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陣圖 完結(jié)+番外_分節(jié)閱讀_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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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瞎子來說,白天和夜晚只有溫度的差異,因此哪怕四下伸手不見五指,早已對黑暗和道路爛熟于心的聞音卻不受半點影響。 他以木杖探路,把速度放到了最快,渾然不顧被枝椏刮傷好幾處,只想著再快一點,生怕這邊遲了些許,便連累到暮殘聲。 那晚商量行動,暮殘聲說若這“神婆”是蛇妖所變,又精通化身之法,尋常難辨真假,只有等到移魂儀式進行時才能確認其真身。因此他當(dāng)日冒險引來符火使了移花接木之計,又一番唱作俱佳暫時穩(wěn)住了“神婆”,費了這些功夫只為移魂儀式的正常舉行。 這些年來,因著聞音是瞎子,又自幼隨山神和真正的神婆修習(xí)凈靈之法,體質(zhì)乃常人難比,故而“神婆”每每在移魂儀式當(dāng)晚都會讓他在旁輔助。對于儀式的一些細枝末節(jié),聞音雖不知全貌,倒也能懂七八,幫暮殘聲頂過初始的考驗并不難。 一旦等“神婆”被暮殘聲牽制住,聞音就得立刻動身去完成自己的任務(wù)。 “我得留下對付這家伙,可你一個人無法救山神脫困,所以得再找一個助力。”彼時妖狐在他耳邊低語道,“那晚你被怪風(fēng)帶入刻有壁畫的甬道,說明那陰靈也想借助你達成目的。這些年對方未有消息,怕是在躲避蛇妖的追殺,你好生回想一下,當(dāng)時有什么特殊的情況……想到了,你就能找到她?!?/br> 聞音想了整整一夜,搜腸刮肚地把記憶掰碎抽絲,終于發(fā)現(xiàn)了端倪——當(dāng)晚是月圓之夜,因著那名“替身”出了些茬子,舉行移魂儀式與凈化鎮(zhèn)妖井的時間沖突,“神婆”只好自己留在廟里,讓聞音帶著凈化妖氣的符水先往山頂去,算是百年來少有的在月圓之夜單獨行動的機會。 若那真是神婆的陰靈,她必然害怕蛇妖,挑在這個時間尋找聞音的確能說得過去,至于地點…… 聞音在接近山頂?shù)囊惶幉砺房谕O隆?/br> 這岔路往左逐漸向上通往鎮(zhèn)妖井,往右則是一條蜿蜒向后山峭壁的險徑,那里沒有什么珍貴藥材,更沒有野獸,只是怪石嶙峋的斷崖。 聞音記得,自己當(dāng)時就是在這里失去了意識。 他猶豫了片刻,走到右側(cè)山路的盡頭,然后丟棄木杖,用雙手摸索著山石,小心翼翼地行進,此時山風(fēng)大作,好幾次差點把這半身懸在外頭的青年吹下去。 可任憑他再怎么小心,這里也是斷崖,連明眼人都不敢走過,怎么能容忍一個瞎子在上頭來去自如?只見聞音挪動了兩丈距離之后,前方出現(xiàn)了拐角,他雖探出虛空,腳下巖石卻不夠著力,頃刻碎裂! 聞音一驚,左手中抓著的山石也沒握穩(wěn),人就這樣墜了下去。 好在他下面有塊凸出的大石擋了一下,人沒有直直下墜,而是借著這個緩坡改變軌跡,順著這向內(nèi)傾斜的大石滾了一截,落進一處天然崖洞里。 “呼——”他松了口氣,身上被磕撞出好幾道傷口,正飛快地愈合著。 