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節(jié)
那越洋而來的異域火器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禁軍不行,飛羽衛(wèi)不行,她也不行。那今日這一場局莫不是只能坐以待斃?就在這里等著亂黨闖入一網(wǎng)打盡不成? 究竟要如何才能突破? ——替我護好皇后和太子。 這是段大哥對她的囑托。 段大哥信任她,所以將他的至親交托給她,她究竟要怎樣做,才能不讓段大哥所托非人? 隨著殿外的爭斗聲距離殿門愈來愈近,紀清歌幾乎能聽到自己緊張急促的心跳。 “娘娘,世子,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奔o清歌心跳愈發(fā)急促,但話音卻出奇的平穩(wěn)冷靜:“若是亂黨沖……” 話音尚未落地,一聲炸響就如同在耳畔響起,伴隨著景和宮緊閉的窗欞上咔嚓的一聲,木片的碎屑頓時飛濺,射穿了窗欞的東西并非箭矢也不是暗器,具體是什么其實根本沒人看清,它以超越了人眼捕捉能力的速度沖斷了窗欞射入殿內(nèi),伴隨著女眷們驚恐的尖叫射入了梁木之后深深嵌入,而梁木表面只留下一個黑黝黝的空洞,無人知道里面嵌著的究竟是什么。 這突然的變故讓景和宮殿內(nèi)一片尖叫,甚至有膽小的命婦哭出聲來,紀清歌的聲音卻連一絲停頓都沒有:“……入的話,我們要想法自救才是?!?/br> 第232章 (捉蟲) 醉仙酒樓與禁宮相隔并不遙遠,酒樓就在朱雀長街最北端,原本從酒樓正門向右一拐,不遠處就是金水河上的白玉拱橋,過橋便是禁宮東華門。 大長公主府的位置緊鄰金水河,就在朱雀街的背后便是長公主府的院墻,陡然之間爆發(fā)的巨響讓原本歡歡喜喜在朱雀街上觀燈過節(jié)的人們幾乎失聰,甚至有的人被隨之襲來的巨震掀翻在地,頓時就讓今晚聚集在此的人一片混亂。 這樣天崩地裂般的巨響對于百姓來說畢生都沒有經(jīng)歷過,加上隨后襲來的震動和氣浪,整條街上到處都是驚呼和哭喊,有人口中胡亂喊叫著地陷了、地龍翻身、以及更為離奇的什么老天爺打雷了,冬天降雷誅妖等等的胡亂猜測不一而足,此時卻也無人有心思追究這些猜測究竟有無依據(jù),當個體的恐慌聚集到一處成為群體性恐慌的時候,所有人都在拼命想要逃離人群。 這樣混亂的人群對于段銘承來說也形成了一定程度上的妨礙,好在朱雀長街的盡頭正對著的就是凌光門。 段銘承身法展到極致,心頭凜然的感覺揮之不去。 顏銳此人的心思實在太過陰毒了。 城中布置花燈的同時專挑人群聚集的地方悄悄布置火|藥,只等著吉時一到,便會在焰火的引燃下一同爆發(fā),若沒有飛羽衛(wèi)一遍遍的在暗中巡查,拔除了其中絕大多數(shù)的隱患的話,今晚的帝京皇城,將會是一片血海!而金水河中布下的火|藥更是會在一瞬間就將禁宮的宮墻摧毀殆盡! 屆時城內(nèi)亂作一團,會讓五城兵馬司疲于奔命,而城外流民聚集區(qū)中潛藏了多日的隱患必定會一并發(fā)作,這樣一來又拖住了西山大營。 而適才從樓上眺望的禁宮一角亮起的火光勢必也會引開部分對今晚布置不知情的禁軍。 段銘承眸底暗云翻涌——他自問并沒有小瞧顏銳,率著飛羽衛(wèi)查案多年,他早就養(yǎng)成了反復推敲對手行動的習慣,畢竟任何一點疏忽帶來的都可能會是慘重的代價。 而這一次,他從各方線索指向顏家開始,到終于確定了隱在幕后的就是顏時謹養(yǎng)子顏銳的那一刻起,也同樣反復再三的模擬推敲過顏銳可能會有的行動和安排。 