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頭和小堇垂頭喪氣地回來了，他們沒有尋找到幾株仙級藥材，因為荒域和昆侖山被墨凡變成了死地，回收的地脈之氣盡數(shù)被弄進(jìn)了龍戒。

    如果墨凡能醒來或許多少藥材都不是問題，可惜他傷的是靈魂根本，無法清醒過來。

    凡事皆有因果，墨凡將荒域和昆侖山化成了死地，同時也將救治自己的仙草一并毀了去，他種下的因，只有他來承受這果。

    黑石將點在墨凡額頭的手指收了回來，嘆了口氣：“道嬰在一點點萎靡，這般下去……只怕……。”

    小堇捧著少爺?shù)哪橆a，輕輕的吻了下去，吻了很久。

    “煉丹吧！并不缺仙級藥材。”小堇道。

    黑石又長長嘆了口氣，背負(fù)著雙手就走出了洞口。

    媚兒拉著小堇的胳膊，不住的搖頭，被眼淚封住的櫻唇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許是因為哽咽得厲害。

    一尊如小山一般的爐鼎矗立在荒僻多年的烏鴉寨里，三足兩耳，刻印著無數(shù)古樸的符紋，每一道符紋都不時流動著一股神秘的力量，如同漫天的繁星在眨著眼睛。

    黑石伸出蒼老的手，輕輕一扇，一道由火焰化作的颶風(fēng)就飄向了爐鼎。

    背負(fù)著雙手，黑石的身子顯得又佝僂了一些，他每一次出手，都會失去大量的念力，所以他從不愿與人結(jié)下因果，只是墨凡和媚兒有些例外。

    將近三千多萬草木大軍，盡數(shù)漂浮與小堇的周圍，每一個青年男女的臉上都掛著坦然，沒有一絲痛苦和埋怨之色。

    小堇鶴立當(dāng)空，對著數(shù)千萬草木大軍說了她此生的最后一段話：“我們皆是草木，生是藥草，死是藥材，由小主創(chuàng)造而生，也因救他而死。

    這本是因果，無需多慮什么，只是大家生來已久或許有了人類的情感，有不愿為小主犧牲的盡可離開，也許這顆仙丹真的不差你一草一木，仙丹是為救人，不需要任何暴戾之氣?！?/br>
    小堇飄立在虛空許久，都未有一位青年男女挪動分毫，龍血藤青年們的金色血液早就沸騰，因為那是小主的血。

    九色堇九姑娘們也只是熱淚盈眶，她們從不怕死，尤其是為小主而死，一切都值得，甚至每一位九姑娘都如小堇一般愛著小主，只不過因為命運的時差，讓她們生在了小堇的后面。

    “小主醒來，也許還會有同樣的草木大軍在他身邊伺候，也許那是我們的輪回，只不過忘卻了曾經(jīng)的并肩戰(zhàn)斗，舉杯歡慶和傷心落淚，以及種種，不過你們不必遺憾，因為小主不會忘了我們，不會不愛我們，我們將在他的記憶中獲得永生……”

    小堇說完這些，沖著哭成了淚人的媚兒抿嘴一笑：“讓少爺別那么難過，我們大家都在他的身體里，能珍惜自己，就等于是珍惜大家?！?/br>
    媚兒無法抉擇，因為她從未如此矛盾過，少爺不會允許草木大軍這么做，可是不這么做他就會死去，他若死去，自己以及小堇和九姑娘們誰也不會獨活。

    除了兩行淚水，小堇什么都沒有留下，飛身投入丹爐之中時，心中還在遺憾著，少了一只胳膊的身子還留有多少藥效。

    “不……”這是媚兒最后的吶喊，她恨自己如何張大嘴巴，這一聲吶喊卻都無法發(fā)出聲音，不知為何，自己的身體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隨著小堇數(shù)千萬草木大軍，龍血藤，九色堇，尸香魔芋，人參板藍(lán)根甚至連獨活都沒有獨活，前赴后繼地飛入丹爐之中，每一位都視死如歸，沒有一絲的不情愿。

    媚兒一萬個不想失去小堇，昔日與她爭搶少爺?shù)呐粋€個相繼死去，媚兒的心中開始變得沒那么自私了。

    她雖然很想獨自擁有少爺，但實在不愿她們一個個為少爺去死，因為那會讓她心生妒忌，憑什么她們可以死得那么轟轟烈烈，可以在少爺?shù)男睦锷钌畹貏澤弦坏?，給少爺永久無法治愈的痛。

    木頭痛苦得閉上眼睛，如木頭一般的他，此時此刻再也無法古井無波，如果用兩個字去形容他痛苦的樣子，或許只有無奈才能形容吧！

    桑桑驚秫地顫抖著身子，用哀求的眼神望著木頭，如同一只搖尾乞憐的寵物，無助且無力反抗。

    木頭將桑桑抱進(jìn)懷中，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去抱著她，深情道：“你不該接受他賜予你的生命，我也不該愛上你，說到底你都是無辜的，既然不想死，我便不能讓你的掙扎糟蹋了這顆仙丹?！?/br>
    桑桑望著木頭手里攥著的一只手臂，釋然地一屁股癱軟在了地上，她不想死，甚至希望木頭趕緊跳進(jìn)丹爐，不然萬一改變了心意折返回來，自己就不是丟一條手臂了。

