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動著這只扳指，笑吟吟地說：“王幫主，這會兒想要下船不是太晚了嗎？”他環(huán)顧四周，目光一一掃過桌子周圍的幾個人，“我甄家如果倒了，你們幾位——哪個能全身而退？”

    他指了指虬髯大漢：“漕運糧船在運河中翻覆三次，數(shù)百萬石糧食失蹤。”虬髯大漢臉色鐵青，一語不發(fā)。

    指了指干枯老頭：“大名鼎鼎的河盜黑角龍，手中人命不說成千上萬，數(shù)百人總是有的吧？其中朝廷命官最少也有十人吧？”

    干枯老頭雙手抱拳一舉，臉上笑嘻嘻的：“好說，好說。”

    他眼睛一轉，看向桌子邊另外兩位一直沒有說過話的中年男人：“再說了，能和堂堂朝廷水師副將、金陵通判兩位合作，就算是死，咱黑角龍也沒啥好抱屈的?！?/br>
    金陵通判王昌明面色如臘，終于開口：“大業(yè)兄，胡將軍，此等大事，怎么能與如此草莽合作？”

    其他人都露出了嘲諷的表情，黑角龍更是毫不客氣：“不跟我們這些草莽賊寇合作，感情直接派王大人你去就行了？是了，聽說王大人的夫人美艷非常，深得上峰喜愛，不如今晚就派王夫人往繡衣衛(wèi)船上走一遭，將那些軍漢們全都拿下，也免得我們折損兄弟，回來我老黑親自給令夫人慶功??！”

    王昌明氣得臉色發(fā)紅全身發(fā)抖：“放肆！”

    甄大業(yè)阻止了他們的爭吵：“都什么時候了，還在說這些沒意思的話！”他指了指黑角龍，“黑老弟，你們兄弟功夫最好，這次的目標就交給你了?！?/br>
    “記住，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女伎，名字叫做白鷺。身材苗條，容貌清麗。能活捉最好，實在不行就殺了，絕對不能讓繡衣衛(wèi)把她平安送到金陵！”

    “王幫主，你幫黑老弟一把，一定要纏住那些繡衣衛(wèi)，讓黑老弟順利完成任務?！?/br>
    “那些繡衣衛(wèi)能殺的全都殺了，尤其是其中一個叫謝鯤的必須死！”

    甄大業(yè)用力轉動著手指上的碧綠扳指，面色陰鷙：“上次被他逃了一命，居然還差點把天給捅破，這次一定不能放過他了?！?/br>
    他轉頭看著胡副將：“據我的線報，謝鯤一行只有四五個繡衣衛(wèi)，還有十幾名私人護衛(wèi)。萬一有人漏網，到時候定會向水師求援，消滅殘余的任務就交給你了?！?/br>
    “至于王大人你……”甄大業(yè)冷冷一笑，“看好金陵府衙，不要讓他們搭上線。等到事成之后，你的位子正好也往上挪一挪?！?/br>
    王昌明連連點頭：“我現(xiàn)在就下船……”

    甄大業(yè)陰陰地看著他笑：“上了船就不要想下，等會兒時機到了我自然會送你回去。”

    王昌明心中叫苦，京中族人前日傳出消息，說忠順親王已經從京城出發(fā)來了金陵，隱隱劍指甄家，讓他小心些，不要卷入其中。

    可是他這幾年早就上了甄家的大船，現(xiàn)在想明哲保身已經太晚了。看現(xiàn)在這架勢，他但凡敢說一句不行，甄大業(yè)就敢用他的人頭來警示其他人。

    艙門一開，一個護衛(wèi)大步走了進來：“大爺，到了?！?/br>
    虬髯大漢霍然起身，差點把身后的椅子帶倒。他握緊了拳頭，狠狠在桌子上一砸：“走！”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只有殺出一條生路，才能搏出一線生機。

    漕幫幫主、河盜黑角龍和水師胡副將起身離開船艙，奔向了各自的船只，只有王昌明和甄大業(yè)在艙中對坐，臉色變幻不定。

    大船在河中停下，前后四艘船只開始轉向。

    一艘船退向岸邊，打出了金陵水師的旗幟。

    其余三艘船則向著前方平靜的港口駛去。

    很快，喊殺聲就響了起來。

    “黑角龍辦事，無關人等遠離！”中氣十足的聲音在夜空中響起，聽到“黑角龍”的名號，幾乎所有船只都拼命地向著四周逃離，將被那三艘船圍在中心的一艘大船孤立了出來。

    大船上燈火驟亮，穿著繡衣衛(wèi)服飾的青年昂然而出，身后護衛(wèi)水手快速占據了船上各處位置，做出了戰(zhàn)斗準備。

    “繡衣衛(wèi)在此，黑角龍你莫非是想要誅滅九族？”

    站在虬髯大漢身后的甄家護衛(wèi)低聲提示：“這就是謝鯤！”

    黑角龍船上已經有人開弓向著謝鯤射出一箭，被謝鯤一躍躲過。

    “大膽！”眼看著三艘船只已經將自己的船包圍，一個個穿著緊身水靠的水鬼跳下水中，船身距離不斷逼近，舉著撓鉤的水手們一個個蓄勢待發(fā)，謝鯤顯然有些驚恐，大聲叫了起來，“你們可知道船上是何人？忠順親王殿下在此，你們膽敢放肆？”

    黑角龍將煙袋插到自己褲腰里，哈哈大笑：“就算是皇帝老兒來了，也要看咱老黑買不買他的帳！”

    船舷相接，無數(shù)撓鉤伸過去，緊緊扒住了那艘孤零零的船，一個個提刀河盜哈哈笑著躍入船中，就像是下餃子一樣熱鬧，把剛才還威風八面的謝鯤嚇得扭頭就往船艙里跑。

    黑角龍惦記著甄大業(yè)給他提起的白鷺，帶著人就往里闖。

    船艙中并沒有什么人，偶爾遇到一個也立刻掉頭就跑，看得黑角龍滿臉鄙夷。繡衣衛(wèi)大名鼎鼎，沒想到竟然都是這樣慫包！

    一路暢通無阻，直沖到了船艙正中的大堂里，他一眼就看見了一個身如楊柳的側影坐在堂中。

    黑角龍不由停住了腳步。

    夜風帶著寒意，吹動了窗邊垂下的一片雪白帷幕。鶴形香爐上冒著裊裊輕煙，在空中凝結出一個個縹緲的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