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雪君嘴唇翕動：“押上此生，至死不悔?！?/br>
    “記得就好?！钡胤◣熞蛔忠活D地問，“你現(xiàn)在悔了嗎？”

    “師尊，我怕死……您知道我這輩子失去了太多，至今還擁有的就更少，假如我連命也不要，那就什么都沒了?！彼麌@了口氣，“您知道嗎？這一瞬間我很想對您亮出飲雪重新做選擇，可我如果這樣做了，那就連自己的本心都失去了?！?/br>
    說到最后，他自嘲地笑了笑：“除了白虎法印，您還想從我身上得到什么？”

    既然地法師一心想要阻止道衍神君利用九曜輪滅世，而白虎法印是組成九曜輪的一部分，飲雪君又是天命殺星，按理說她該希望他活得更久，而不是連夜至此向他提出索命之請，除非在她看來，他的死亡還有比這更重要的價值。

    心念一轉(zhuǎn)，飲雪君篤定道：“琴遺音！”

    “百年來我時常后悔沒能阻止你把他帶回寒魄城，可時至今日，我發(fā)現(xiàn)你也許是對的?！钡胤◣熝壑虚W過一絲晦暗情緒，“他快要長出心了?！?/br>
    飲雪君這一百年與心魔朝夕相處，地法師一眼就能窺出的變化，他沒道理不清楚，聞言卻是苦笑：“一步之差，咫尺天涯?！?/br>
    心魔無心，本性貪惡，他能夠鯨吞眾生七情六欲，卻很難擁有真實的感情，暮殘聲用了近兩百年歷經(jīng)種種波折才讓琴遺音有了現(xiàn)在這般近乎常人的狀態(tài)，可最后一步太難了。

    一霎那，他終于明白地法師的意思，自己的死亡就是這最后一步。

    “我不答應。”飲雪君深吸一口氣，“我可以接受死亡，卻不能用這樣的方式去傷害他?！?/br>
    沒錯，琴遺音是個魔頭，是個混球，因他而死的無辜生靈不知凡幾，該接受公法審判懲處，當年暮殘聲把他帶離重玄宮之前也親自守著他接受天罰四十九天，看他死了無數(shù)次，變成一灘看不出原形的黑影爛泥，這才把他帶回來，一天天守著他自我恢復，硬著心腸沒有幫他半分。

    一百年，血契是假，封禁是真，他的確縱容了琴遺音很多，可有些東西再沒有給過。

    他可以愛琴遺音，卻沒有半點資格替那些罹難者原諒心魔。

    “我這次不是在給你選擇?！钡胤◣熇淠氐溃笆乱阎链?，我只有兩條路可走，要么用你的死推動琴遺音長出心臟，要么我直接將他帶回重玄宮交給常念，賭那一絲可能！”

    “就算在我死后他長出了心，彼時意生情動即是心死，他會發(fā)瘋而不是擁有完整的人性！”飲雪君握緊拳，“這樣的他，對你來說有什么用？”

    “有。這樣的他才配跟道衍神君談判，使祂不得不讓步！”

    飲雪君臉上一片空白：“什么？”

    “我說了，道衍神君證的是一線生機之道，九曜輪能滅世也能救世，端看掌握它的主人如何決斷?！钡胤◣煶谅暤?，“如果琴遺音有了心，道衍神君就不能強行融合他，而你若是因他而死，就會成為琴遺音的心魔，他會為了你去爭奪九曜輪的權限?！?/br>
    “……”

    “九曜輪攝取眾生魂靈作為養(yǎng)料，可這涉及一個關鍵，即是它轉(zhuǎn)化這些能量需要一個不短的過程，神力無法左右它，只有陷落其中的眾生自己才可以。”地法師隨手一揮，飛雪在半空中凝成一座巨輪的模樣，“為了這些魂靈安分守己，道衍神君只能利用九曜輪創(chuàng)造一個與真實無異的幻界，讓此間眾生自困心牢，直到魂力耗盡、意識磨滅，存在于現(xiàn)實的rou身隨之消亡，與之對應的那份能量才算轉(zhuǎn)換完成?！?/br>
    放眼三界，唯有琴遺音才能做到這個地步。

    “此戰(zhàn)結(jié)果已定，三界覆滅在劫難逃，九曜輪是最后的一線生機，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掌握重要權限?！?/br>
    “……”

    “眾生執(zhí)迷各有不同，我們唯一能夠把握的只有琴遺音，你必須成為他的心魔。”巨輪重新散為碎雪，地法師的神情冰冷肅殺，“我會讓你從這個世上消失?！?/br>
    “……然后，讓他只能在回憶里找我嗎？”飲雪君深吸一口氣，如吞了一把刀入喉，“只有讓他放不下，道衍神君才有機會跟他合作，并為此退步交出構建幻界的權力……以他的性子，他會讓一切都從頭開始，畢竟我們之間有太多在現(xiàn)實終難以彌補的遺憾和裂痕?！?/br>
    “不錯?！钡胤◣熾y得對他笑了一下，“你是真的很了解他?！?/br>
    “沒這么容易?！憋嬔┚曀难劬?，“照你的說法，幻界是九曜輪困鎖眾生魂靈的巨大囚籠，祂或許會讓他們沉溺于虛偽，卻不會讓他們記得真實，而你作為九曜輪的基石之一，如何保證事情會如你所愿地發(fā)展？就算能，幻境再美終究是夢，即使你能改變幻界的命運，它也會隨著真實世界覆滅而化為泡影?！?/br>
    這一次，地法師沉默了很久才道：“如果……幻界可以變成真實世界呢？”

    飲雪君一愣。

    “創(chuàng)造與毀滅，都在九曜輪職權之內(nèi)，我們無法改變現(xiàn)有的世界湮滅，卻能夠竭盡全力嘗試把美夢變成現(xiàn)實。”地法師輕聲道，“道衍神君不會愛世人，琴遺音卻有覺醒人性的機會，換言之……他可以取代道衍神君，接掌九曜輪，在萬物歸零之前把它推回正軌，置之死地而后生?！?/br>
    “……這些都是誰告訴你的？”

    一瞬愣怔之后，飲雪君腦子轉(zhuǎn)得飛快，三寶師雖然手眼通天，到底各司其職，凈思知道九曜輪的存在不足為奇，可要說連還沒發(fā)生的事情都步步算計其中，絕非她獨自可以辦到。

    能夠預知命數(shù)，推演天機，連道衍神君都無法阻止的人……只有一個。

    “是常念?！钡胤◣煿坏溃斑@也是他最后一次彌補過錯的機會。”

    “創(chuàng)神局就是他一手締造，你還敢信他？”

    “我敢?！彼磫枺澳阋詾槿龑殠熓鞘裁?？”

    天法師代天觀世，推演天際命數(shù)，使眾生前進無止境，象征萬物之首；地法師承重載物，維護秩序運轉(zhuǎn)，平衡法則變數(shù)，象征萬物之骨；人法師浮生百變，與人族息息相關，聚集善惡本性于一身，象征萬物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