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你也不該殺了陳風(fēng)榆！”那人怒道。

    “你覺得她是我殺的嗎？”陸照旋不理，追問。

    “難道你還能否認(rèn)？”

    “看來和你說不清楚了?！?/br>
    陸照旋漠然，七星鎏虹劍一轉(zhuǎn)，朝那人當(dāng)頭落下！

    一劍，身死道消。

    被她提在手中之人倒抽一口涼氣，“你瘋了？”

    陸照旋冷笑一聲，不答，流光飛遁，順著那人所說的下一處而去。

    她也不需做什么，只是想挨家挨戶問一句，“你覺得是我殺了陳媛嗎？”

    第21章 千峰寂寂，萬壑無聲

    午時(shí)風(fēng)融融，陳項(xiàng)凡坐庭中，讀他方得的道經(jīng)。

    忽地，他放下卷帙，抬眸一望，恰見一枚傳訊符飛至眼前，火苗微起，“大兄，救命，陸照——”

    這傳訊符燃至中途，忽地靈光一收，猛地朝地上飄飄蕩蕩落下。

    陳項(xiàng)凡心念一動(dòng)，那傳訊符已重回他眼前，然而靈光散盡，只似一張燃了一半的普通符紙了。

    他蹙眉，不解其意。

    傳訊符半途散去，要么是傳訊者自行撤回，要么就是真氣不足，甚至于……身死。

    聯(lián)想到這傳訊符里的求救，陳項(xiàng)凡頓覺不祥。

    然而，他實(shí)在不解，在這洞冥派中，誰敢對他們陳氏弟子下手？而向他求救的這位族弟，到底身處何處，得罪了何人？

    他該去何處救人?。?/br>
    陳項(xiàng)凡正苦苦琢磨，忽又見一道傳訊符在他面前燃起，“救命！我——”

    又是戛然而止。

    陳項(xiàng)凡猛地起身，神色凝重，接連兩道來源不同的傳訊符來求救，又先后半途而止，這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

    他還未及再做反應(yīng)，便聽得呼啦啦之聲，抬眼一望，目瞪口呆——

    如群鳥遷徙一般，幾乎遮住他這小院天光的傳訊符撲棱而來，爭先恐后落下，如有人群七嘴八舌：

    “大兄……”

    “阿兄……”

    “項(xiàng)凡兄……”

    五花八門的稱呼后，接著如出一轍的后續(xù)。

    “救命！”

    然后是不約而同的戛然而止。

    幾如噩夢一般，這些尖銳的求救方響起，下一瞬便杳然，那讓院落顯得狹小的數(shù)十道傳訊符齊齊一黯，如雪花般飄飄灑灑，紛紛而落。

    唯余滿院死寂。

    陳項(xiàng)凡呆呆地立在庭中，望著落紙如雪，震恐一層層覆滿他眼底心頭。

    這是出大事了??！

    他自那亂七八糟的雜聲里聽出幾人的聲音，互相間洞府離得不遠(yuǎn)。陳項(xiàng)凡猶豫了一瞬，先是發(fā)出一道傳訊符，隨后便化為遁光，直朝那幾人洞府飛去。

    他心亂如麻，思緒紛紛雜雜涌過。

    是洞冥派遇敵來襲、直接殺到宗門里了嗎？要不然，他們陳氏弟子怎么會……怎么可能一齊遇險(xiǎn)？這洞冥派，怎么可能有人敢動(dòng)他們陳氏？

    他一路飛至那幾人洞府，一路見數(shù)人神色惶惶，逆向而飛，他隨手抓住一個(gè)，“去哪？發(fā)生了什么？慌慌張張的！”

    “陸——那個(gè)陸照旋，她瘋了，殺瘋了！”被他拽住的修士認(rèn)得他這張臉，神色稍安，但說出那個(gè)名字時(shí)，懼意又止不住地漫上來。

    “怎么回事？”陳項(xiàng)凡自然聽過這個(gè)名字，然而他不懂陸照旋到底怎么就殺瘋了。

    “她聽說有人認(rèn)為陳媛是她殺的，”那人窺他臉色，艱難道，“就提著劍到處找陳家化丹修士問是不是這么想，除非回答不是，否則當(dāng)場就殺。殺了一路，劍下少說也有數(shù)十條命了。”

