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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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緒頓了頓。 半晌,小石頭沒等到架在脖子上冰冷的利刃,也沒等到射穿胸腔的冷箭,只等到了一句問話。 “你覺得,方才送你們回來的人如何?” 小石頭的眼皮不安顫動,底氣不足地反問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問話,你答便是。”他的語氣不容置喙。 小石頭猶豫,腦海中不由自主回想起方才送他們回來的那個男人,先前闖入破廟時,也是那男人,一個閃身兩個動作,便將李四和王三麻子打得暈死在地。 “他,他武功很高強,很厲害。” “那你想不想變得和他一樣厲害?” 小石頭倏然睜眼。 “你說什么!” “我給你一個機會?!苯w望著他,“只不過能不能變得和他一樣,全都在你?!?/br> 小石頭怔住了。 他,他也可以變得那么厲害嗎?他有些猶疑不安,這……該不會是什么更嚇人的騙子吧? 可轉(zhuǎn)念一想,再壞也不過一死,連他的命都不要,那又有什么好怕的。 他攥著的小拳頭松了又緊,緊了又松,半晌,他下定決心道:“好,我聽你的!但是我有一個條件?!?/br> “你沒資格和我談條件?!?/br> 江緒想都沒想就堵了回去,轉(zhuǎn)身往回走。 小石頭不死心,小步往前追:“那其他人,我們能不能……” “不能?!?/br> 資質(zhì)太差。 津云衛(wèi)不是收容所。 不過走了一段,江緒忽然停下來:“無知的仗義無用且廉價,你幫不了他們,能幫他們的要么是自己,要么是假以時日,不再貧苦的桐港。” 假以時日,不再貧苦的桐港。 小石頭呆了會兒,一時很難去相信,會有那個“假以時日”。 江緒繼續(xù)往前走著,小石頭忽然追上來,伸出小手,攔在他的身前,抬頭認真道:“我不想變得和他一樣厲害?!?/br> 江緒垂眸望他。 “我想變得和你一樣厲害。” 不遠處的暗衛(wèi):“……” 真敢想。 江緒倒沒嘲他,只看著他輕描淡寫道:“你可以期待有那么一天。” “我一定會的!” 暗衛(wèi):“……” 不,你不會。 你對王爺一無所知。 暗衛(wèi)正難得走神,身后的人忽然拿簪子戳了戳他,壓著氣兒低聲道:“走?!?/br> 暗衛(wèi)回神,垂首領命。 明檀跟在暗衛(wèi)身后,貓著腰穿過小巷,又抄近路往破廟回走,一路還不忘低聲警告:“等會回去之后你們不許和王爺說我出來過,就當什么事都沒發(fā)生。 “本來也不是什么大事,沒有必要告訴王爺,而且你們違抗命令帶我來這兒,告訴王爺你們也落不著好,所以什么都別說,無事發(fā)生,記住了嗎?” 暗衛(wèi):“……” 不,我們沒有違抗命令,您想多了。 如果不是主上說,如果王妃醒了非要出來便帶她來,他們就是直接將人敲暈也不會輕易受她威脅的。 王妃娘娘低估了津云衛(wèi)的訓練有素,又不是所有人都會和云旖一樣吃王妃那套,三兩句便感情用事還敢頂撞主上的。 “阿嚏!” 遠在回京路上的云旖睡不安穩(wěn),半夜打了個噴嚏。 回到破廟后,明檀千頭萬緒,怎么都沒法平靜下來。 她本來是靠在江緒懷里才勉強入睡的,倏然離了他的懷抱,草席無甚溫度,她很快就驚醒了。 醒來看到江緒不在,她先是心下一跳,腦中又不由轉(zhuǎn)過很多念頭,也想起了先前的不對勁之處。 當下她受小石頭所挑起的情緒影響,思緒完全被同情牽動,可睡了一覺醒來細想,總覺得很多地方都不大對。 小石頭作為一個被拐來的孩童,為何會知道被轉(zhuǎn)移至鎮(zhèn)上之后有可能被砍斷手腳? 陳五那幾人帶著他們這些被拐來的孩童打劫,就不怕人臨陣反水,求助于他們,與他們一道反制于自己嗎? 還有,他雖然渾身臟兮兮的,面黃肌瘦,可身上并無半處rou眼可見的傷痕,其他小孩也是。 想到這兒,明檀整個人都坐不住了。 因是抄的近路,暗衛(wèi)領著明檀回到破廟之后,過了約有半刻,江緒才姍姍歸來。 明檀覺得自己裝睡可能裝不好,且這會兒心跳也未平復,一摸便摸得出來。 她索性睡眼惺忪地翻了個身,作出悠悠轉(zhuǎn)醒之態(tài),打著呵欠慵懶道:“夫君?你去哪兒了?