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他怎么都沒想到原本安排好的事情竟然被這姑娘給攪了個一團亂,這還不算,還反過來要挾他?她是吃錯了什么藥?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在說什么? 拿命?說得輕巧,她這樣年紀輕輕的小丫頭,又知道什么命?什么是生?什么是死?如此輕易就敢出口! 怒瞪了紀清歌一瞬,段銘承收回按住她后頸的手,原本是想拂袖便走,但扶著她腰身的手剛一松開,就看見這姑娘身子晃了晃就要往地上撲,段銘承咬著牙重新扶住。 紀清歌心頭一松……他不會趕她走了…… 如果她此刻視物清晰的話,她未必有膽子頂著段銘承的臉色來嗆聲,但她在馬上顛簸了半夜,眼前看什么都是在旋轉,看不清反倒給了她無知者無畏的勇氣,心中雖然知道自己此舉定然是惹恩公生氣了,索性一橫心破罐破摔起來,死抓著段銘承的衣角不松手,可憐巴巴的哼道—— “恩公,我頭暈?!?/br> 一旁的歐陽干脆連臉都轉過去了。 段銘承瞪了她一刻,深吸口氣按了按心中的無名火,也不說話,手臂一抄就把她抱了起來,冷著臉踏上了上船的搭板。 聽到懷中人兒放松的長出口氣,段銘承臉色更加陰沉。 紀清歌如了愿,也終于后知后覺的想起自己肯定是把人給氣得不輕,小聲道:“恩公?” 段銘承冷著臉根本不應聲。 紀清歌噎了噎,更小聲:“大人?” “王爺?” “殿……” “閉嘴!”段銘承冷冷的兩個字就剪斷了紀清歌絞盡腦汁的討好,一路將她抱上海船,也不放人,直接抱她進了艙室,往室內的床榻上一擱,也不說話,轉身就想走人,卻還沒邁步就又是袖子一沉。 “恩……” 段銘承低頭看一眼,冷著臉抽出袖子轉身就走。 紀清歌呆了呆……完了,好像真生氣了,這可怎么辦? 段銘承再次踏入艙室的時候,就是眼前的這樣一幕——那姑娘白著臉坐在床上發(fā)呆,兩只手無意識的擰在一起,她傷后這兩天統(tǒng)共也就那一晚被他抱著好好睡了一覺,而今看起來纖細的身形少了幾分健康活力,孤零零的顯出一股子羸弱味道來。 ……罷了。 段銘承心底嘆口氣,事已至此,再是氣她自作主張也已是無用。 穩(wěn)步來到床邊,將手中食盒放到床邊案幾上,一樣樣取出里面的吃食,開口道:“坐過來,將東西吃了。” 紀清歌此時哪敢說半個不字,何況她昨日午膳之后就睡了過去,醒來就奔波了大半夜加一早上,若是不提到還想不起來,而今也才覺得了餓,乖乖的坐去了案幾旁邊。 跨海商船在海上航行動輒也要月余,長的時候數個月都是有的,每艘船上自然也有膳房伙房,而今段銘承所在的這一艘船原本也是白海城解禁之后便應起航的,沒來及離港就被靖王殿下征用了。 堂堂靖王要用船,船上原有的船工包括舵手伙夫等等沒人敢怠慢,適才聽見王爺要傳膳,雖是未到飯點,沒有來及準備,卻也快手的煮了一碗面配了幾樣小菜,盡量工工整整給呈了上來。 面是魚湯面,海邊的人,靠海吃海,各種魚鮮和干貨日常頓頓都有,廚中必不可少的海鮮湯底就如同內陸的高湯一樣更是常備,這一碗銀絲面,湯里還煮了蝦滑和魚餅,雖然都是魚蝦,卻沒有半點腥氣,紀清歌小口小口吃了半碗,剛想???,就聽見段銘承冷冰冰的聲音—— “吃不完就下船?!?/br> 紀清歌一滯,偷偷瞟了一眼段銘承,雖是表情仍然模糊不清,但那華貴逼人的親王袍服之下散發(fā)的冷意卻是扎扎實實的,她認命的繼續(xù)吃起面來。 段銘承冷著臉直到這丫頭老老實實吃完了飯漱完了口,煞白的臉上終于緩過來了一絲氣色,這才哼了一聲,問道:“說罷,這次又是因了什么?讓你這般不顧本王的安排,非要一意孤行?!?/br> 呃! 紀清歌眼瞳閃了閃,腦子里正拼命想著措詞,就聽見涼颼颼的語音再次傳來—— “本王要聽實話!” “王爺要乘船出海,當有民女隨行?!?/br> 段銘承忍了又忍,半晌才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理由!” “因為……因為……”紀清歌情急之下哪里想得出恰當說辭,索性一橫心:“因為民女命中旺水。” 