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陣圖 完結(jié)+番外_分節(jié)閱讀_1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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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殘聲看向姬幽,對方因為情緒太過激動,臉上的神情都扭曲起來,只有那雙詭異的眼睛還在徐徐轉(zhuǎn)動白瞳,與面容襯起來頗有些格格不入。 他嗤笑一聲:“世上想要進入重玄宮之人多如過江之鯽,無論三寶師或者重玄六閣主無一不是慧眼識英之輩,憑你如何入得了他們眼去?何況按你所說,假若姬氏才是浮夢谷的原主人,對優(yōu)曇尊和魔族忠心耿耿,在事發(fā)之后就該以通敵逆罪論處,哪怕這些前輩高人都一起瞎了眼,天道法規(guī)也不會允許姬氏坐大,更別說開辟皇朝大業(yè),一統(tǒng)中天境江山近三百年!” “我……” “姬幽,你口口聲聲說姬氏乃浮夢谷正統(tǒng),可是五境皆知當年姬氏皇朝祖籍中天境斛州,世代重武道、興咒法,哪怕朝廷鼎盛之時也未有擅長香火道之輩聞名于世,就連你自己也只用咒魂釘和靈傀術(shù),偏偏是你口中的“叛徒”世代以香火相傳!” “我……” 神殿之內(nèi)氣氛如冰下火山,暮殘聲眸光里含著血色:“姬幽,我在辛家宅地xue中發(fā)現(xiàn)一口古井,井下有女尸,雖為人族卻有強大魔力殘留,周身被鎮(zhèn)魔符紋桎梏,你說她是誰呢?” 姬幽頭疼欲裂,她在暮殘聲連珠般的逼問里如墮寒冰煉獄,腦中畫面細碎紛雜,半天都拼不出一面齊整,有心想要一氣殺出個清凈,偏偏背后這株對她有求必應(yīng)的魔羅優(yōu)曇花現(xiàn)在不知道怎么了,任她暗中將靈力輸送了六七成過去,也似泥牛入海悄無聲息,只亭亭綻放著,如正在屏息傾聽的閨秀佳人。 越慌亂越迷茫,她只能近乎魔怔地回應(yīng)道:“自然是……優(yōu)曇尊……” 此言一出,蕭傲笙跟北斗同時變了臉色,尤其是前者渾身微震,想起適才那陣從地下傳來的異動,尚且來不及驚異,就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蕭傲笙幾乎當場就要問出暮殘聲究竟做了什么,可是顧忌北斗在場,到底是壓抑下來,死死盯著場內(nèi)對峙的雙方。 “封印她的符布被人解開一部分,倒方便我發(fā)現(xiàn)一些了不得的東西。”暮殘聲慢慢笑了起來,揚手將一枚槐木釘拋到姬幽面前,一字一頓地說道,“那具尸身的眼睛被人挖走了,后腦被釘入這枚聚陰釘,使得尸身雖為煉魂化血陣的陣眼,所得氣血魂靈卻都為他人做了嫁衣……姬幽,你知道這是誰干的嗎?” 他話音落下,神殿中一時變得死寂,蕭傲笙和北斗都大氣不敢出,姬幽的臉色驟然凝固,像褪去了所有色彩的石像。 她死死攥著木釘,不顧手掌已經(jīng)被刺穿,一只手落在眼角,用力之大似乎要把那雙本不屬于自己的眼睛摳出來。 仿佛過了許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間,姬幽把木釘捏斷,踩著那些卷軸慢慢站了起來。 