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音身為人族被留在殿門外，由白石暫且看著，倒是不用受這威壓之苦。不過幾息，殿里石柱和地面都像被利刃刮過般留下數(shù)道溝壑，正在燃燒的燭臺無聲無息地滅了，燈芯齊齊斷在了油脂中。

    “起?！便y牙終于開口，蒼老的聲音不辨喜怒，“后生可畏，妖族之幸?！?/br>
    “謝城主?！蹦簹埪曁ь^看向這個被蘇虞稱為眼中釘?shù)睦茄?，銀牙身著白色袍服，領(lǐng)口露出的乃是一只銀灰色狼首，幽綠雙目雖暗有神，衣下四爪尖銳有力，站起來時比普通人族男子還要高出不少，強(qiáng)健的體魄極具壓迫感，絲毫看不出老態(tài)。

    可是暮殘聲聞到有一絲淡淡的血腥氣混合藥味從對方身上傳來，讓他瞇了瞇眼。

    情況緊急，兩者也都不愛兜圈子，過了這場便開門見山，談起了御飛虹失蹤和秘境再現(xiàn)的正事。

    “天鑄秘境在寒魄城已經(jīng)存在了千年，又有陰陽封界令的鎮(zhèn)守，一直以來都沒出什么亂子，直到上月下旬，城里不時有士兵或百姓失蹤?！?/br>
    暮殘聲問道：“調(diào)查時可有發(fā)現(xiàn)什么？”

    銀牙搖了搖頭：“什么都沒有?！?/br>
    除了那些不知下落的城民，連事發(fā)之地都消失不見了，比如第一個失蹤者乃夜巡士兵，負(fù)責(zé)巡視外城北區(qū)的部分街道，可是到了第二天不僅他沒有回來，那片區(qū)域的一條小巷也憑空消失，連同磚墻石路都沒了蹤影，仿佛從未存在過，而居住在周圍的百姓們渾然不知發(fā)生了什么。

    “這件事還沒找到端倪，沒兩天又有人失蹤，這次足足消失了半條短街，里面的十來間屋舍和數(shù)戶人家都沒了蹤跡?！便y牙用爪尖在半空中點(diǎn)了下，綠光幻化出那條街道現(xiàn)在的模樣，仿佛一幅畫卷被人撕去了半截。

    暮殘聲將放在桌上的寒魄城地圖攤開，按照銀牙的講述將目前所有出事地點(diǎn)都用朱筆做了記號，然后皺起眉：“集中在城北邊緣區(qū)域？”

    銀牙目光陰鷙：“本王已經(jīng)下令讓北區(qū)所有城民轉(zhuǎn)移，并派人封鎖了那里，但是失蹤之事依然繼續(xù)，每天都會有一塊地方從這張圖上抹去……活了這么多年，本王只在千年前天鑄秘境形成時見過這種情況。”

    這簡直像蠶吃桑葉一樣。暮殘聲心頭一寒，問道：“我聽說當(dāng)年三寶師聯(lián)手封印了天鑄秘境后，留下陰陽封界令作為鎮(zhèn)守之用，不知現(xiàn)在代掌封界令的人是誰？可有何線索？”

    “封界令分為兩枚，其中陽通天、陰接地，故而陰面被人法師投入寒魄城外水域中，借坎水之陰掩藏氣息，自動維持封印運(yùn)轉(zhuǎn)，無人能尋?！鳖D了頓，銀牙的聲音沉下，“至于陽面……本王曾代掌它千年之久，未出任何茬子，只是隨著年老力有不逮，在十年前將其交給了別人?！?/br>
    “誰？”

    “昔日靈涯真人蕭夙之徒，蕭傲笙?！便y牙瞇起眼，“他是先天靈族，根骨異稟，悟性極佳，少時隨師上過戰(zhàn)場，后來因傷閉關(guān)千載，地法師為其空懸劍閣少主之位至今……不過他在十年前出關(guān)后沒有接手劍閣，而是請命前來鎮(zhèn)守天鑄秘境，本王得地法師授意便將封界令陽面給了他?！?/br>
    蕭傲笙。這個名字仿佛一道驚雷在暮殘聲腦子里炸開，可這震撼來得快去得也快，讓他什么都來不及抓住。