耳中聽見段銘承指節(jié)捏出‘喀吧’一聲,紀清歌豁出去的一閉眼—— “我小師叔說的?!?/br> 作者有話要說: 段銘承:(氣傻了)命里旺水?你怎么不說你命里旺夫呢? 沐青霖:(懵逼臉)旺夫是真的,旺水還真沒有。 第65章 甲板上的歐陽瞧見他家頭兒臉色鐵青的大步踏出艙室,忙不迭的轉開臉裝作是在看海景,心里卻是直咂舌—— 那姑娘到底說啥了?竟然能把他家王爺氣得這一副炸毛的樣子? 心中胡思亂想了一刻,冷不防偷瞟的目光跟段銘承涼冰冰的眼神撞在了一起,歐陽一個激靈,趕忙狗腿得賠了笑:“頭兒,您……您坐?!?/br> 段銘承冷著臉剜了他一眼,繼續(xù)在甲板上踱起步來。 歐陽悄悄吐了吐舌頭。 此時天色已經近午,船工和差役們照著飛羽衛(wèi)們的囑咐磨磨蹭蹭了半晌,也早就搬完了那并不算多的貨箱,卻仍遲遲等不到離港啟航的命令,船工和掌舵心內惴惴,雖是有心想要詢問,在甲板上才一冒頭就被靖王那寒冬般的臉色給嚇了回去。 ……算了,靖王殿下沒發(fā)話,他們等著就是了。 這一等,就直等到了下午,而那位靖王竟也就直在甲板上戳到了下午,眼看著再不發(fā)船就要到傍晚了,跟在王爺身邊的那名朱衣曳撒腰懸令牌的娃娃臉才一臉笑的找到了舵工與甲長,傳令可以開船。 可……船工們對視一眼,開船是要往哪兒開?王爺沒說啊。 “喏,先到回風島,繞過回風島之后折向東北,往寧豐去就是了?!睔W陽指著海圖上的標志說道。 船工們面面相覷,到底歐陽面相和善,一張娃娃臉看著就有親和力,半晌才有一個船工大著膽子說道:“官爺,咱們這艘是跨海樓船,寧豐那邊……沒地方??俊?/br> 白海城這一處港口是整個大夏唯一成規(guī)模的對外的商埠海港,因為要??客鶃淼目绾I檀@一處海港從前朝時期就是修繕得頗具規(guī)模,可其他地方……即便大夏沿海并不只有一個白海,也都是沒有這樣規(guī)模的港口碼頭的。 越洋商船不比那些出海打漁的漁舟,想要跨海航行,船只本身就必須堅固能夠應付海上的風浪,每一艘遠航的海船都如同傳說中的海上巨獸一般,足夠讓沒見過海船的內陸人大吃一驚,單獨一艘已是巨物,越洋航行時還要再組成船隊,以免單獨一艘出了危險無人接應。 這樣的海船,整個大夏也就只有白海城這邊的海港可以停靠。 若是去了寧豐……那邊的碼頭只是小型船舶還可以停泊,漁船,不出海只走沿岸水運的商船,以及轉去內陸江運河運的船只,卻不可能??窟@樣的跨海大船,不說別的,那邊的碼頭連吃水深度都是不夠的,根本駛不進港。 “不妨事,你們只管駕船便是了?!睔W陽笑瞇瞇的,出口的話語卻分明不容置疑:“等到了寧豐,王爺自有安排?!?/br> 船工舵手們雖然各自一頭霧水,卻也不敢再多言,反正這是王爺吩咐,照做便是,至于到了地方停不進港……那又不關他們的事! 船工們都是往返海上的老把式,得了令,這艘海船便徐徐駛離了港口。 跨海商船人們看著高大龐然,但隨著和港口的距離拉遠,放眼望去四周皆是蒼茫大海,再是大船,也難免生出滄海一粟的感慨來,倒是還在近海的緣故,風浪不急,船身也只微有幾分搖曳,并不顛簸。 離港之后又行駛片刻,有經驗的船工就協(xié)力掛上了帆,商船航速頓時加快,歐陽興高采烈的跑去船頭甲板上體驗了一把乘風破浪的感受,這才又轉了回來。 段銘承并不約束他,自己卻始終徘徊在船尾,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中途還去艙室看了看,見紀清歌已是不知何時睡了過去,便沒有驚動,又退了出來。 回風島距離白海城的海港,在船工們口中并不遠,但真正行駛起來,歐陽才知道按照如今順風順水的速度,也要到直到入夜時分才能抵達回風島附近。 雖然名稱上帶了一個島字,但其實那里只是一片露出海面的礁石罷了,面積并不大,上面也根本無法住人,甚至對于遠洋海船這樣的吃水深度的船只,連靠近都不行,水面之下還有暗礁,那一片海域的洋流也復雜,需要老練的舵手精準拿捏著航路才可通行。 