來，好像聽到了什么笑話，他的眼角還紅著，“弒師滅門的魔修還不是魔頭？沈大師兄，你師父聽到你這種話，雖然現(xiàn)在還活著，恐怕不久也要被你給氣死了?！?/br>
    “請慎言！”沈漠這才看了他一眼，“他是為魔氣所控，那些事亦非他所愿?！?/br>
    陳尋“哼”了一聲。

    沈漠不再看他，輕輕拂袖，云瀾劍浮空在前，一陣清越劍光沖天而去，沈漠很快就消失在原地，只有一句話悠悠留下。

    “假若當(dāng)初魔門大開之時(shí)，不是他把你推開，今日弒師滅門之人便是你?！?/br>
    陳尋的臉驟然蒼白。

    ·

    魔界，月寒宮。

    常開不敗的梅花蔓延出數(shù)十里的雪色，美得如夢如幻。

    寒離月坐在一棵梅樹下，寬大垂落的衣袖似乎比滿樹的梅花更白。魔宮中除了他與談衣，早就沒有其他任何人，在談衣不在的時(shí)候，整個(gè)月寒宮就顯得尤為冷清。

    他坐在石桌旁邊，仔細(xì)端詳著面前的兩個(gè)糖人，一個(gè)穿著華麗亮眼的紅衣，另一個(gè)卻是一身素白，似乎覺得哪里不對，他又往糖人身上加了幾筆，等到他終于滿意了，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滿手都是糖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