    陳項(xiàng)凡幾乎不敢信自己的耳朵，“你說她專挑我們陳家人殺？”

    這人不敢去看他臉色。

    “滾！”陳項(xiàng)凡隨手把人從遁光里甩出，心里滿是不解與不信。

    或者說，不敢信。

    陳項(xiàng)凡向前飛去，轉(zhuǎn)眼越過三山，落在一陳氏弟子洞府外，心下猛地一沉，四下無人，只有一具面目熟悉、一分為二的尸體，看得出來，這是被人以莫大法力一劍所殺。

    陳氏太大，真正與陳項(xiàng)凡有交情的族人其實(shí)沒幾個(gè)，眼前這人只是認(rèn)識而已，但看到尸體，他還是一悸——此人實(shí)力雖遠(yuǎn)不如他，好歹也是化丹修為，卻連一劍也接不下來。

    這陸照旋到底是什么來歷？難道她真的是師徒一脈暗中培養(yǎng)以奪十大弟子的天才嗎？

    陳項(xiàng)凡看不出來。

    他一路飛躍數(shù)重山巒，一刻比一刻心驚。那驚懼如潮涌上他心頭，幾乎要將他淹沒。

    這一路，千峰無語，唯有死寂，人聲鳥語，俱不見聞。他每經(jīng)一處，便能見一具尸骸，俱是化丹修士。其中有的是陳家人，有的卻像是與其交好、欲阻陸照旋者，俱為其一劍斬殺。

    這一算，已有數(shù)十個(gè)了，其中陳氏子起碼有十幾個(gè)。

    雖說陳家是洞冥派第一世家，族人數(shù)萬、資源豐富，但能為靈藥推上化丹的修士也是有數(shù)的，粗粗算來也就一百出頭，這一下就被陸照旋殺了十幾個(gè)！

    陳項(xiàng)凡心下滿是驚恐。

    雖說陸照旋殺的這些修士不是下品丹便是中品丹，此生無望元嬰，可那也是陳家的中堅(jiān)力量，她怎么敢？

    即使陳媛不是她殺的，她也可以好好說，為什么要做這么瘋狂的事……

    他自然地忽略了自家到底能不能好好說話的問題，真心實(shí)意地感到惶恐。他這樣追了一路，連陸照旋的人影都沒瞥見，那人到底殺了多少人？她還要?dú)⒌绞裁闯潭龋?/br>
    就在陳項(xiàng)凡茫然驚懼時(shí)，一道流光自天邊轉(zhuǎn)瞬而至，經(jīng)過他頭頂時(shí)忽地化作一道神形落在他眼前，“千人四散，唯你前行，莫非你是陳家人？”

    陳項(xiàng)凡定睛一看，心頭猛地一顫，“我……”

    他囁嚅著，從未想過他向來引以為傲的家族身份，此刻竟如此難以承認(rèn)。

    “看來是了?！标懻招谶@周圍一百零八峰殺了一圈，神識一掃，瞥見有人逆向而行，順道便來一問，“你認(rèn)得陳媛吧？你覺得她是我殺的嗎？”

    面對這個(gè)死亡問題，陳項(xiàng)凡嘴唇微微顫抖著，一時(shí)間竟半個(gè)字也說不出。他原以為自家能結(jié)成上品丹，心性絕不差，然而此時(shí)竟有種恐懼到顫栗之感。

    答是，則他根本不敢說能接下陸照旋一劍，答不是，又太沒骨氣，以后見了人還怎么堂堂正正擺世家天才的譜？

    “看來你覺得是了。”

