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陸照旋之前從陳守功手里得了法寶青霞烈火鉤,這種玄感修士眼中的稀罕貨放在化丹修士眼里只是尋常。好在陳家母子可能是專門送福利的,陳媛緊接著送來一件玄器。 這件玄器喚作七星鎏虹劍,似隱含星辰,陸照旋前世學(xué)劍,拿來更是無比順手,若是當(dāng)初她與陳媛異境而處,便是再來一百個陣法也沒法傷她分毫。 敖錫孟送與她的玄器則喚作碧麟羽,未驅(qū)使時只有半臂長,形如翠羽,質(zhì)硬而堅,盈盈然若翡翠青玉,賣相極佳,拿給一個化丹修士用甚至有點(diǎn)浪費(fèi),這禮不可謂不重。 然而,陸照旋并非普通化丹修士,她連靈器都用過,何至于為一件玄器感激涕零,敖錫孟敢送,她就敢收。 借這碧麟羽扶搖而上,瞬息千里不足以形容陸照旋的速度,若乘靈船自北海去西海,少說也得一個月,她自家飛遁,竟比靈船還快三分。 若是尋常修士,中途早就真氣不濟(jì),一頭跌落云端了。然而陸照旋不同。 她化丹時引來雷劫,便是因?yàn)樾?,最終結(jié)成那只存于傳說的一品金丹。在陸照旋印象里,無論是流洲元門,還是鳳麟洲玄門,一品金丹都是個僅存于傳言的概念。 陸照旋前世所凝便是二品金丹,而她因?yàn)槿狈Y源寶物的原因,總覺得還有極大的上升空間,凝成二品只是缺機(jī)緣。也正因如此,她對于一品金丹到底有多難并無準(zhǔn)確的概念。 如今玄元同修,一舉凝成一品金丹,就更是恍然如夢,即使明知自家到底是在何等機(jī)緣下才能走到這一步,仍覺太過容易。 碧麟羽化為流光,載著她飛躍千山萬水,最終踏上西海碧波。 陸照旋來了西海,第一個要去的便是洞冥派在此處的附屬勢力,也即是那個被大妖頻頻侵害的宗門,瓊真觀。 瓊真觀今日熱鬧得很! 陸照旋落在瓊真觀所屬海島上時,一團(tuán)鬧哄哄,毫無半分仙家氣度,倒像是凡間草市,她不由微感詫異——按理說,瓊真觀既隸屬洞冥派,應(yīng)由洞冥派嚴(yán)格考校過,不是什么烏合之眾?。?/br> 瓊真觀的小觀主徐淵此時卻無暇顧及那氣度不氣度的了。 “徐師兄,觀主她什么時候才能出關(guān)???敖烈來者不善啊?!蓖T暗中傳音。 徐淵面上冷若冰霜,實(shí)則心似火燒。近年來,因觀主洛書遙閉關(guān),瓊真觀閉門休養(yǎng)生息,誰知這消息竟給些混不吝的知道了,常來試探。 徐淵是洛書遙的關(guān)門弟子,也是下一任觀主,師尊閉關(guān),他自然要挑大梁。然而他不過是個初至玄感的修士,找上門的卻是化丹修士,縱這些人怕消息有假而有所顧忌,徐淵也夠焦頭爛額了。 今番上門的敖烈修為已至化丹就罷了,偏還與那嘯平龍王有幾分關(guān)系,不是扯出洞冥派虎皮就能立時嚇退的。 “不能去打擾師尊修行,去那溪華島求相琨瑤?!毙鞙Y一邊強(qiáng)撐氣勢,一邊向同門傳音。 同門大驚,“觀主出關(guān)后要是知道了,怕是要責(zé)怪?” 徐淵沒再回話。 在化丹修士面前傳音已是冒險,更遑論說個不休?至于同門的問題……洛書遙與那溪華島島主相琨瑤確實(shí)有嫌隙,可這個時候真正會援手的,也就只有相琨瑤了。 他已經(jīng)快掩飾不住了,去求相琨瑤是最后的辦法,縱使洛書遙出關(guān)再怎么不悅,那也比他們現(xiàn)在就黔驢技窮要好。 “我看瓊真觀勢大欺人!”敖烈一步步試探,基本確定洛書遙已經(jīng)閉關(guān),一時半會不會出面,心下篤定,臉上卻作勃然怒色,真氣自金丹中涌出,“洛書遙到底是怎么教徒弟的!” 他說著,劈手朝徐淵探來。 徐淵閃身想躲,然而化丹修士想捉一個玄感修士實(shí)在太過簡單,那手似山巒崩摧而來,幾乎要將他瞬息淹沒。 徐淵在這聲勢下無力反抗,然而他只是緊抿著唇,死死地望著那只朝他抓來的手,一聲不吭。 就在敖烈將要把徐淵抓住時,一道靈光驀地自兩人之間升起,如夜間螢火,幽幽而亮,一瞬便飛至敖烈面前,如焰火雷霆一般,貼著臉猛地炸開! 敖烈大叫一聲,倒飛出數(shù)丈遠(yuǎn),橫在地上,連抽搐也微不可見了。 徐淵愣住了。 “你家觀主何在?”一個體態(tài)高挑、姿態(tài)凌然的女修忽地立在他面前,她一出現(xiàn),似乎青山綠水全淪為陪襯,讓人滿心滿眼只能看見她這個人。 “前輩是……”在短暫的驚愕后,徐淵猶豫道。 “洞冥派陸照旋?!边@女修一抬手,黑白兩魚首尾相環(huán)狀玉佩瑩瑩。 “原來是洞冥派的前輩!”徐淵先是大驚,隨后便是大喜!自洛書遙閉關(guān)、妖修前來侵?jǐn)_后,徐淵便向洞冥派發(fā)出訊息,請求派人來幫扶,那邊收了消息,卻遲遲沒有下文。 他想來,瓊真觀的頂梁柱洛書遙也不過化丹修為,放在洞冥派自然不值一提,也許那邊收了消息根本不在意。徐淵甚至有些絕望了。 然而就在瓊真觀近乎絕境的時候,洞冥派來人了。 饒是徐淵不信神佛,此時也情不自禁地懷疑起是否有什么神秘存在聽見了他的祈禱,眷顧了他和瓊真觀。 “師尊她……”徐淵剛一開口,忽覺四下一陣靈氣翻涌,似是靈潮倒懸,狂暴而混亂,與尋常修士突破時不同,倒似是靈氣失控,要走火入魔的跡象。 他不由一驚,向觀中望去。 陸照旋則在這靈潮中愣了一下,下一瞬,已消失在原地。 “前輩?”徐淵估摸著這動靜是自家?guī)熥鸶愠鰜淼?,一顆心剛提起,便見出手相助的洞冥派前輩忽然消失了,不由一愣。 而陸照旋已落在瓊真觀中,輕輕一伸手,眼前陣法倏然破碎。 她就這么簡簡單單地走進(jìn)觀主洛書遙的洞府。 洛書遙感受到了陣法的破碎和陸照旋的靠近,然而她正在真氣暴走、走火入魔邊緣,本就勉力維持,再難分心他顧,只能嚇出一身冷汗。 “凝神,靜心。”一道如清風(fēng)微瀾、風(fēng)月不染的聲音傳入她耳邊,平淡而冷靜,無端讓人驀地自熾浪火海中墜入寒潭深淵。 洛書遙的心莫名安定了下來。 “我說,你跟著做。”那道聲音再次響起,不等洛書遙應(yīng)下,已將指示一句句地報出,洛書遙只覺一股浩渺如瀚海、巍峨如峰岳的氣息自四面八方涌來,將她周身狂暴無比、似乎想將她撕碎的靈氣慢慢疏導(dǎo)開。 洛書遙頓覺一輕,精神一陣,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順著這聲音的指示一一照做,半盞茶后,暴動的真氣竟慢慢乖巧了起來。 然而那聲音仍不停頓。 洛書遙一邊詫異,一邊卻莫名其妙地認(rèn)為這聲音的判斷是對的,以她自己都驚詫的、無比乖順的姿態(tài),遵循這聲音的指示,一步步走了下去。 