你出去了嗎?” “……” 平心而論,小王妃演技還不錯,頭發(fā)都弄出了熟睡的凌亂感,聲音也和睡啞了似的,不知道的一眼望去還真能被她蒙住。 江緒本想配合她,可走到她面前,他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無法配合。 “別裝了?!?/br> “……” 明檀的呵欠打到一半,硬生生停住了,懵懵地看著他,眼角都被逼出了淚花。 她下意識便以為是外頭暗衛(wèi)打的小報告,可江緒坐下,拿火折子點了把干草,放至燃盡的火堆里,又道:“不關他們的事,如果本王連附近來了什么人都不知道,任由旁人偷聽對話,那本王至少死了一百回了?!?/br> 他看了眼明檀:“你以為本王是你么?!?/br> ……? 為何無故內(nèi)涵到了她的身上? 她難道在什么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人偷聽過對話? 不對,“我明明和暗衛(wèi)確認過,隔那么遠不會被發(fā)現(xiàn)的。”明檀疑惑道。 “那是他們的距離,不是本王的距離?!?/br> 明檀被噎了噎,半晌,才環(huán)抱住膝蓋,干巴巴地夸了句:“噢,那夫君可真厲害,難怪小石頭想變得和你一樣厲害。” “哄孩童的話,不必當真?!?/br> 明檀看他熟練地燃著火堆,渾然沒放在心上的表情,明白了他的意思―― 想和本王一樣厲害?在做夢,別想了,不可能。 第七十九章 前夜沒睡好,又在破廟呆了一夜,明檀rou眼可見地憔悴了不少。 不過她沒喊累,稍歇了兩個時辰,次日一早,又跟著江緒一道去海邊漁村,打聽桐港近些年海上風浪到底是何種情形了。 明檀先前分析過桐港的開港難處,大差不差,無非就是桐港本地過于貧苦,各類基礎條件都有所欠缺,還有就是海上風浪變幻無窮,兇險莫測。 其實前者只要朝廷愿意撥款,大力扶持,窮鄉(xiāng)僻壤想要改頭換面也不算難事,后者才是桐港能否成為下一個靈州港的關鍵所在。 怎么說呢,桐港這地方是真窮,從里到外,從鎮(zhèn)到村,窮得如出一轍不分你我。 海邊漁村破亂不堪,海水咸腥,日頭全無遮蔽,明檀掩著面紗,都覺得自個兒的臉被曬得火辣辣生疼。 江緒早先就已調(diào)過桐港的地方志,桐港雖一直不甚富裕,但往前追溯兩朝,也沒差到這個地步。 桐港變成如今這般模樣,還是應從太宗年間,桐港海壩年久失修,海潮潰堤說起。 海壩潰堤是大事,但只對鹽場重地來說是大事,桐港這種小地方,潰堤也就潰堤了,上頭官員不重視,依例往上報了報,沒有下文便也無人追著要個下文。 潰堤之后,暴雨時節(jié)海潮大漲,海水倒灌,周遭原本肥沃的農(nóng)田被海水侵蝕,板結(jié)泛白,無法再繼續(xù)耕種,隨之而來的自是大面積的饑荒。 太宗年間那場饑荒,逼得桐港的年輕人不得不出走家鄉(xiāng),另謀生路,只余年邁無力者留守,桐港rou眼可見地日益衰敗。 時至今日,桐港海壩也未修補,每隔幾年便要決堤倒灌一回。全州官員對桐港從無關注,只覺得僻壤人稀之地,連路都不必多修。 諸般種種,也無怪乎這地方窮困難脫了。 江緒與明檀在漁村一連打聽了幾家,一提到出海就都連連搖頭,直說海上風浪大,去了就是送死。 還有村民熱心,和他們說起過往出海無歸的例子。 什么村里有哪家的男人想出海掙銀子,一去就是幾年沒回,全無音訊,前兩年媳婦兒不等了,改嫁到鄰村,又生了個大胖小子,某回海潮沖上船只殘骸,那媳婦兒認出船上物件便是先頭男人的,還狠哭了一回。 這種出海遇難的事兒從前數(shù)不勝數(shù),如今倒少了,存著去海上掙銀子心思的都想方設法去了靈州,留下來的多是些老弱婦孺和懶漢,打漁打獵,能混口吃食就成。 這些事兒獵戶家的劉嫂也粗略說過,明檀耐著性子,又問了問海上風浪的具體情形。 可一問到這,村民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多是說海鬧的時候電閃雷鳴,海潮翻涌,漁船一下子就打翻了之類的,可嚇人得很。 明檀不知想到什么,換了個方式問:“那大娘,你們家在這兒住了有多久了呢?” 住了有多久了? 大娘細細回想了下,忙道:“我娘家在隔壁村子,我男人家在這,兩屋祖墳都在山上哩,祖祖輩輩好幾代了!” 明檀聞言,點點頭,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