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
將近半年不見,兩人隔著雪幕遙遙相望,半晌都未移開目光。 梁追似乎長高了許多,原先崔織晚能恰好到他胸前的位置,現在恐怕只能勉強踮著腳了。 少年像是林間的新竹,朗然而立,蒼勁挺拔,只是眉宇之間依舊籠著化不去的霜雪。他的黑眸淡淡的,冷冰冰的,卻又像淵水一般引人溺于其中。 他總是這樣靜默無言,讓人根本猜不透他的心思。 人人都說馮二公子的相貌舉世無雙,可崔織晚望著梁追,卻覺得他有種說不出來的好看。尤其是不經意笑起來的時候,陰郁的眉目像是幅化開的濃墨山水,實在非常驚艷,只不過幾乎無人得見罷了。 他戴著斗笠,不再是一身素服,而是穿著件淡青色暗竹紋直裰,外罩墨色披風。在漫天的皚皚白雪中,黑與白的對比顯得尤為醒目。 和初見時的蒼白孱弱截然不同,脫去素服的梁追,倒隱隱有幾分未來權臣的氣勢了。 叁年孝期已過,再也沒有其他任何事情能夠牽絆他了。 小師弟笑嘻嘻的,側頭打趣梁追說道:“梁追,聽見沒,這位施主嫌你的字帖不夠好啊?!?/br> 崔織晚見梁追清俊的臉上沒有表情,看不出喜怒,連忙辯解說:“不不不!其實梁公子的字帖很好,是我沒睡好才犯困的……不是不是!我一點都不困!” 她不辯解還好,辯解了之后幾人笑得更厲害,連梁追都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 崔織晚面色通紅又覺得莫名其妙,這有什么好笑的。她只能回頭瞪了眼更茫然無措的阿酥一眼,叫她亂說話。 梁追嘆了口氣。崔家雖不是什么書香世家,子輩卻皆有治學之風,怎出了這么個不甚聰明的小姑娘。 不過,許久不見,她好像長高了一點,氣色也好多了。 小和尚們負著竹簍,依次進了寺門。梁追卻邁步走到崔織晚身前,崔織晚立刻仰著頭,做出相當真誠的樣子:“梁追,那些字帖我挺喜歡的,真的。都是你親手寫的,我一定好好把它們寫完。” 崔織晚話到嘴邊,卻心虛得不行。當然,如果沒出意外的話……或許還是有機會寫完的。 “你知道是我親手寫的?”梁追問她。少年的嗓音微沉,莫名有種勾人的暗啞。 崔織晚點了點頭,她說:“我認得你的字跡?!本退阒安徽J得,現在想忘也忘不了了。 這么一說的時候,她覺得梁追似乎淡淡地笑了一下,他輕聲道:“從來沒有人認得出我的字跡?!闭f罷,他竟抬手替崔織晚拂去了發(fā)邊的落雪:“這里太冷了,進來再說吧。” 他先跨入門中,只留下一道高高的背影,崔織晚卻怔在原地,整個人像是傻了。 她怎么覺得,這人似乎有哪里不太對勁呢…… 阿酥忍不住欣喜道:“果然!梁公子果然不是個小氣的人!” 一旁的明夏卻蹙著秀眉,不解道:“姑娘,梁公子無權無勢,雖然脾氣古怪些,但也沒什么特別之處,怎么如今我覺得您好像……” 她想了許久才想出一個字,古怪地看著崔織晚,猶豫不決道:“我怎么……怎么覺得您有點怕他呢?” 聞言,崔織晚在心中嘆了一聲。連明夏她們都能看出來,這得多明顯啊。 其實她對梁追真的是又敬又怕,只不過平日都盡量不表現出來而已,畢竟他現在只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而不是那個狠辣無情的首輔。 梁追對她冷言冷語,她能接受;可一旦溫和起來,她著實有點忐忑不安。 誰知道日后的梁追會怎么樣呢,她如今能做的只有討好罷了。而且梁追對她也挺好的,只是他太過沉默寡言,不喜歡表達情感而已。 “梁公子是個好人,我自然應該好好待他?!贝蘅椡硪贿吿崛箍邕^門檻,一邊對明夏說道:“你以后也尊敬他一些,總沒有壞處?!?/br> 崔織晚一路跟著梁追,遠遠看他進了屋子,便磨磨蹭蹭地停在門邊。她探頭往屋里一看,發(fā)現梁追方才解了披風,坐在椅上喝茶。 瞧她探出了一個腦袋,他頭也不抬地繼續(xù)喝茶,淡淡道:“崔姑娘,你臨走的時候說要練字,平日練的字帖呢?” ……這也太敬業(yè)了。哪里是怕她受寒,分明是叫她過來檢查功課的。 她沒想到梁追會這么直來直去,道歉的話還沒準備好,那本字帖的慘狀也實在拿不出手。 崔織晚想了想,笑著問他:“梁追,你喜不喜歡吃糯米雞?你若是喜歡,明日中午我可以給你送來。” “這里是佛寺,忌葷。”梁追抬頭看著她,語氣不變:“把字帖拿來。” 崔織晚暗自腹誹,她內里怎么著也算個成年人,竟然叫梁追這么管著。她一邊在心里憤憤不平地抱怨,一邊干脆破罐子破摔,從明夏提著的書匣中拿出那本字帖,遞到了梁追面前。 他接過之后一頁頁地翻看著,果不其然,很快蹙起了眉。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剛剛就想和你道歉的,只是不知如何開口,雖說是個意外……你怎么罵我都成!只要你能消氣,千萬不要不理我……” “我發(fā)誓,從今往后一定認真練字!你說什么就是什么,絕不偷懶!” 崔織晚好一番深刻檢討,卻沒等來什么回應。 她站在梁追面前,十分忐忑不安,只得偷眼瞧他。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眉心一道皺痕,濃眉下就是低垂的睫毛,鼻梁到下巴的弧線都非常好看,堅毅俊秀。 不知不覺,她又開始走神了。 其實若單單論起外貌來,馮轍應該才是最清朗俊逸的,但是崔織晚看梁追久了,覺得他真的有種獨特的好看,而且是越看越好看。 眼前這位梁閣老,日后也不知道會娶個什么樣的娘子。崔織晚暗自想著,她似乎不怎么記得梁追的妻子是誰,當然她畢竟見識有限,說不定人家梁夫人只是為人低調罷了。 不過,能配得上梁追的人,也不知道要如何的貌美無雙,才學出眾才行…… “你怕我生氣?!彼蝗宦牭搅鹤返穆曇簟?/br> 崔織晚抬頭看著他。這語氣不是疑問,是一種肯定。問題是她能不怕嗎?為這事她簡直憂心得整夜睡不著覺。 梁追頓了頓,繼續(xù)道:“崔姑娘,這些都是無妨的,我生不生氣并不重要。你既然讓我教你,我答應了,便理應盡力而為。但我希望你能明白,這并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情?!?/br> “字帖寫的不好,明日我重新寫一本給你。”說罷,他站起身,摸了摸她的頭,然后提步離開了屋子。 崔織晚被他這么突然地一摸頭,整個人都有點怔住。等她回過神來,梁追已經不見了身影。 ———————————————————————————————————————————— 織晚:哎呀,一不小心把自己夸了一通…貌美如花,才高八斗,我本人。 梁追:(拍了拍你的小腦袋) 熱┊門┇閱┊讀:wоо⒙νiρ﹝Wσó⒙νiρ﹞woo18.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