忽地,靈氣重聚,化為無窮巨浪,重新在島上卷開靈濤,引得周圍瀚海翻涌、白浪滔天,似有天地偉力共鑄! 在這無窮巨浪里,洛書遙忽地睜開眼,輕嘯一聲,呼出一口紫氣,屹于這靈潮之巔,一伸手,風(fēng)平浪靜、四海無波! 陸照旋微微一笑,朝她頷首行禮,“恭賀真人化實(shí)入虛,證道元嬰?!?/br>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繁星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風(fēng)起青萍之末浪起微瀾 10瓶;不遲 5瓶;溪之 1瓶; 第16章 細(xì)說西海,相洛姐妹 洛書遙朝陸照旋望去,不由大驚。 她原以為引導(dǎo)她真氣平復(fù)、順勢踏入元嬰的,縱使不是什么聲名遠(yuǎn)揚(yáng)的真人,起碼也該凝嬰了,若非是位前輩、若非早已有凝嬰經(jīng)驗(yàn),又怎么可能助人踏出這至關(guān)重要的一步呢? 可此時站在她面前、有著與方才一般無二氣息的女修,分明只是個化丹修士! 要知道,多少人一輩子都卡在化實(shí)入虛這一步上,一輩子都不得入元嬰門檻,洛書遙自家更是在此中蹉跎日久,若不是親眼所見,她根本不信一個化丹修士能助人凝嬰! “這位道友怎么稱呼?”洛書遙沉默了一瞬,并沒有仗著自家已經(jīng)凝嬰,而陸照旋還是化丹修士便擺前輩的譜,反而無比客氣。 一個化丹期便能如此篤定、如此順利地引導(dǎo)旁人凝嬰的修士,再怎么慎重也不為過。 “洞冥派陸照旋見過洛真人。”陸照旋對這稱呼坦然收下。 洛書遙一怔,“原是洞冥派的道友,不知來西海是有什么事嗎?” 她這么一問,倒把陸照旋給問愣了,后者心念一轉(zhuǎn),便把原委猜出七分,笑道,“真人閉關(guān)日久,怕是還不知門下弟子一番苦心。” 洛書遙不解。 陸照旋明白洛書遙根本不知道閉關(guān)時瓊真觀的困境,也就更無從了解洞冥派收到的求援了,“近年來西海并不太平。” 聞弦歌而知雅意,洛書遙聽到此處,還有什么不明白的?當(dāng)即長喟,“是我思慮不周,苦了這些孩子了?!?/br> 陸照旋冷眼觀洛書遙行止,便知此人閉關(guān)日久,對西海狀況并不了解,反而要由陸照旋告知。如此,陸照旋借洛書遙了解西海動向的打算倒是落了空。 “道友是來查探這西海局勢的吧?”洛書遙卻已明白過來,朝陸照旋一笑,“說來慚愧,在下閉關(guān)數(shù)年,并不清楚如今情況,不過,我倒有一位故人,可以為道友說說。” 陸照旋一挑眉,剛欲問取,便察覺一道極為虛渺強(qiáng)盛的氣息,瞬息落在這瓊真觀前,其勢雖急,卻不含敵意,分明是一位元嬰修士。 “我這位故人來了?!甭鍟b一笑,朝陸照旋道一聲“得罪”,便帶著她出現(xiàn)在瓊真觀外,正迎上那趕來的元嬰修士。 這是一位艷色如刀的女修。 她望著洛書遙,神色復(fù)雜,“你……凝嬰了?” “師姐來了。”洛書遙微微一笑,全無這女修的糾結(jié),無比自然道,“瓊真觀遇著麻煩,師姐立刻趕來,小妹感激不盡,請師姐進(jìn)來說話?!?/br> 那女修聽了洛書遙這話,簡直像是見了鬼似的,上上下下把她打量個遍,引得洛書遙輕笑,“怎么,師姐不愿賞小妹薄面嗎?” “就算你這瓊真觀是什么龍?zhí)痘ue,我也照樣闖得!”