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天尊輕聲問道：“你何時認(rèn)為自己動了真心？”

    “我……”欲艷姬的神情愈發(fā)迷茫，她腦中記憶飛快掠過，最終定格在一個畫面上——

    千年前，她與蘇虞在戰(zhàn)場上交手，一只黑貓從紅蜥口下叼走了那只九尾狐貍，在拉開戰(zhàn)距的剎那，蘇虞對她下了一個惡咒，成為她千年不散的夢魘。

    他說她一旦動情便會萬劫不復(fù)，欲艷姬嗤之以鼻，卻總會鬼使神差地去想——若她當(dāng)真動情，會愛上什么樣的存在？

    只可能是羅迦尊。

    她跟在羅迦尊身后長達(dá)八千年歲月，處心積慮有之，出生入死有之，纏綿悱惻更有之，但他們兩個對彼此心知肚明，哪怕有過在凡人眼里最親密的關(guān)系，也只是兩條毒蛇的相互發(fā)泄而已，沒有誰多在意一分，直到她重新正視。

    蘇虞不是在詛咒她，而是在以所謂“真情”為餌，誘使一個欲魔觸碰從未得到的禁果，讓她將自己的欲釋放，又在混亂的戰(zhàn)局中步步滋長。

    若欲艷姬真的愛羅迦尊，怎么會在最后放棄他作為誘餌？

    原來她從來沒有真正愛過，自然也得不到愛，只是被這個“詛咒”亂了心，迷了眼睛。

    她喃喃道：“我不配？我……是不配?！?/br>
    非天尊無聲一笑，像極了伊蘭魔像。

    顛倒黑白，將真情變作假意，以六欲之毒度去七情之惱，方為惡生道。

    欲艷姬眼中最后一絲柔軟的光，就像黑夜里的火星，被風(fēng)倏然吹滅了。

    非天尊笑意更深：“明天，你帶羅迦尊到這里走走。”

    欲艷姬一愣：“請大帝明示?！?/br>
    “這次在寒魄城，你本不至于落到如此下場，只因他沒有幫你?！狈翘熳鹫Z重心長，“你親手抹去他的記憶，用血魔池改造他的身體，可你只把他當(dāng)成前任羅迦尊的容器，而他只是忘了過去，并不是傻了，尤其半神入魔之軀對情緒自然的感知仍在，僅靠本能足以讓他有所猜忌?！?/br>
    欲艷姬目光微冷，再度伏身：“是屬下辦事不周?！?/br>
    “現(xiàn)在補(bǔ)救為時不晚，既然他心有疑慮，你就讓他自己來找個答案?！狈翘熳疠p瞥一眼滿山枯色，“他根基極好，本就是煉魂之道的無二人選，既然拿回了魔龍的命魂主神，就準(zhǔn)備一下，讓他做新任羅迦尊……欲艷姬，欲之道馴情為上、縱情為下，你吃過這個虧，本座希望你不要再重蹈覆轍，因?yàn)橄乱淮危咀粫佥p拿輕放。”

    欲艷姬緩緩勾起嘴角：“屬下對尊上自當(dāng)無微不至?！?/br>
    她說完最后一個字，原本浮萍般的身體漸漸凝實(shí)起來，就連傷口都生出新rou，只一個眼波流轉(zhuǎn)，就能勾走魂靈。

    姬輕瀾眼見那一襲倩影如紅云憑風(fēng)遠(yuǎn)去，忽地笑出了聲。

    非天尊道：“你笑什么？”

    “我笑她太蠢?！奔лp瀾拿起自己的燈籠，輕撫白骨雕成的長桿，“身為欲魔，卻連自己的情與欲都被他人掌控，委實(shí)可笑?！?/br>
    詛咒是引子，亂局是催化，可心長在欲艷姬自己的胸腔之中，她一輩子玩弄他人感情，最終自己也重蹈覆轍。

    非天尊意味不明地一笑：“你認(rèn)為，她有真心？”

    “不管以前有沒有，現(xiàn)在是沒了?！奔лp瀾向他俯身行禮，“大帝當(dāng)真好手段?！?/br>
    “那你呢？”非天尊的手掐住他下巴，讓他抬頭看著自己，“你的真心是什么？別拿在萬鴉谷說的話糊弄，本座一個字都不信?！?/br>
    這動作輕佻曖昧，姬輕瀾卻半點(diǎn)不自然也沒有，大大方方地任他拿捏，笑道：“既然大帝不信，為何要允我隨行？”

    “伊蘭說，她從你身上看不到色彩?！狈翘熳鸬穆曇艚跄剜?，“這世上的七情六欲，不管真心意還是偽性情都有各自色彩，可她從你身上只看到了一片灰白?！?/br>
    “什么樣的灰白？”

    “如枯骨、如塵埃，不似天生無情，更像是心如死灰。”非天尊的手指下滑到心口，“可你在看到本座時，心跳得很快……你的目的，與本座有關(guān)?！?/br>
    姬輕瀾握住他的手腕，眼角輕挑如一對淬了毒的小鉤子：“那么，大帝為何不自己來看清楚呢？”

    他握著那只手探入自己衣襟里，摸上鬼修微涼的皮rou，笑聲有些綿軟：“說不定，我的真心……正是大帝您呢？”

    “哦？”非天尊意味不明地應(yīng)了聲，只要他想，隨時能把對方的心肝挖出來，叫姬輕瀾魂飛魄散。

    可他只是順著姬輕瀾的力道倒了下去，兩道人影幾乎交疊在一起，壓住了滿地枯草。

    剎那間，焦土翻新，枯草逢春，那棵歪脖子老樹抽開新芽，轉(zhuǎn)眼后華蓋亭亭，開出滿目繁花。

    沉甸甸的花枝下，魔物咬住艷鬼的鎖骨，輕咬慢舔。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