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居然沒有吃飯嗎？夏實秋回過頭沖她劈頭蓋臉地看兩下：“為什么不吃飯？”

    “我真的中午吃的很飽，在姥姥姥爺家里吃的，飛機(jī)上有飛機(jī)餐，所以下了飛機(jī)沒吃?！饼徬难乓灰坏纴?。

    “你真覺得不餓，我給你沖杯牛奶。”夏明生搓搓手掌心說。

    夏小叔就是個溫柔人。龔夏雅抗拒不了這種溫柔。另外那個熊娃子不能說不溫柔，龔夏雅想著剛才趴在某人肩頭上哭的那回事兒。

    這邊不等自己小叔開口，夏實秋先去給她沖牛奶了。小叔把奶粉罐放哪兒他都一清二楚，可見這熊娃子平常沒有少來自己小叔這里覓食。

    “雅雅想放幾顆糖？”夏明生微笑問。

    “她至多要一顆?！辈恍枰卮?，熊娃子先替她主張了。

    她是和自己mama一樣不太愛甜的，龔夏雅沒有否認(rèn)某人說的事實，坐了下來。

    夏明生坐在她對面，望著她那雙有些桃紅的眼睛，眉間于是浮現(xiàn)出了一抹憂愁。

    “實秋都和你說了？”

    “是?！?/br>
    “我們本想，你到你姥姥姥爺家里住一段時間，回來的時候我們這里都把事情處理好了。卻是沒有想到你這么快殺了個回馬槍。”夏明生說這話時嘴里滿是無奈。

    “夏院長?！饼徬难磐χ毖常拔医o我爸捐腎?！?/br>
    夏明生在她說這話的臉上看了兩眼，回頭再看看侄子，明白到：“吵架了?！?/br>
    牛奶沖好了，給她放了顆糖。夏實秋給她端了過來后，直接走了出去。他不想和她吵架，根本都沒有心思和她吵架。所以自己冷靜去。

    夏明生只得接過侄子的活兒，催著對面的人喝牛奶，一邊說：“你怎么想著給你爸捐腎？”

    “不是實秋說的，我自己想的。我也知道，我爸這種情況，只能接受腎移植了。我和我爸一個血型?！?/br>
    儼然她這話叫醫(yī)生都很難反駁。夏明生只好面露苦笑：“雅雅，你有時候真有些無情無義?！?/br>
    她無情？她無情還捐腎？龔夏雅為對方這話愣著。

    看著她那一臉空白的表情，夏明生直言道：“你這話是把我和實秋放在火架上烤。再說一句，我和實秋可能是像你烤架上的烤鴨一樣，要被烤熟了?！?/br>
    夏小叔這話開的玩笑，一點都不好笑，龔夏雅知道，歉聲說：“對不起。”

    “我不知道實秋和你說了什么，但是你可以相信我和實秋。請務(wù)必給我們一點時間。”

    病人需要時間，病人家屬需要時間，醫(yī)生一樣需要時間。尤其是這醫(yī)生是最熟悉的人。

    “你爸陪你從小到大。可我們一樣陪你從小到大。所以，你要理解?！?/br>
    夏小叔的話說到這份上，龔夏雅鼻頭又一酸，點下頭。

    走到樓下透氣的夏實秋，看見了從大門外頭走進(jìn)來的白羽軒。這白家的小子消息卻是挺靈通的。夏實秋見著剛想轉(zhuǎn)過身去裝作沒看見。結(jié)果這白羽軒直沖著他過來了，說道：“我找你?！?/br>
    這家伙每次都是當(dāng)他是空氣，meimei長meimei短的，眼里只有meimei。這回不找meimei了？

    “什么事？”夏實秋轉(zhuǎn)回身冷冷冰冰地問，他心情眼下不好，要是這人敢來找茬，他可饒不了。

    “我和你說，我可以把她讓給你。但是前提條件是，你不能傷害到她，明白嗎？我不會把她讓給那個外國人，但是可以讓給你！”白羽軒的手指著他的胸口說。

    “我需要你讓嗎？”熊娃子的口氣傲著呢。

    論是以往，白羽軒要氣到跳腳，可今晚上他真的是：“夏文在電話里都哭了。你就是看在夏文的份上都得治好他爸爸的病?！?/br>
    “不用你說我都會這么做?！?/br>
    “我知道，我全知道！”白羽軒激動的，好不容易才吸口氣平復(fù)下心情，“我意思是，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你得出聲?！?/br>
    “不需要?！?/br>
    “你怎么知道不需要？meimei她現(xiàn)在的心情能給她爸爸做飯嗎？我來做！”