    壓下翻滾的心緒，暮殘聲問道：“以城主眼力，觀其如何？”

    銀牙言簡意賅：“其人如鋒，剛過易折?！?/br>
    劍修說得好聽是心性堅(jiān)韌，說得坦白就是孤直，銀牙這短短八個字足夠讓暮殘聲在心里有了個初步估量，他眨了眨眼：“既然蕭傲笙代掌陽面，應(yīng)該也是留在了寒魄城吧？”

    “他一直在雪原苦修?！?/br>
    暮殘聲低頭在地圖上找了找，雪原位于寒魄城后方，地處北端?？吹竭@里，他眼神微凝：“失蹤怪事正是從北向城內(nèi)推進(jìn)，那么北城后面的雪原有調(diào)查過嗎？”

    “本王圈出北區(qū)之后就派飛鳥傳信蕭傲笙，可是飛鳥一去無蹤，他也始終沒有回音。”銀牙尖銳的指爪敲擊桌面，“先后派出了三批妖兵，均由有修為和資歷的大妖帶領(lǐng)，可他們沒有一個能回來……本王只好派人從東西兩翼向北包抄，這次雖然沒有找到蕭傲笙，但將異常區(qū)域圈定出了大致范圍，并且發(fā)現(xiàn)了一具尸體?！?/br>
    暮殘聲想起那份送去妖皇宮的情報：“城主在信上說那具尸體已有千載時光？”

    “那是大能修士的尸體，卻已經(jīng)連骨頭都朽爛了，少說也死了近千年，而且尸體手中的法器……本王曾經(jīng)在破魔之戰(zhàn)時見過，它屬于一位怪族修士?！?/br>
    五境四族之中，怪族數(shù)量最為稀少，能開智修成大能者更是不多，暮殘聲并不懷疑銀牙的眼光，他順著對方的話思量片刻：“看來城主認(rèn)為是蕭傲笙失職導(dǎo)致陽面封界令出了差錯，使天鑄秘境的封印遭到破壞引起這些異變？”

    銀牙反問：“你還能想出第二種可能嗎？”

    暮殘聲默然片刻，苦笑搖頭：“我初來乍到，哪能一時間有什么見地？不過此番茲事體大，還請城主允我看看那具尸體，再派人帶我去北區(qū)和雪原一探?！?/br>
    銀牙瞥他一眼：“準(zhǔn)。”

    “謝城主，事不宜遲，我便先行告退了?！?/br>
    暮殘聲行禮離開，臉上神色不變，籠在袖中的手指慢慢攥緊。

    如果真如銀牙所說，問題出在蕭傲笙那邊，秘境的蠶食從北開始向內(nèi)推進(jìn)，那么御飛虹失蹤之事便說不通了。

    水域與雪原，剛好位于寒魄城南北兩極，除非整個寒魄城都已經(jīng)被秘境吞噬其中，否則行至水上的御飛虹絕不可能因此被卷沒。然而，暮殘聲從水域一路行來未發(fā)現(xiàn)實(shí)際端倪，兼從目前的線索來看，位于北部的雪原的確像是禍源所在。

    這樣一來，此事有兩種可能，一是御飛虹失蹤另有隱情，與天鑄秘境封印泄露無關(guān)，不過兩件事或巧合或人為地撞在了一起；二就是……銀牙對此有所欺瞞。

    不管哪種可能，都說明這灘渾水頗深。想到這里，他藏在袖中的手指飛快虛寫咒文，那是唯一能主動聯(lián)系凈思的方法。

    從未失誤的直覺告訴暮殘聲，此事必須要盡早通知凈思，可是當(dāng)他寫完最后一筆，那咒文竟在袖中潰散開來，根本沒有傳達(dá)出去。

    “……”暮殘聲一雙赤紅的眼睛暗沉下來，像凝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