她竟然笑了起來:“是……我?!?/br> 話音未落,姬幽滿頭青絲變成白發(fā),光滑細嫩的皮膚也干癟下去,浮現(xiàn)出深如溝壑的皺紋來,紅顏竟是彈指老。 腦中云開霧散,心下迷墻崩塌,姬幽捂著眼睛癡癡地笑起來:“我們姬氏是最早擁有文字和家學(xué)傳承的氏族之一,別說是在斛州,哪怕在整個中天境也是有頭臉的,尋常妖魔鬼怪都不敢跟我們硬碰。我從小就是族里天賦最好的孩子,可是爹娘最重嫡長子,哪怕大兄不如我,他也是內(nèi)定的族長繼承人,我從那時就不服氣,發(fā)誓要比大兄出息百倍,人間最好的一切我都要有,也都應(yīng)該有!因此,我少時就幫著族里謀劃事情,大兄也佩服我,眼看我付出了這么多努力就要成為名正言順的少族長,偏偏斛州被妖邪侵襲,我十年心血就跟扔進水里的石子兒一樣,聽個響就沒了,只能跟著大兄和一些族人北上,來到這個山谷里?!?/br> 蕭傲笙沉默了片刻,問道:“嫁給辛見,是你自愿的嗎?” “自愿?”姬幽譏笑地看過來,“后生,你沒有生在那個亂世,不知道那時根本沒有自愿與否的抉擇,你要想得到什么就必須付出什么。我想姬氏重整旗鼓,我想自己變得強大,嫁給辛見就是當時唯一的出路,他要我的色相皮囊和骨血后代,我要他的功法秘辛和祖宗基業(yè),這本就是心照不宣的買賣,可他不給我?!?/br> 北斗沉聲道:“所以,你決定自己去拿?” “那是我應(yīng)得的?!奔в哪樕涎时M,語氣也冰冷麻木,“不過,上天總算眷顧我一回,讓我有了更好的選擇?!?/br> 暮殘聲抬起眼,篤定道:“你發(fā)現(xiàn)了辛氏供奉的不是神,而是魔?!?/br> “沒錯。辛見病重后,浮夢谷里辛氏與姬氏沖突增多,我就掌握了部分大權(quán),其中包括土木修筑?!奔в墓雌鹱旖牵靶潦系墓Ψㄎ抑坏玫揭徊糠?,也能窺見其精妙無窮,不是這些粗鄙之輩能擁有的,他們既然祭祀神明,說不定就有神賜,我思來想去就借著修繕祭壇的名頭搜查祭天廣場,在下面發(fā)現(xiàn)了一個地xue,然而……” 她悄然潛入,卻發(fā)現(xiàn)從古井里散發(fā)出源源不斷的黑氣,隱有猙獰可怖的身影藏匿其中。 “我發(fā)現(xiàn)了辛氏勾結(jié)魔族而不自知,有心把這件事直接捅開,又怕反給自身惹來災(zāi)禍,惴惴不安許久,直到遇見了一個在山路旁討水喝的行腳老僧?!鳖D了頓,姬幽臉上笑容擴大,在如今枯皺的面容上顯得極為可怖,“他就是天法師常念。” 暮殘聲瞇起眼:“是他告訴了你全部真相,跟你做了交易?” 辛氏一族的初心是守護山谷,優(yōu)曇尊雖然給予庇護,卻讓此間生靈都被囚禁在此不得解脫,再加上他們祖訓(xùn)為正道,如何能夠在得知真相后還與魔族為伍?更不用說,辛氏一族在這山谷里的風(fēng)光安好,是建立在無數(shù)被魔族殘害的五境生靈身上,縱然非己所愿,也不是一句“不知者無罪”就可以推托安心的。 “是啊,我精心策劃讓辛氏覺醒過來。他們一族修的是香火道,與所供奉的‘神明’締結(jié)靈魂契約,我們這些凡人對于優(yōu)曇尊來說如同螻蟻,可如果辛氏在緊要關(guān)頭背叛了她,所以……千年前的神降之日,優(yōu)曇尊本來有機會離開,是辛氏絕了她的后路!”姬幽按住眼角,大笑起來,“魔族三尊何等人物,我立下大功,不僅換得家族皇運,還能得到進入重玄宮修行的機會!