女修冷笑一聲,當(dāng)即不再猶豫,隨洛書遙一同進(jìn)了觀中,把陸照旋打量兩眼,卻不說話。 這女修不說話,陸照旋也不說話,洛書遙作為主人家招呼起來,“陸道友,這位是我家?guī)熃?,也是我異母姊,溪華島島主相琨瑤?!?/br> 洛書遙一介紹,陸照旋還沒什么反應(yīng),相琨瑤這個被介紹的倒是一驚——她了解自己這個師妹,即使兩人有嫌隙,也不會在細(xì)枝末節(jié)折辱她,此時卻先為陸照旋介紹她。 這是認(rèn)為陸照旋身份更為貴重的表現(xiàn)。 可陸照旋分明是個化丹修士?。?/br> 相琨瑤本來沒怎么關(guān)注這個化丹女修,此時卻不免鄭重,往陸照旋望去,心下微跳——這女修好深厚的底蘊(yùn)。 若只是氣息強(qiáng)橫也就罷了,偏這女修將氣息無比巧妙地收斂起來,即使她這個元嬰修士望去,也只能隱約窺見這平靜表象下的虛渺。 “師姐,這位是洞冥派的陸照旋道友?!?/br> 相琨瑤一怔,禁不住又朝陸照旋望去,既覺詫異,又覺本該如此,想到自家?guī)熃忝门c洞冥派的糾葛,最終化作無聲的嘆息。 陸照旋不免詫異,這相琨瑤聽說她是洞冥派弟子,竟露出悵然之色來,似乎牽動了什么心緒一般。莫非這相琨瑤與洞冥派有什么前事牽扯? “我久未出關(guān),今日方知閉關(guān)幾年里西海波瀾漸起,說來慚愧,門下弟子無人可依,去信洞冥派求助,這便有了陸道友的到來?!甭鍟b繼續(xù)道,“陸道友想了解西海動向,我卻愛莫能助,正巧師姐你來了,請師姐為她講講?!?/br> 相琨瑤聽到這,卻是冷笑一聲,“現(xiàn)在你來叫我?guī)熃懔?!?/br> “往事休提?!甭鍟b只是笑,“心結(jié)解開,自然覺前塵如夢,不必再糾纏?!?/br> 相琨瑤卻是意難平,沒好氣地望著洛書遙。須知,她已有數(shù)百年不曾踏足瓊真觀了。洛書遙不愿認(rèn)她這師姐,平日里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狀,任她如何示好也視而不見。 如今洛書遙凝嬰了,卻忽地態(tài)度一變,好似之前嫌隙從未存在過一般,竟還毫不客氣地讓她給陸照旋講西海局勢了! “往日是我心結(jié)難解,對不住師姐,然而你我糾葛,各自心知,還請師姐原諒我些個?!甭鍟b心平氣和。 相琨瑤哼了一聲,不答話,反沖著陸照旋道,“陸道友想從何處聽起?” 相琨瑤很了解洛書遙為人,既然對一個化丹修士如此推崇客氣,那陸照旋必然有讓人客氣的倚仗,學(xué)著洛書遙稱呼一聲“道友”也不吃虧。 陸照旋手指輕叩桌沿,笑道,“便請前輩從這西海最有名的嘯平龍宮說起吧!” “嘯平龍王……”相琨瑤沉吟片刻,“道友卻是問對了,追根溯源,西海近年亂象,還真與他家有關(guān)。” “怎么說?”陸照旋挑眉。相琨瑤這話其實(shí)在她意料之中,郁聽然這種人,行止皆有所圖,指點(diǎn)她時必然是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絕不可能東一榔頭西一榔頭,瀚宮既與嘯平有所牽扯,那么西海破局必著落在這嘯平龍宮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