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陣圖 完結(jié)+番外_分節(jié)閱讀_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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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光一閃,暮殘聲劈開伊蘭殘骸,終于趕到近前,一戟橫斬過后,鳳襲寒身首異處。 姬輕瀾腦海中驟然一片空白,他只接住了那顆頭顱,尚未來得及仔仔細(xì)細(xì)地看上最后一眼,它就在掌心灰飛煙滅。 “我只是……”他嘴唇翕動,說出未盡之言,“不想再錯了?!?/br> 雷霆轟隆,第一滴雨水打在他空蕩蕩的掌心,不似滂沱淅瀝,反而如斷線碎珠,一顆接一顆地落在此處。 ……仿佛有誰在天上哭泣。 第一百七十六章溯世 這并不是一場普通的雨。 司星移作為天靈之體,本就是與玄武最契合的主人,如今他取回法印,自當(dāng)物盡其用,幾乎就在暮殘聲跳上青龍臺的剎那,他就開啟了玄武靈澤域。 這場靈雨凈世除穢,曾在曇谷鎮(zhèn)壓吞邪淵,只是那時有道衍神降,靈力可謂無窮盡,如今司星移自己上陣,卻沒有吝嗇真元的打算,直接把降雨范圍擴大到整座素心島,即便此處有失,總能爭取到可貴時機,免叫群魔驟然出巢。 籠罩青龍臺的結(jié)界能夠隔絕所有人窺探,卻不會阻擋這些雨水。 非天尊既死,鳳襲寒身亡,惡生道再不受任何掌控,仿佛源源不斷的惡念如洪水沖開閘門,以青龍臺為中心,向四面八方肆意彌漫,粘稠污穢的歸墟黑水已經(jīng)翻涌到鏡口,似滾油般咕嚕冒泡,乾坤鏡上的黑白兩色急轉(zhuǎn)流動,試圖將其鎮(zhèn)壓下去,可是黑水翻涌得愈發(fā)厲害,鏡面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裂紋。 就在此刻,充滿玄武之力的靈雨驟然降落,滿地伊蘭殘骸在雨水沖刷下逐漸變成黑色污泥,一點點流失干凈,同時盤旋在空的青龍法相化作一片綠光注入乾坤鏡,裂痕不斷滋生,綠光又迅速修復(fù),如此周而復(fù)始,就看誰能堅持到最后。 鳳襲寒的尸身已經(jīng)在白虎之力徹底摧毀,暮殘聲這戟可謂一往無前,揮出之后險些沒能站穩(wěn),直到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他眼中銳利的金色才逐漸消退,重新映出了姬輕瀾的影子。 素心劍已經(jīng)掉落在地,姬輕瀾倚坐在鎮(zhèn)魔井旁,他那身紅衣被雨水沖淡了顏色,又變回了慘淡的白,隨著傷口中流失的靈光越來越多,他的身體也變得愈發(fā)透明,或許要不了多久,他就會永遠(yuǎn)消失。 暮殘聲收了飲雪,將厚實的外袍扯下一把罩在他身上,然后抱起他就要往外走——若在十年前,他還能將自身靈力渡去補救,可如今他已經(jīng)與白虎法印融為一體,再柔和的靈力也帶著殺性,而姬輕瀾現(xiàn)在脆弱得就像水上浮沫,他不僅不能渡靈,還要盡可能收斂全部力量,才不讓白虎的鋒芒再傷其半分。 雷霆仍在天空炸響,雨勢越來越大,姬輕瀾倚靠著他的胸膛,從衣服下看到渾身濕透的他,暮殘聲適才看似是速戰(zhàn)速決,實則是抱著一往無前的心思,全然放棄了防守,姬輕瀾隨手在他背后一摸,都能摸到滿手創(chuàng)痕。 “師……父……”他小聲地開口,像只貓兒。 “閉嘴。”暮殘聲左腿剛被伊蘭的藤蔓纏傷,此時走路就像個跛子,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每走一步都疼得鉆心,可他離結(jié)界邊緣越來越近了。 “還記得我讓你……答應(yīng)的事情嗎?”姬輕瀾窩在他懷里,嘴角慢慢有了笑容,“我想好了?!?