    劍光一閃，朝陳項(xiàng)凡當(dāng)頭落下——

    陳項(xiàng)凡猜到她會動(dòng)手，卻萬萬沒想到她竟如此毫不猶豫，也絕未料到這一劍是他一見便知萬萬不可能接下的，大駭。

    就在那劍光就要落下時(shí)，自那劍光下，忽有虹光一綻，將那劍光托住，乍然一收，兩者齊齊散去。

    陳項(xiàng)凡驚魂未定，不要命地化為靈光狂奔遁走，連聲謝也不及朝救命恩人說。

    陸照旋未分半點(diǎn)余光給此人，只朝救人者望去。

    “道友殺了一路，總該收手了。”這人容貌清秀，笑容親切，讓人一見便覺和氣。

    “周涵夢？”陸照旋打量兩眼。

    能如此輕易接下她一劍的化丹修士，多半也就除封祀寒外的真?zhèn)鞯茏恿?。陳守功在嘉禮之術(shù)下曾述這十人特點(diǎn)。陸照旋一對比，便知此人身份。

    “道友竟知道我？不勝榮幸?！敝芎瓑粜θ轃崆?，似乎與她十分投緣。

    ——如果陸照旋不知道她的來歷的話。

    周涵夢是周家人，正兒八經(jīng)世家一脈天才，與陸照旋無仇無怨，但立場不同。兩人自然談不上有你沒我，也絕不至于和氣無爭。

    更何況，陸照旋是要爭真?zhèn)鞯茏拥娜?，而周涵夢則是十大真?zhèn)鞯茏拥诰?。第十位的方離簫是師徒一脈弟子，陸照旋顯然不會將劍指向他，那最直接的對手，自然便是周涵夢了。

    “道友覺得陳媛是我殺的嗎？”陸照旋忽然問道。

    周涵夢不意她居然真的對這個(gè)問題沒完沒了了，一怔后便是一笑，“我不認(rèn)得什么陳媛，道友卻是問錯(cuò)人了?！?/br>
    “若信我沒殺人，不必認(rèn)得她是誰?！标懻招弧?/br>
    雷音滾滾，如有紫電下降、青霜照夜，似巨浪翻涌，朝周涵夢劈面而下！

    周涵夢見她神色，先覺不妙，聽她說完，警鈴大作，忽覺如芒在背，不由心頭一緊，呼嘯一聲，一道虹光便自靈臺飛出，轉(zhuǎn)瞬化作漫天虹霓，朝那奔雷涌去。

    紫電青霜劈在那虹霓上，引得彩云斷續(xù)、虹光散斂，一時(shí)間，劍光、虹光爭相競吐，明滅之中，映得這千里一百零八峰如有漫山煙火璀璨，于極兇險(xiǎn)中透出極絢麗。

    那劍光虹光糾纏明滅了兩個(gè)呼吸，竟好似云收雨霽，一瞬而逝，齊齊散盡了，只余千山寂寂。

    周涵夢早收了笑意，沉默不語，望向陸照旋，神色凝重。

    她這虹光乃是洞冥派有數(shù)的一十九門道術(shù)之一，喚作天橋水鏡，屬其中威力上上等之術(shù)，周涵夢將其視為看家手段，時(shí)時(shí)苦練，已爐火純青。

    殺雞不必牛刀，周涵夢輕易不會用它。然而當(dāng)陸照旋一劍傾來，周涵夢最本能的反應(yīng)便是御此道術(shù)，甚至有一種不拿出這門道術(shù)她也許接不下的預(yù)感。

    此時(shí)兩人看似勢均力敵，周涵夢卻知是自家輸了半步。

    她的手段明明白白，陸照旋卻一直都是一劍！而周涵夢甚至沒有看出此人的劍法到底是什么來歷。

    她微微抿唇，見陸照旋沒有再動(dòng)手的意思，正要開口，卻見遠(yuǎn)天一道清光飛來，落在兩人面前，化作一個(gè)垂髫的童子，朝二人畢恭畢敬一禮，“見過兩位師姐。”

    周涵夢一愣，認(rèn)出這童子乃是掌教趙雪鴻身前服侍的道童，不知此來作甚。

    這童子向二人見禮后，轉(zhuǎn)向陸照旋，恭敬道，“陸師姐，掌教有情。”

    第22章 有恃無恐，問取流洲

    掌教相請，無論陸照旋還是周涵夢都沒那個(gè)面子駁，況且她們也無再敘的必要，互道再會，前者便隨那道童悠悠而飛，越過這寂寂千山。

    “掌教常惦念陸師姐呢?！钡劳塘②w雪鴻跟前，很有幾分眼力見，誰是掌教看重之人，他總比旁人先覺。

    趙雪鴻自己玲瓏心思，也喜歡用聰明人，道童對什么能說極有分寸，似這等逢迎之語，稍漏些出來也不妨，倒極能討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