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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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桶形狀的杯子被重重地拍在桌面,黑啤酒散出一大半。 和棠沒有注視這個動靜, 默默地喝著酒。 他穿著碩大的黑色衛(wèi)衣, 兜帽遮住打扮連, 破洞牛仔褲襯出他頎長的一雙腿。 這樣的裝束在夜店中或是勇者或是精靈亦或者魔法師的服裝風(fēng)格中顯得格格不入。 但很顯然, 和棠并非來參加這場狂歡的, 他沉默地灌著酒。 “小哥哥在?怎么一個人喝酒?喝的什么啊?好喝嗎?” 木桶酒杯的主人發(fā)出了疑問。 和棠實在沒興趣,斜睨過去,倒是怔愣了下。 面前的女孩套著一身巨大的麻布斗篷, 頭發(fā)蓬松, 漂亮白皙的臉上涂著幾道黑痕。 哪里來的……小乞丐。 和棠看了幾秒,沒忍住勾起嘴角笑了聲,隨即轉(zhuǎn)頭繼續(xù)喝酒。 那女孩不死心似的,“來一起喝啊,我看你這么空虛寂寞冷, 不如我這種美女陪你喝一杯, 也不虧是吧?” “我結(jié)婚了,孩子三歲, 老婆跑了因為發(fā)現(xiàn)了我有個情婦?!?/br> 和棠面無表情地瞎編,黑眸瞇起, 露出嘲諷的神情,“剛好我也膩了,你要當(dāng)我的新情婦嗎?” 褐眸的女孩歪頭, 嚇到了似的。 和棠繼續(xù)道:“因為昨天把情婦打骨折了所以要賠錢,所以我很難過,歡迎你就借今晚走進我空虛的心房, 看透我堅強背后的脆弱?!?/br> 女孩沉默了幾秒,一拍桌子,聲情并茂,“天哪,同是天涯淪落人啊?!?/br> 她褐眸盈潤了一圈淚珠,咬著嘴小聲哽咽了起來,“我只不過是養(yǎng)了幾個男朋友而已,就被老公打,說我花心,可我只不過是誰也無法割舍而已啊,因為他六十歲了沒什么力氣,我只是掙扎一下沒想到他就沒了,結(jié)果他幾個孩子不讓我繼承遺產(chǎn),天哪,怎么會有這么泯滅良心的人?。克麄兪サ牟贿^是親爹,而我失去的卻是幾年的青春啊!” 和棠:“……” 和棠沉默幾秒,嗤笑出聲,搖頭拿起酒杯,“你行?!?/br> 女孩瞬間露出小臉,眼睛彎彎地貼近了他,“小哥我叫路之遙,你叫什么?” “和棠?!?/br> 和棠喝了口酒。 路之遙托腮也咕咚咕咚喝了幾口酒,“有點耳熟。” 和棠拖長話音,應(yīng)了聲,沒再說話。 或許是酒精作祟,亦或者是氣氛作怪,兩人那天一直喝到吐,最后相扶著在度過了極盡瘋狂的一夜。 在這一夜過后,兩人保持一種無法言明的關(guān)系。 兩人相處也十分簡單,有一搭沒一搭的互相談天說地,以及約定下某個地點是心照不宣。 又是一個兩人纏綿悱惻的夜晚,和棠半夜起身,靠在酒店邊上的陽臺上抽了根煙。 路之遙從盥洗室出來,身上白嫩的肌膚上泛著淋浴留下的緋紅和種種痕跡。 她坐在床邊,翹著腳抖動著水珠,一邊轉(zhuǎn)頭看他。 和棠脊背的線條很流暢,腰部細(xì)卻藏著著力量,是標(biāo)準(zhǔn)的公狗腰。 路之遙翹起腳,輕輕踹了下他的背,“你干嘛呢,抽事后煙?” 和棠并不生氣,只是側(cè)頭看她,黑眸瞇著,煙霧氤氳了他的五官,愈發(fā)顯出幾分頹,“多少錢可以把這個孩子打掉?!?/br> “為什么!這可是我第八個孩子??!”路之遙進入苦情戲設(shè)定,“我真是瞎了眼才愛上你這個渣男!” 和棠捏著煙的手微動,捻滅煙頭,轉(zhuǎn)身吻了上去。 淡淡的煙味中混合了些薄荷味的漱口水的味道,卻意外的不難聞。 一吻結(jié)束,路之遙卻推開了他。 她縮在他懷里,甕聲甕氣地道:“不行,不可以繼續(xù)了,我明天還有個展子要去?!?/br> 和棠垂眸看她,“嗯,書法展?” “對啊,你不是去過——”路之遙打了個長長的哈欠,聲音變小了些,“明天你要去嗎?” 和棠黑眸沉了幾分,卻仍是調(diào)笑似的語氣,“不去了,付不起門票錢,也看不懂?!?/br> “那我請你去?” 路之遙話音逐漸變輕,最終消弭在空氣中。 她睡著了。 和棠輕輕拍了下她的腦袋,面上的笑意卻愈發(fā)淡了些。 他調(diào)整了下身體,抱著路之遙躺下。 酒店房間內(nèi)的歐式吊燈散發(fā)著溫馨卻也略顯昏暗的橙色光芒,也或許這房間實在太大,他并不覺得這燈光為他帶來了半點溫馨。 和棠拿出手機搜索了下路之遙的書法展,最終還是訂了一張門票。 買不起門票是假,看不懂書法是真。 ***** 展會在下午舉行,展會內(nèi)提供水果飲料,還有星空主題的裝置藝術(shù)展穿插其中。 