/br> “你說?!?/br> “我要你做的是……別救我?!奔лp瀾抬起頭,對上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我想跟他同年同月同日死?!?/br> 暮殘聲的腳步終于頓住了,他緩緩低頭,聲音嘶?。骸澳氵@叫……不難為我?” “你現(xiàn)在帶我出去……才是難為了你?!?/br> 此時結(jié)界里氣息混雜,才能阻隔外人視聽,可他知道在這青龍臺外圍了多少人,五境四族里有頭有臉的人物不是親身前來,就是派了耳目到場,暮殘聲好不容易洗刷了諸多冤罪得以重新走在光天化日之下,姬輕瀾又怎會讓自己再一次連累他? 無論如何,他終究成了非天尊的魔將,合該與其一同死在青龍臺,才能給這個除魔衛(wèi)道的故事以皆大歡喜的結(jié)局。 直到此刻,暮殘聲終于徹底明白了他這場計劃,覺得全身力氣都好像被抽走了:“你從一開始就打算……” “我早該……這樣了?!奔лp瀾從衣服下伸出一只手,覆蓋在他冰冷刺骨的手背上,“放我下來,陪我……說說話吧?!?/br> 暮殘聲是個倔脾氣,倔到撞穿南墻才罷休的那種,唯有這一次,他跪坐在滿地雨水中,盡管結(jié)界的出口。 “我們認(rèn)識很多年了……但是,我的記憶跟你不一樣?!奔лp瀾的目光有些放空,“不是在二百九十年前的朝闕城……是在十年前的曇谷一元觀里,你殺了姬幽,把我從廢墟下面拖出來,我那個時候……還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小惡鬼,一口咬在你爪子上,結(jié)果崩碎了牙……” 暮殘聲知道姬輕瀾此時不需要自己的任何回答,只將手臂收緊了些,免得雨水把他沖走。 靈光流逝的速度終于變慢了,可這不代表情況好轉(zhuǎn),只能說明這個靈魂已經(jīng)瀕臨潰散,再沒有什么值得被天地掠奪的東西。然而,姬輕瀾就好像回光返照一樣,說話漸漸順暢了起來:“我是姬氏的末代皇子,生于二百九十年前的姬氏皇城,我的父皇聽信大祭司蠱惑,祈求神鬼救難,不僅害死我的母后和皇姐,還用咒魂釘把我煉成天煞鬼嬰……結(jié)果,他們自作孽,我出甕后血洗了整座宮闕,本該就此怨氣消散,卻被趕來的姬幽發(fā)現(xiàn)了,她把我?guī)У綍夜?,役使為奴,我過了近三百年渾渾噩噩的日子,直到……你解救了我?!?/br> 他說到這里,捂著嘴笑起來,好似想起了門牙被咯掉時的委屈,臉上卻笑得越來越甜。 “《奇門天香冊》也好,名字也罷,我的人生都是你所賜予,若是沒有你,我就不曾真正活過。”姬輕瀾握緊了他的手,“不過,你是西絕妖族的飲雪君,戰(zhàn)功赫赫,修為高深,又是地法師唯一的傳人,雖然你不喜歡那些彎彎繞,可你總是很忙,沒太多時間陪我,只能把你覺得好的東西都給我……劍邪前輩都說,你不是在養(yǎng)徒弟,你是在養(yǎng)一朵經(jīng)不起風(fēng)雨的嬌花?!?/br> 暮殘聲喉頭滾動了幾下,他聽過“劍邪”這個名字,十年前在寒魄城里渡心魔劫時,那劫數(shù)化身就說蕭傲笙本該替御飛虹死在天鑄秘境,而御飛虹將以蕭傲笙的身份茍活人世,成為面目全非的劍邪,最后不得善終……這些話太過駭人,哪怕他極力告訴自己那只是心魔劫的考驗,平日里都壓在腦海深處,可是只需要一個鉤子,就能把這些一齊牽連出來。 “你總是說‘輕瀾以前吃了太多苦,倘若我這做師父的不多疼他一些,還要他去跟誰撒嬌賣委屈’……我啊,是個貪婪自私的小鬼,你對我越好,我就越是不求上進,只想在你身邊做長不大的孩子。”姬輕瀾低低地笑了聲,“可孩子終有一天要長大的,有時候是遇到了必須自己去扛的事情,有時候……是遇到了真心喜歡的人?!?/br> 他的目光看向掉落在地的素心劍,沒有了主人靈力催動,劍刃在冷雨中慢慢變回了素心如意的模樣,干凈剔透,一如他記憶最深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