段銘承自問他已經(jīng)在一次次的反復推敲和假設中盡可能的做好了應對,卻依然還是有所疏漏。 這在大長公主府內(nèi)埋放的火|藥便是其一。 其二——便是顏銳手中可能持有的那異域火器! 段銘承雙唇抿得死緊,他承認……這樣的考量,他之前確實疏忽了。 畢竟那東西他也僅僅只見過那一支。 那一只越洋而來的火器連同其他證物一同被帶回了帝京,隨后就交給了飛羽衛(wèi)中專精奇門遁甲機關消息的艮組去拆解研究,艮組素來手藝精湛,但就算是他們,在反復研究了無數(shù)遍之后卻說目前以大夏的工藝技巧要仿制的話雖然不難,但仿制出的東西卻不一定能用。 這種差異是從火|藥材料到配比種種方面完全不一樣,短期之內(nèi)很難摸索出來,而且畢竟風險極大,即便是嘗試配制也絕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 若是時間足夠充裕,反復一次次加以改進的話,對這樣的火器進行復制應該還是可以成功的,但卻需要時間,需要一次次的試錯,這樣的東西不像別的即便錯了也無非就是再造,火|藥每一次試錯都伴隨著莫大的風險,即便是艮組中都是手藝精妙的巧匠,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而當初在白海的時候,向白海知府鄧志良提供這種火器的那名洋商就始終未能抓捕歸案,如果顏銳與他有聯(lián)系渠道的話,那名洋商能弄來一把,就極有可能會弄來更多。 他今日縱然已經(jīng)在禁宮之中布下了羅網(wǎng),但如果圍剿的目標手中有這種東西的話,這場圍剿便注定會失敗。 畢竟那是rou|體凡胎難以抗衡的強大力量! 段銘承憂心如焚,提到極致的身法只如同一道疾風般從鎮(zhèn)守宮門的禁軍眼前一掠而過,緊隨其后的是素來以身法敏捷最為出眾的巽風和巽組飛羽衛(wèi),一行人的身形快到守門的禁軍還來不及反應,耳邊只留下一句斷喝:“閉宮!在五城兵馬司以及西山兵馬到來之前,不得開啟!不論出入,擅闖者,斬!” 朱雀長街正對著的就是凌光門,天子觀禮也在此處,但顏銳要帶人潛入的話走凌光門終究還是太過顯眼,是以,他走的是段銘承提前預留下守門禁軍人數(shù)最為稀少的神武門,專為了誘顏銳從此處入宮,而禁宮中布下羅網(wǎng)的地點則是從神武門通向凌光門的必經(jīng)之路上。 段銘承心中的擔憂和焦慮,在看到原定的圍剿地點那慘烈的景象后,終于到達了頂點。 在此處設伏截殺的共有五隊禁軍和飛羽衛(wèi)中離組全部人員,而此刻黯淡的夜空下,guntang的鮮血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描畫出了一副駭人的畫面。 “王爺……” 離組是整個飛羽衛(wèi)體系中武藝最為精湛的一組,校尉離火更是頂尖的高手,而此時離火一身衣衫盡皆染血,重傷之下已經(jīng)無法站起身,雙手仍用力按著身旁一名已經(jīng)昏迷的飛羽衛(wèi)腹部的傷口試圖減緩血流速度,見到極速趕至的段銘承一行的時候,這名素來沉默寡言的飛羽衛(wèi)低垂了頭顱:“亂黨共十二人,著禁軍服飾,仍有六人在逃……屬下失職,未能競功……” 以絕對壓倒性的人數(shù)圍剿區(qū)區(qū)十余名亂黨,竟然未能盡誅! 不僅如此,甚至己方出動的幾乎全部精銳都傷亡如此慘重! 雖然最大的原因是他和手下飛羽衛(wèi)都沒人料到亂黨手中竟然持有那等駭人的利器,但……失敗就是失?。‰x火不想給自己找什么借口,只斷斷續(xù)續(xù)的說道:“亂黨帶走了死傷之人持有的火器,請王爺務必小心……” “巽組留人施救!”