手掌亂舞,下意識想找個著力點,聞音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身處一個崖洞前,可他從未聽采石的村民說過這里有個洞。 遲疑了片刻,他試探著往里走,不料剛踏入一步便頭暈耳鳴,差點就吐了出來。 咬咬牙,聞音靠右行走,手掌摸索著洞壁,越往里走越有一種莫名的心悸感襲上心頭,手下石頭的觸感也越來越熟悉,上頭漸漸出現(xiàn)抓痕和刻痕。 走過一截后,那種強烈排斥的不適感慢慢消失,陰冷的感覺包圍過來,聞音心頭忽然一凜,他摸到了那熟悉的壁畫。 那晚來去匆匆,山洞到后來已經(jīng)不穩(wěn),很多東西都被巖石“吞”了回去,這次他步伐雖快,手掌卻始終不離洞壁,終于在壁畫后的一個拐角處摸到了新的東西。 一具倚靠在死角處的骷髏。 這人該是死去很多年了,骨架上丁點殘余的筋rou都沒有,僅剩幾塊沒被蛀化的衣料也破爛得不成樣子,可是聞音的手落在它身上,無端顫抖了起來。 骨架偏小,指骨偏細,牙齒脫落了不少,盆骨微寬且顯薄,該是個年紀頗大的女人尸骨。聞音的手順著顱骨寸寸下移,摸到了卡在頸骨縫隙間的一把重銹小刀。 尸骨的右手垂在身側(cè),聞音摸過去的時候發(fā)現(xiàn)它靠著的壁角上有幾個凌亂的倒刻字,可惜都無法辨認了。 聞音的身體顫抖著,他用雙手小心翼翼地托起骷髏的顱骨,就在這一刻,一雙冰冷的手落在他肩膀上,寒意凍得他一哆嗦。 嘴巴張了好幾次,他才啞聲道:“婆……婆……” 妖蛇化為“神婆”在村子里發(fā)號施令百余年,而這個真正為山神和村民付出一生青春與心血的女人卻無聲無息地死在這崖洞里,一縷孤魂守著自己的尸身,眼看它朽化為骷髏。 面色慘白的老婦人用冰冷手指摩挲著他的臉,然后握住他的手在地上飛快寫字。 聞音會意,勉強平復(fù)情緒:“婆婆,我去妖族找來了一位七尾狐大人,正在山神廟里牽制蛇妖,我們只有這點時機能救出山神大人,您可有辦法?” 狂喜之色出現(xiàn)在神婆臉上,她立刻抓住聞音的手往外奔走,剛出崖洞便憑風(fēng)而起,以百年鬼修之力帶著這rou骨凡胎仍如履平地,直往山頂趕去。 聞音只覺得自己像被狂風(fēng)撕扯的紙鳶,隨時可能四分五裂,好在神婆始終沒松手,在數(shù)息之后便腳踏實地了。 兩人在山頂平地站定,冰涼的月光照下來,只映出一個人的影子。 神婆深深吸了口氣,月華便化作一股煙霧被她吸入口鼻,對于妖靈兩族來說,日月星辰之精乃是修煉上品,可惜這百余年來她為了躲避蛇妖追蹤,根本不敢貿(mào)然現(xiàn)身,只有每次移魂儀式時才能出來吸一口月華。 片刻后,她的身體稍微凝實了些,便拉著聞音沖向鎮(zhèn)妖井,甫一踏足三尺之內(nèi),掛在柏樹枝椏上的四十九只銅鈴便齊聲作響。 聞音看不見,卻能聽到鈴聲,只覺得似有數(shù)人在耳中尖嘯,刺得他忍不住抱頭捂耳,仍擋不住強烈的震顫感,全身氣血似乎都被這聲音激得震蕩起來,五臟六腑仿佛在開水里翻滾,沖得他喉口一甜,差點吐出血來。 相比之下,神婆面無異色,剛剛凝實的身體卻猛地一晃,變得虛幻幾分,隨時可能散開。 可是這鈴聲只響了一次,但見她張口將剛才吸入的月華吐了出來,化作一股狂風(fēng)向柏樹卷了過去,這風(fēng)古怪得緊,銅鈴被其包裹之后竟齊齊靜止無聲,似乎被無形的手死死抓住,保持著將要震動的狀態(tài)僵在了枝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