    夏實秋瞥了他一眼。其實這白家的孩子不是叫人討厭，只是叫他煩。也好，現(xiàn)在對面這人知難而退，自己先告敗了。

    “需要的話，我會告訴你。”夏實秋冷冷地說，心里照舊一百個不情愿。

    “meimei呢？”白羽軒找meimei的身影，想著meimei現(xiàn)在肯定需要人安慰。而龔夏文自己都需要有人安慰。

    一眼洞穿此人的目的，夏實秋冰冷地告訴他：“我安慰過她了。”

    被這個熊娃子給刺激的，白羽軒一掉頭，自己去找龔叔叔的病房了。

    醫(yī)院外頭站著的朱鈞秀，一直是沒有走的，知道龔力偉狀況的他和家里通了電話。

    朱家里聽說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一個個出起了主意：“要不把病人送到美國來治？”

    “可能病人現(xiàn)在坐飛機(jī)都很危險?！敝焘x秀說，“而且，他們很信任夏明生的醫(yī)術(shù)?！?/br>
    夏明生醫(yī)術(shù)好，比美國醫(yī)生還要好。朱家人清楚這點只能打消這個主意。朱爺爺朱奶奶決定回國了，一方面去和郭云田福成見面，一方面想著如果田愛芳需要他們，他們也能及時幫上忙。

    朱鈞秀拎著郭云做的棗泥拉糕進(jìn)入醫(yī)院里頭，帶給田愛芳。

    在病房里的田愛芳拿到老家叫女兒帶來的甜品，一向其實不愛吃拉糕的她，這會兒卻是捧著拉糕默默哭起來。她想娘家了。

    沒過兩天，該知道的人全知道了。

    龔家老三龔力漾除了打電話回家了解情況，同時決定馬上訂機(jī)票回來。郭云和田福成把小孫子還給老二，坐上了火車趕來支援自己女兒。

    所有人擠在了龔家四合院子里頭，一個個吞著口水，很是不安。

    住進(jìn)醫(yī)院的龔力偉看似有一些好轉(zhuǎn)，但是醫(yī)生說了相關(guān)指標(biāo)并沒有真的好轉(zhuǎn)，看來是必須動手術(shù)了?！耙夷芙o二弟捐腎的□□。”龔力正按照醫(yī)院里大夫的話轉(zhuǎn)述給剛來的人聽。

    龔老爺子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頭，誰也不想見。

    老人家手心是兒子，手背是孫女，恨不得得病的死的是自己。

    田愛芳哭得眼都腫了，她也不想女兒捐，但是她和兒子都捐不上。

    外頭大冬天的雪花飄零，明明都要過春節(jié)了，家家戶戶準(zhǔn)備要過年。龔夏武坐在馬路邊上，像變成了座冰雕一動不動。

    余婷婷使勁兒搖晃他他都沒動靜，一巴掌打到他頭上他還是不說話，干脆抓著他衣服捏著哭腔說：“你要是也出了什么事，雅雅和叔叔怎么辦？你自己說！”

    龔夏武眨了眨眼，一顆不知道是眼淚還是冰塊，從他眼睫毛上落了下來，滴在了余婷婷靠在他胸口的頭發(fā)上。

    “我不想你有事，夏武，我，我可喜歡你這根木頭了——”余婷婷在他的大棉襖里里埋著頭。

    龔夏武的手放在她后背上拍一拍，還是沒說話。

    站在不遠(yuǎn)處望著這幕的韋鈺瑩心里產(chǎn)生了巨大的觸動。想必這余婷婷比她韋鈺瑩都勇敢上多少倍。

    龔夏武是捐不了，可是聽說，龔俊的血型有可能可以給自己二叔捐。

    家里現(xiàn)在正在討論這個事情。李翠和龔力正倒是挺支持大兒子自己做決定的。男人去捐總比叫女孩子去捐好。韋鈺瑩可以感受到自己心如刀割。他爸爸mama都同意了，她有什么可以反對的。如果可以，她都想替龔夏雅和他去捐，總比讓她看著她最喜歡的朋友和男人去捐好太多。