段銘承咬牙喝了一聲,自己腳步不停,數(shù)息之間就將這一片鮮血橫流的戰(zhàn)場拋在了身后,巽組飛羽衛(wèi)中中有四名停步搜尋還活著的傷者盡快救援,而巽風領著其余人緊隨其后,一行都是輕功身法極其出眾之人,掠過那大片大片蔓延的血泊之時連一絲聲響都沒有發(fā)出。 前方暗沉的夜幕之中,高大的凌光門城樓已經(jīng)若隱若現(xiàn)。 今日為了圍剿這一場亂黨作祟,禁宮之中已經(jīng)將普通宮人太監(jiān)和武藝不算特別出眾的禁衛(wèi)都調(diào)開去了別處,以免徒增傷亡,也為了防止這些人自身能為不夠驚恐之中反而會添亂,段銘承率巽組一路疾馳,但越是臨近凌光門,他心中不祥的感覺就越發(fā)嚴重。 ——此處完全不像是有經(jīng)歷過戰(zhàn)斗的樣子! 隨著距離繼續(xù)縮短,很快,段銘承就看到了守在凌光門下方通往城樓的階梯入口外面的禁軍。 糟了! 段銘承勃然變色。 只從剛剛離組率隊設伏的地點那般慘烈的景象也能看出即便是武功高手,想要圍剿顏銳都非常困難,而顏銳若是向此而來,勢必要遭遇此地的禁軍,只有闖過這道關卡,才有機會登上凌光門。 而現(xiàn)如今在他眼前的,就是凌光門下的鎮(zhèn)守禁軍毫發(fā)無傷,而周圍更是沒有絲毫打斗痕跡。 段銘承步伐不停,率領巽風等人直奔凌光門的階梯。 守在此處的禁軍都是精銳,除了有設下數(shù)道關卡之外,兩側高處還早就架好了床|弩,就只等著殲滅來犯之敵,之前離組設伏處的打斗之聲和異響他們也有聽聞,更是人人都振作了精神嚴陣以待,可布好陣式之后等了半天,卻始終毫無動靜。 ……亂黨已經(jīng)被盡數(shù)緝拿了? 不少人心中都轉著類似的念頭,畢竟飛羽衛(wèi)中的離組究竟有多強悍這些禁軍是領教過的。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靜候尾聲的時候,卻就見靖王一馬當先,與緊跟身后的隨從各自都是一身玄色衣袍,夜色之中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直奔凌光門而來。 鎮(zhèn)守此處的禁軍連見禮都沒來及,只說了一個字“殿……”數(shù)道人影就從他眼前一掠而過,沒有絲毫停頓的沖上了直通凌光門樓上的階梯! 此時凌光門上除了天子段銘啟,還有左右兩位相爺,安國公衛(wèi)遠山,以及大理寺卿這寥寥數(shù)人,負責守衛(wèi)此處的是乾組飛羽衛(wèi),校尉乾陽在察覺到有人極速逼近的同時手中刀鋒便已出鞘,卻就在下一刻耳邊就聽到一聲斷喝:“讓路!” 自家王爺?shù)穆曇羟栕匀辉偈煜げ贿^,作為能夠統(tǒng)領乾組的校尉,乾陽的反應自然是快絕,手上收招的同時,段銘承幾乎是擦著他的刀尖滑過。 “皇兄!此處無恙?” “銘承?!倍毋憜⒚翡J的從自家弟弟的神色中察覺到事有不諧,雙眉頓時皺起:“怎么回事?” 段銘承環(huán)顧一下四周,將在場眾人的神色和周遭情景盡收眼底——顏銳真的沒有向此而來。 “銘承?” “皇兄,離組圍剿失?。 ?/br> 這個消息顯然也有些出乎皇帝陛下的預料,畢竟飛羽衛(wèi)已經(jīng)是最頂尖的精銳,而其中的離組更是每一個都是不可多得的高手,離組全數(shù)出動圍剿亂黨,同時還有禁軍中的好手配合,竟然……會讓人跑了? 不對! 眼見段銘承神情冷峻中透著焦慮,皇帝陛下突然醒過神來,他和小弟原本在預判顏銳動向的時候,都一致覺得既然是反段氏帝王,那么他的首要目標必定就是當今天子,所以布局的時候天子力排眾議,以自身為餌,來誘捕顏銳這條大魚。 