和棠的到來讓主持開幕儀式的主持人眼睛亮了些,他煞有其事地對將貴賓席的和棠請上去介紹了一番。 臺下的人適時地給了掌聲,唯有幾個略年輕的嘉賓倒是有些驚訝,剩下的來賓顯出了些迷茫。 和棠并不驚訝這樣的結(jié)果,恐怕這些出生書香世家搞藝術(shù)的人說不定連電競啊吃雞啊是什么都不知道,能勉強鼓掌已經(jīng)是最大的禮貌了。 開幕式結(jié)束后,他流連在一幅幅作品中仔細(xì)觀詳。 最終,和棠駐足在一幅作品前,陷入了長久的惘然中。 無論參加多少次這樣的展會,他始終是無法理解各種藝術(shù)領(lǐng)域的作品,這種無法理解使得他常常處于這樣惘然的狀態(tài)。 “我這字,好看吧!” 路之遙的聲音突然打斷他的思緒。 她笑瞇瞇地故作哥倆好似的踮著腳攔住了他的肩膀,“但我最滿意的是這幅字!看,怎么樣!” 和棠看了眼她指著的書法,跟著笑,“好看。” “怎么就這兩個字??!多夸下!搞快點!” 路之遙不滿地戳他肩膀催促他。 和棠嘴巴微動,沒說話,應(yīng)了聲,“懶得想?!?/br> “好吧好吧,懶得想就算了?!甭分b“嘖”了聲,嫌棄似的,卻又轉(zhuǎn)身拉著他走了,“走走走我?guī)闳タ纯茨莻€在我書法展里穿插裝置藝術(shù)的星空展,那個真的很有意思,浪漫得一批!” 路之遙拉著他在設(shè)計精巧的回廊中穿行,一把推開門,“現(xiàn)在還沒到展出的時間,我提前帶你來的!你小心點哦!” 兩人進入房間,房間內(nèi)一片黑暗。 路之遙啟動一個機關(guān),一瞬間,似乎狹小黑暗的空間瞬間如同空曠無垠的宇宙一般亮起了無數(shù)璀璨的星星。 兩人腳下踩著大片大片的星空,身邊環(huán)繞著小小的星球,不遠(yuǎn)處的星系帶熠熠發(fā)光。 和棠一瞬間怔愣于這樣亮眼的景色。 路之遙拉著他坐下來,絮絮叨叨地介紹著,“這是我大學(xué)同學(xué)做的,他本人雖然吊兒郎當(dāng)不正經(jīng),看著不三不四的,做這種東西還是很浪漫的?!?/br> 她指著某個星球,“這顆星星命名為gh8907,是為了紀(jì)念……” 和棠轉(zhuǎn)頭看著她,喉嚨有些發(fā)干,卻一伸手勾住她的脖頸翻身吻了上去。 一場激烈的吻后,和棠卻明白這吻比起情動,更像是一種無能。 和棠的吻愈發(fā)激烈,內(nèi)心便愈發(fā)生出一種自卑感。 他不懂。 他不懂書法,不了解星系,無法欣賞藝術(shù),對一切浪漫都缺乏天賦。 他不知該如何與路之遙對話,他沒有辦法與路之遙進行一種平等的對話。 和棠感到深深的無力。 ****** 自卑是不需要灌溉就能茁壯成長的種子。 和棠切身感受到這顆種子生根發(fā)芽,最終變成一個將他整顆心臟都隱蔽嚴(yán)實的參天巨樹。 他們之后仍然保持著聯(lián)系,他們在海邊的沙灘上擁抱,在月亮與星星的照應(yīng)下接吻,在有著甜蜜陽光的午后閑聊。 他們的距離那么近,卻又那么遠(yuǎn)。 和棠從未有一次與她有過真正的交流與接觸。 她俏皮的話語和調(diào)笑的語氣背后,是是背后龐大的家族,是充滿了浪漫的奇思,是她充滿摯愛的書法,是她野性活潑的舞蹈,是他……無法無法觸近的世界。 亦或者,他不敢再觸近。 在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路之遙躺在椅子上曬太陽,懶洋洋地說:“啊,好像回到了高中時候。那時候我過得還挺慘的,學(xué)費生活費房租都是自己賺,住的地方狹小又黑暗,不過還在有個天臺,我每天都爬上去曬太陽,shuangsi了。” 和棠側(cè)目,晃了晃手中的啤酒,帶著微醺的話吐了出來,“你高中時期?算算時間,那時候我好像拿了冠軍不久,正好是風(fēng)光無限的好時候。” 路之遙撇嘴,“不要在我憶苦的時候思甜?!?/br> 和棠靜默了幾秒,看向她,“如果那時候遇到了你也不錯?!?/br> 路之遙伸手捶他,“你什么意思!” 和棠淡笑了下,沒說話。 再后來,和棠知道,在他認(rèn)知中的她竟然也有著那樣一段用幽默消解自己的窘迫時期時,他很難不抱有一種刻薄到卑鄙的想法。 如果,如果,在那個時候相遇。 他是否能夠?qū)⑿闹心切┮驗樽员安刈〉脑捦侣冻鲆恍?/br> 他是否能自信的,用著真正平等的姿態(tài),吐出一句句戲謔刻薄的話,來和她一起度過那段所謂的窘迫時光。 他是否能與她,略顯相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