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來以為，真定王的到來，可以讓顧澤成下定決心，將后宅之事做個清晰的決斷，至少讓真定王對大帥的處置能夠安心。

    但現(xiàn)在看來，大帥在那位方夫人的院中逗留如此之久，也許事情正朝著他不想看到的方向而去。

    顧澤成揮退了仆從，坐下來，他知道柯棟材的想法，卻也有自己的堅持：“柯先生，你還記得昆水那一戰(zhàn)前，我曾與你說過的話嗎？”

    柯棟材一怔。

    顧澤成慢慢道：“那一戰(zhàn)，我殊無勝算，我只是想著如先生、如虎子這般，許多賭上性命追隨我的人，我輸不起?！?/br>
    他自嘲笑道：“我與舜娘能得重逢，先生或許會笑我兒女情長，但看著她，我便會想起先時的日子，沒有生死拼殺，就只當(dāng)一介草民，與她生幾個兒女，躬耕田園，亦甚幸哉。

    只是，這天下傾覆，這樣的日子容不得我過下去，我看著她，我便能始終記著自己昔日所愿，我便能提醒自己，一步步走將過去，不是為自己，乃是為了天下人能把日子過下去。

    我知道先生會說，給陸氏一個尊位，不會削減她們母子的待遇?？墒窍壬袢罩聟s反倒叫我清醒。不過是真定王入府，便能叫先生您這般我的心腹之人坐立難安……若立了陸氏，那些見風(fēng)駛舵之輩少得了？還能有舜娘的立錐之地？

    先生，我若連她與她腹中孩兒我都護不住，又談何逐鹿天下？”

    顧澤成這番剖白，說到最后，已經(jīng)令柯棟材動容。

    柯棟材的心亦定了下來，抬頭道：“既是大帥已經(jīng)拿定了主意，那，真定王府絕不可留！”

    顧澤成似是微微吃了一驚。

    柯棟材神情嚴(yán)肅：“大帥，你若要立方夫人，那真定王只有陸夫人一個女兒，既無子嗣又無尊位，若不早下決斷，必會反被其亂！”

    顧澤成默然良久：“我畢竟受岳父恩惠良多……”

    聞聲知意，柯棟材知道大帥并不是真的反對，只是擔(dān)憂于名聲有礙，也許從顧澤成內(nèi)心深處，對于真定王便早已經(jīng)有了忌憚之意。

    但是身為謀士，便是該在主上無法拿定主意之時推一把，在主上有顧慮之時，解除其后顧之憂。

    柯棟材便低聲道：“真定王雖于大帥有恩，但只要他有不義之舉，大帥再行事，天下誰也說不出一個不字來?！?/br>
    這不得不說是一個好主意，如果真定王先造反，那顧澤成平了真定王府，誰能說什么？

    顧澤成搖頭道：“建始與王通未平，怎可先自亂陣腳？”

    柯棟材勸道：“大帥，攘外必先安內(nèi)，否則若是大戰(zhàn)一起，再禍起蕭墻，才是真正的取亂之道?！?/br>
    顧澤成一直皺眉難以決斷。

    柯棟材知道他還是顧忌那忘恩負(fù)義的罵名，但這也不能說是錯，畢竟，若真要登上大寶，確實是不能令底下人太過寒心。

    柯棟材便道：“大帥，此事其實易爾。調(diào)兵遣將之時，尋個合理的緣由，將其手中之兵派往不同之地……真定王并無子嗣，他縱在軍中威望再高，亦早非春秋鼎盛之時，其賬下的子侄與外姓大將之間早有齟齬，借此機會，大帥分而化之，肯歸服的便收為己用，不肯歸服的再設(shè)計除之，縱真定王不反，其勢自消，其威自減。”

    古往今來，類似的手段不要太多。

    顧澤成面上終于緩和下來：“前幾日我召集軍中大將便在商議將對王通，還是對建始用兵之事。岳父既是入城，便該為他接風(fēng)洗塵，也好聽聽岳父在此事上頭的見教！”

    柯棟材眸光閃動，妙??！不論真定王支持先打王通還是顧用，都必定會有將領(lǐng)反對，這件事在軍中本就有爭議，屆時，借著這些反對將領(lǐng)的口吻可以表達對王、顧聯(lián)手夾擊的顧慮，然后借機提出分兵之策，一路跟隨進攻，另一路必是要留下來防備夾攻的。

    而真定王手中十萬大兵，在這個討論之下，順勢要求他分兵簡直再合適不過。

    反正建議是真定王提的，為了應(yīng)對風(fēng)險，他來執(zhí)行，不是正合適？

    *

    真定王入城不是件小事，加之大帥遍發(fā)請?zhí)獮檎娑ㄍ踅语L(fēng)，軍中大大小小的將領(lǐng)便在這一日，齊聚帥府。

    顧澤成做足了顏面，對真定王的客氣與尊重溢于言表，其余諸將見主帥如此，兼之真定王在河北幾十年的威信，個個都來敬酒。

    這個說：“王爺義薄云天，與大帥翁婿相得?！?/br>
    那個說：“王爺豪氣了得，能與王爺成翁婿，乃是大帥的福分?！?/br>
    但也不是每個人都對真定王服氣的，比如郭虎，這位顧澤成麾下的第一得力干將，端起酒盅笑道：“還是王爺生得好女兒，這幾日城中都在說大帥夫人重情重義，撫恤孤弱，大帥夫人還說要拿出更多的銀錢來教導(dǎo)那些遺孤識字、撫育他們成人，城中百姓提起大帥夫人，人人都樹大拇指，道是比大帥還要仁義有本事，實在是了不起！”

    這話的后半截陰陽怪氣聽得場中人人皺眉，但大家都知郭虎與真定王不怎么對付，一時間無數(shù)目光投向顧澤成與真定王。

    郭虎卻像意識到失言一般：“哎喲！看我！怎么好好提起了這話，陸夫人小產(chǎn)不能生，這能不能當(dāng)大帥的正妻還沒準(zhǔn)，嘖嘖，一個女人非要逞什么強……王爺，你該不是為了給閨女討公道來的吧！”

    櫻筍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