可……如今顏銳沖出了重圍之后,卻并未向著此處而來! 那他去了何處? 段銘承在電光火石之間心頭已經(jīng)涌上了一陣寒意,幾乎就在他變色的同時,天子的臉色也變了。 顏銳的目標既然不是他,那么……就是皇后和太子! 而就仿佛是要驗證這兄弟二人心中的猜想一般,夜色中一聲爆響,聽聲辨位,正是景和宮的方向。 段銘承一折身便沖向階梯。 “乾組護衛(wèi)圣駕,巽組隨行!” ……此時此刻,與皇后和太子同在一處的只是些女眷,以及本身并不會武的朝臣,縱然是尚有坤組負責守衛(wèi)皇后,也擋不住顏銳。 畢竟連離組都失手了,顏銳手中的火器實在太過強悍,幾乎是可以殺神誅佛的東西……而飛羽衛(wèi)也不過只是凡人罷了。 當顏銳沖破防線之后,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孺更是連個水花都濺不起來! 她們會直面一個亡命之徒!一頭沖破了羅網(wǎng)的瘋獸! 而此時此刻與皇后同在一處的,還有他的小姑娘! 段銘承強忍著心中的恐懼,紀清歌是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過,亂黨殺到眼前,想要動皇后和太子的話,她不可能坐視不管! 但是面對連離火那種頂尖武者都重傷敗北的對手,他的小姑娘拿什么去周旋自保?更遑論是取勝了! 心中的急切幾乎升到頂點,甚至連身后段銘啟的呼喚都沒有入耳,轉瞬之間靖王殿下和緊隨其后巽風等人就消失在眾人眼前。 而就在與此同時,景和宮緊閉的殿門外混亂的聲響也已平息,重新歸于了死一般的寂靜。 殿中所有人都屏息以待,心中不是不恐懼,卻仍有一絲絲希望,盼著能聽到禁軍或者飛羽衛(wèi)告知已將亂黨盡誅的通傳聲。 然而打破了這片死寂的,卻是緊閉的殿門被猛然推開的同時傳入的一道陰測測的人聲—— “在下顏銳,有要事想與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商談?!?/br> 第233章 推開的殿門之內(nèi),竟是一片黑暗,偌大的殿堂之中連一盞燈燭都沒有,此時夜半三更,就連今晚的月色都并不明亮,景和宮所有的窗欞都緊閉,殿內(nèi)竟然黑得如同潑墨了也似,朱紅的門扉敞開之后,就宛若一頭蹲踞在夜色之中的遠古巨獸,靜靜的張著漆黑的大口,在等待無知生靈的進入。 顏銳駐足一瞬,嗤的冷笑一聲,自己后退的同時,手中明黃錚亮的銅制火銃管口一抬,筆直的對準了那黑黝黝的殿門。 “皇后娘娘,在下無意為難您與太子,還請兩位自行走出,也免得在下有甚冒犯的地方?!?/br> 隨著他話音聲落,那敞開的殿門內(nèi)卻毫無動靜,就連之前隱約能聽到的女人發(fā)出的細微的抽噎之聲都不見了。 顏銳如今看起來也頗有幾分狼狽,身上禁軍的服飾上鮮血淋漓,只是夜色之下并不能斷定究竟是他自己的還是旁人的,很顯然他心中明白時間緊迫,并不想被白白拖延,只冷笑一聲:“奉勸娘娘——” 開口的同時,持著火銃的手臂向上一抬,頓時就是一道明亮到刺眼的火光從黃銅的管口內(nèi)乍然閃現(xiàn),伴隨著爆裂般的巨響,輕而易舉便驚散了景和宮門前讓人心生焦躁的靜謐! “——請莫要考驗在下的耐性!” 隨著他口中話音落地,手中那支已經(jīng)擊發(fā)過一次的火銃也立即便轉手交給了身旁緊跟的下屬,轉而握住了下屬手中已經(jīng)填裝好火|藥和彈丸的另一支。 不過是眨眼之間,兩人手中的火銃便完成了一次交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