可辛見那個傻子,優(yōu)曇尊一死,辛氏足以將功抵過,他偏偏不懂一推四五六,背著罪責(zé)不肯放,說什么‘忠義難兩全,背叛優(yōu)曇尊是為了贖罪,不是為了前途’!哈哈哈哈哈!就這么一句話,他們世代都不可能離開這個山谷,生前幫靈族看守著魔羅優(yōu)曇花,死后又去鎮(zhèn)魔井旁給優(yōu)曇尊下跪懺罪,裝得仁義兩不全,像不像雙面走狗? “就連我的大兒子,也不認我這個娘,說我是叛徒,他寧可跟著辛見在這里做狗,也不肯隨我安排回姬氏做人上人!你們說這一族是不是蠢笨如豬,冥頑不化?” 她的笑聲從放肆到冰冷,全身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像一只被狂風(fēng)暴雨捶打的老母雞。 “常念騙了我!他說了要給姬氏皇道天運,為何我族卻不能千秋昌盛?他說了給我修真妙法使長生不老,我卻進了千機閣,學(xué)什么靈傀術(shù),與人偶無二!”姬幽的臉徹底扭曲了,“他騙我!他只是利用我,什么天法師,什么神明,都是兔死狗烹的小人!姬氏亡了,我不服!我不能長生,亦不服!他們不給我,我就自己去拿!” 北斗終于明白,為什么她會創(chuàng)出咒魂釘這樣陰毒邪惡的咒術(shù),假如一個人的心里全是無底欲壑,就算是再多的東西都填不滿,唯有三毒藏心,浸yin自迷。 暮殘聲的目光落在被她踩在腳底的卷軸上,冷冷道:“上有記載,八十五年前有不明人士闖入地xue,辛氏第三十二代族長沒能阻止,就干脆啟動陣法,然后又在上面建起宅院以鎮(zhèn)壓……那個人,就是你吧。” “是我啊……”姬幽的聲音漸漸低了,神情變得怔忪,“我要得到魔羅優(yōu)曇花,就要擁有優(yōu)曇尊的力量,于是我潛入鎮(zhèn)魔井,挖取她的眼睛,留下槐木釘,卻因為靈力與魔力沖擊生不如死,難以逃離地xue,被困在井下八十五載才得以融合……我怎么會,忘了呢?” 北斗眉心微蹙,一開始他還以為是姬幽有心顛倒黑白誆騙自己,現(xiàn)在這一路聽下來,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 姬幽看過面前三個人,又看看腳下卷軸,最后把目光落在怒放的魔羅優(yōu)曇花上,喃喃道:“這么多重要的事,我怎么會忘,怎么會記差了呢?” “因為你動了不該碰的東西?!蹦簹埪暱粗E的身影,本來冷厲的聲音變得輕淡,“姬幽,雖說不甘心是人之常情,但人也要有自知之明。你一生都在強求自己求不得的東西,早已經(jīng)心生魔障,優(yōu)曇尊的眼睛又凝聚她殘留魔力,與魔羅優(yōu)曇花息息相關(guān),憑你的心境如何能抵御這種侵蝕?在井下的八十五載,不是你融合了這雙眼睛,而是這雙眼睛融合了你?!?/br> 姬幽呆若木雞。 “你先前的記憶里,把一切罪責(zé)都推得干干凈凈,忘掉自己才是真正背叛優(yōu)曇尊的人,忘記了自己所有的不擇手段,只活在最能讓你心安理得的幻夢中。”暮殘聲抬起飲雪,戟尖離姬幽的眼睛不到方寸,他卻看向了那株魔羅優(yōu)曇花,“你仔細想一想吧,無論是殺絕辛氏血脈,還是煉化曇谷眾生,若這一切真讓你自己得了利,為何你會在想起一切后就變成了這般模樣?認真看看這花,怕是開得太過嬌艷了些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