    她該和他說的，現(xiàn)在去和他說明白。他去捐可以，但是她不可以再不說了，她就是喜歡他怎么了。

    “龔俊。”拿著手機(jī)站在大風(fēng)中，韋鈺瑩凍得十指青冷，聲音卻無比激動。

    “你干嘛了？在外面嗎？不知道很冷嗎？王老師會很擔(dān)心你的，你趕緊回家去。我這些天很忙，可能上不了夜校，你幫我和你爸說一聲?！饼徔≡趯γ嬲f。

    韋鈺瑩的手擦擦鼻頭：“我有話想和你說?！?/br>
    “有什么話想說的等到時候再說吧?！?/br>
    “我怕等不到！所以我現(xiàn)在就要說，我想說，要不我去捐吧！”

    對面聽見她這話的龔俊直瞪眼：“你胡說八道什么！”

    “我討厭這樣子，看到你和雅雅去捐我會傷心欲絕的。還不如我去——”

    “行吧行吧，你在哪，我送你回家去。你在我家附近是嗎？”龔俊說著，是在路上看到了她的身影，因此停下了車，從車?yán)镢@出來。

    韋鈺瑩蹲在馬路邊上把頭埋在了膝蓋里。

    哎，她是千金大小姐，結(jié)果自己說要給他二叔捐腎。龔俊心里頭都不知道怎么說好了，走到她身邊拍拍她肩頭。

    她抬起頭淚流滿面的樣子，真是可憐極了也美麗極了。

    龔俊心頭一疼。

    “你說我能不能喜歡你？我家都有罪犯了?！?/br>
    “那是他們的事和你無關(guān)。”龔俊說，顯然這話不像往日那樣在他腦袋里過幾遍，主要現(xiàn)在看著她哭的樣子他覺得疼惜。

    一聽到他這話，韋鈺瑩跳起來雙手抱在他胸口上。

    完全措手不及的龔俊只能任著她抱著。

    “我們結(jié)婚吧，好嗎？”

    “你亂說什么，結(jié)婚不結(jié)婚只能男人先開這個口！”

    大男人主義，可是她偏偏喜歡他。手指揪著他衣服：“你會去捐嗎？如果你要去，我們先結(jié)婚。”她好怕他捐了后反悔，好不容易他不推開她了。

    龔俊只得吐實話：“醫(yī)院決定了，由丫丫去捐。因為我二叔這情況實在很危險，丫丫和我二叔是父女，血緣關(guān)系近，說是排斥反應(yīng)相對會小些?！?/br>
    聽完他這些話，韋鈺瑩還是哭了出來，她想替龔夏雅去捐。

    龔俊的手拍著她的背拍著拍著不由把她抱緊了。

    年二八二九，每家每戶都要包餃子了。龔家人卻是全部坐在了醫(yī)院的走廊里等。

    兩個病人先后推進(jìn)手術(shù)室里去了。手術(shù)前的告知書同意書，家屬都聽了醫(yī)生說都簽了字，現(xiàn)在給他們剩下的只有等了，等待家人平安出來。

    龔夏雅躺在手術(shù)床上，旁邊各種儀器的聲音她不是沒聽過，只覺得逐漸有些遠(yuǎn)。

    醫(yī)生戴著口罩走進(jìn)來了。

    “雅雅。”

    龔夏雅轉(zhuǎn)過頭，望著戴著口罩只留下一雙漂亮眼睛露在外頭的夏小叔。

    “別緊張，手術(shù)時間不會太長，我和實秋都在?！毕拿魃贿呎f，一邊用手摸摸她頭發(fā)。

    “嗯。”她不擔(dān)心。

    麻醉藥起效，她迷迷糊糊睡過去時像是看見了進(jìn)來的熊娃子。

    手術(shù)進(jìn)行了多久她處于麻醉狀態(tài)并不清楚，只知道醒來的時候，聽見了滴答滴答心臟的跳動聲。睜開眼，她看見了趴在她床邊的人腦袋。

    “夏實秋。”

    一聽見她說話，夏實秋馬上抬起頭，瞇著的眼望著她醒來的臉，緊跟著握緊了她的一只手抿著嘴。

    那一刻她可以看見他的嘴巴哆嗦著，他向來梳得整整齊齊的頭發(fā)亂糟糟的，臉色更是憔悴，好像生了一場比她爸更嚴(yán)重的大病一樣。

    很久很久，她才聽清楚他嘴巴里說的是什么：永遠(yuǎn)別再離開我——我會照顧你一輩子——

    說完，他起身低頭，嘴唇在她的額頭上輕輕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