按船工的說法,直到航行過了這回風島,也才剛算出了白海城近海。 直到群星高懸夜空,那一片嶙峋的礁石才被拋在了后方,紀清歌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夜風拂面。 到底她往日體質不錯,這一覺睡醒之后腦海中的眩暈感總算基本消失殆盡,紀清歌不由松了口氣。 行動不用總是受制于眩暈到底是件好事。 邁出艙室的同時,清爽的海風吹得她精神一振,抬眼望見段銘承依然立在船舷附近,紀清歌略一猶豫,輕手輕腳的走了過去。 “恩公?!?/br> 她此刻視線之中不再模糊,瞧著段銘承沒什么表情的臉終于有幾分心里發(fā)虛了起來,果然……一語喚完,段銘承只淡淡瞥了她一眼,就又轉過了頭去,紀清歌心中嘆著氣,又上前了兩步,停了停,再挪近兩步。 段銘承感知何等敏銳,眼角余光睨著這丫頭一點點蹭過來,心中殘存的氣惱也終于盡數化為了無奈——說她膽子小吧,她分明主意大得離譜,說她膽子大吧……段銘承心中冷哼一聲……他還真是不喜歡看她如今這一副小心翼翼的表情! 紀清歌心里惴惴的,良久,終于聽見一句淡淡的話音—— “既然不會水,為何還要執(zhí)意上船?” 紀清歌疑惑一瞬,終于想起自己在淮安時曾對那名歹人說自己不會水……想不到他竟還記得。 “那時只是騙人的……”她輕聲解釋道:“民女幼時在靈犀觀中跟師姐們學過鳧水。” 一語又換來段銘承一瞥。 ——原來這是自詡會水,就有恃無恐的意思? 罷了……會水總比不會要穩(wěn)妥幾分…… 夜色下的大海深邃而又蒼茫,星光月色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之上,從船上放眼望去,四周一片都是明滅起伏的光斑,與波濤聲交織在一起,繪制出了內陸人終其一生也難以想象的壯麗畫面。 這樣的景象,別說紀清歌是有生以來頭一次見,就連段銘承也是如此,平心而論,即便是他,也并沒有海戰(zhàn)經驗,這也是為什么他原本執(zhí)意想將紀清歌留在白海的原因。 海戰(zhàn)不同于陸戰(zhàn),還能比拼個人武力,茫茫大海之上,兩船之間的對戰(zhàn)都是炮擊,譬如海盜劫掠商船,都是火|炮幾輪齊射之后再登船搜刮。 他征用的這一艘不過是商船罷了,雖然往返于大海之上,為了震懾和自保,許多商船也開始有裝火|炮,但若對手是水師的話,這本就是幾乎沒有勝率的事情。 紀清歌原本還想絞盡腦汁的想個話題出來緩和一下恩公心中的惱怒,但沒等她想好說辭,就見段銘承定定的望著后方遙遠的海面沉肅了臉色。 紀清歌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在那延伸到水天盡頭的海平面上,似乎有著極小的光點,若非是始終留意的話,幾乎難以察覺到和海面上反射的星光有什么不同。 “歐陽。”隨著段銘承的話音,歐陽立即現身,段銘承接過他手中的千里鏡,同時吩咐道:“去給船工和舵手傳令加速?!?/br> 歐陽一閃身沒了影子,不一會,隨著船上陸續(xù)升起了所有的風帆,這艘海船的速度便明顯有了提升。 但……還是不夠。 即便他們這艘海船的速度已經提到了極致,但那遠處的亮光依舊在漸漸接近。 從最初幾乎分辨不出是否是星光的一點閃爍微光,漸漸成了如豆的穩(wěn)定光點,再過了個把時辰,已是愈發(fā)清晰。 八艘。 段銘承放下千里鏡,心中默默的估算著。 由于夜色濃重,也因為彼此之間尚有著距離,此刻雖然能確定了追擊者的船只數量,卻仍不能斷定對方是什么戰(zhàn)船。 鐵甲艦?還是炮艦? 不過……只有八艘追擊而來的話,說實話比他預想之中的要好上些許。 卻也仍是極度危險。 畢竟,商船對上水師戰(zhàn)船是根本沒有勝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