    木頭轉(zhuǎn)過身子，看到桑桑臉上那釋然的神情，眼中的悲切也少了一絲意味，得多謝她在生死當(dāng)前會變得如此絕情寡義，自己面對死亡也才能更加的坦然。

    石頭變成了一小塊石頭，躲進(jìn)了任誰也無法輕易尋到的角落，只有用這種躲避的方式，來詮釋他心中的悲痛，他多么想做一塊沒心沒肺的硬疙瘩，丟掉情感，丟掉本不該有的記憶。

    從饕餮叛變，石頭的心便已碎了一角，隨著白虎飛升，七曜相繼死傷離散，直到如今，他的石心已將碎成了細(xì)沙，無論如何都無法再拼成一顆石心了。

    黑石被一團白色云霧籠罩了起來，白色的云霧不斷朝著丹爐之中飄去，這些云霧每一絲都是無數(shù)人的念力匯聚而成，用無盡的念力來凝丹，才能讓丹藥成仙，化成仙丹。

    這世上傳說無人煉出九級仙丹，是因為沒有像墨凡和黑石這種，以念力修行又身具煉丹天賦之人。

    如果是普通帶有靈智的仙草，是決計不甘被人充當(dāng)藥材的，無論是修士還是妖獸亦或是仙草都有靈智，只要活著就有成仙的可能。

    不情愿去死，便會生出暴戾之氣，怨念越深，暴戾之氣便會越重，煉制的難度也就越大，即便是煉制成功，丹藥的暴戾之氣過重也會讓服用之人難以承受。

    可是小堇以及無數(shù)跳入丹爐的草木大軍沒有一絲暴戾之氣，讓黑石也萬萬沒有料到此次煉丹是如此輕易，甚至可以說這顆仙丹并非是他所煉制，而是自行成丹。

    隨著丹爐上方的七彩霞光出現(xiàn)，一顆緩緩轉(zhuǎn)動著的金色珠子自行飛出了丹爐，徑直落入媚兒的手心。

    媚兒捧著金色的仙丹，心中有萬般說不出來的滋味。

    這顆仙丹具有靈智，而且不低于任何一種生物，哪怕是人，因為這顆仙丹的靈智就是小堇的靈智。

    小堇是仙界才有的十二色堇，是早就可以飛升仙界的仙級藥草，只是為了伴著少爺，她決計不會飛入仙界的。也因此戰(zhàn)勝了其余所有藥材的意志，脫穎而出。

    仙丹可以化形為人，亦可以遁入虛空自行飛走，藏匿與某處潛心修行，只是作為仙丹的小堇沒有那么做，她只能強裝著沉默，生怕媚兒不舍得將自己送入少爺?shù)目谥小?/br>
    仙丹飛入媚兒手中之時，數(shù)十萬年都未流過眼淚的老黑石，眼角竟然濕潤了。他明白那顆仙丹的意志，便懂了當(dāng)年媚兒在鴻溝邊上告訴他的那句話：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媚兒掛著淚痕，抬頭問向黑石：“為什么？”

    “你想問什么？”黑石反問道。

    “為什么我該說話的時候卻說不出來，為什么你明明與那根手指的主人相識，不能讓她救下少爺？

    為什么這顆九級仙丹非要養(yǎng)魂木、扶桑枝、為什么非要這么多人相繼為他而死？”

    黑石苦笑：“如果她想救下墨凡，或是她不想那些人去死，她自然會出手，并非是我開口與她，她便會聽我的，據(jù)我所知，萬千世界，能左右她旨意的，不過兩三者?！?/br>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黑石沉默著不予回應(yīng)，望著天空，原本那個位置該有個月亮，只是天色未晚，其實如果月亮此時能現(xiàn)身，黑石也想問問為什么。

    媚兒眼中閃過一絲寒芒，沖著黑石道：“等少爺醒來，他會撕破這天，斷了那根手指。”

    “不會，他既已入了大道，踏入長生境，這天便早已與他相熟，倒是你，忤逆了這天，也不知她讓不讓你活下去?！?/br>
    “如果天要我死，麻煩你跟天說一下，讓我為少爺而死可好？”媚兒請求道。

    “好，如果天要你死，我會為你選個死法?！?/br>
    一道香氣鉆入媚兒的口鼻之中，精神一震，媚兒知道這顆仙丹的善意，對著仙丹搖搖頭道：“不許浪費一絲藥力，你是為少爺而生，必須將他救活?！?/br>
    仙丹飛入山洞，卻沒有飛入墨凡的口中，而是飛入了他的胸口，融化了堵住胸口的那只手臂，一同鉆入了他的心里。

    媚兒看著仙丹鉆入少爺身體之中，不知為何他的眼角流下了一滴眼淚，興許是睡久了控出來的吧！

    小堇終究沒有再化形，而是化為了墨凡生命的一部分，在他的記憶中獲得了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