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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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去吧,醉了還是很難受的。” “那好。班長你快來喔。馮斌要跳肚皮舞了?!?/br> “哈哈哈,真的?” 孫夢加好像在幻夢中浮沉。 沈稚把她扶起來,坐到馬桶蓋上。稍微休息了一會兒,孫夢加找回一些意識。她幾次差點咬到舌頭:“他們都覺得我太現(xiàn)實,太清醒,其實他們都搞錯了。我就是因為愛做夢,所以才這樣。” “嗯,”沈稚很耐心,“要不要喝點溫水?” 孫夢加說:“其實真正清醒的是你。” 原本替她擦拭臉頰的手不知不覺停滯,沈稚的神情沒有改變,她靜靜地等候了一陣,才說:“要吃點醒酒藥嗎?” 這件事,或許被戳穿的那個人都不記得了,可是沒來由的,孫夢加卻時不時會想起來。 因此,打這一通電話給沈稚時,說實話,她心里是有些惡意的。 不過,沈稚接通的一瞬間,又全都煙消云散了。 ——她不會動搖的吧。 就算得知自己丈夫和曾經(jīng)是大眾白月光的女人來往甚密,沈稚也不會產(chǎn)生任何動容。 沈稚不就是這種人嗎? 很難想象她在婚姻關系里會有怎樣的想法。 結婚這件事,這個曾經(jīng)狠狠傷害過孫夢加的東西,也會一視同仁地傷害到沈稚嗎? 卻聽到沈稚說:“這樣啊,那他還是很周到的。” “這樣啊”三個字像鼓槌,一下接一下有序地敲打著。沈稚只說“這樣啊”,對她來說只有“這樣啊”的程度。 這樣啊,這樣啊。孫夢加就在“這樣啊”的漩渦中掛斷了電話。 這時候,沈稚已經(jīng)換上戲服,假發(fā)被梳成端莊的發(fā)髻,妝容也差不多收尾。 她默不作聲地原地坐著。 有那么一瞬間,身上仿佛落滿了塵埃。 然而轉眼,再起身時,她又能言笑晏晏回復工作人員的話:“馬上過去。” 與沈河的聊天記錄就停留在上一次。 略帶火無藥味地交談過后,因為各自都要忙碌,于是不了了之。 她說的最后一句話是“你到底懂不懂啊”。 然后他隔了起碼一刻鐘才回答“我知道了”。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沈稚想,這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嗎? 那一場,在導演的“a”后,她的表演可以說是精彩絕倫,演得美輪美奐,足夠在場人士都連連贊嘆的程度。 之后她的狀態(tài)都很好。 丁堯彩來探班,頤指氣使命令怠惰的所有人動起來,全部遣去伺候沈稚。 她試圖讓沈稚被寵愛得像公主,殊不知在沈稚看來,自己好像寵物店里的貴賓犬。 “不用這么緊張啦?!彼f。 “快殺青了,”丁堯彩說,“之后要去準備下一部戲,怎么能不緊張一點?” 藝人是商品。 聽到這種毫不留情的話,沈稚反而安下心來。 殺青來得比預想中早。 一直到身邊人提及,沈稚才意識到,原來是為了過傳統(tǒng)節(jié)日。 每年春節(jié)的祝福視頻都會提前錄制,大概十月、十一月就已經(jīng)準備好。沈稚的父母信基督教,所以不會過節(jié),沈稚與姑父姑母不夠親近,也就沒有回去的必要。 沈河和她的情況差不多。 于是都沒怎么關照過這段假期。 離開劇組,就好像從一個世界脫離出來。沈稚玩著手機,電話響起時,她嚇得拋起又接住。 副駕駛座上的丁堯彩分心瞥她一眼。 只見沈稚的神色霎時間變得很奇怪。 她猶豫了幾秒鐘才接通。 沈稚似笑非笑地聽著電話,時不時發(fā)出一兩聲單音節(jié)權當回應。掛斷后,她好像松了一口氣,又仿佛喝醉,就這么歪著身子倒在座椅靠背上。 “怎么了?”丁堯彩問。 “嗚哇?!彼孟裨趯W貓叫。 “我要去舊金山探親,你今年也留下過年嗎?”丁堯彩沒說的部分是“和沈河又各自在自己屋子里跨年之類的”。 沈稚很久沒出聲。 最后才說:“會留下,但應該不會在家?!?/br> “為什么?” “我爸媽回來了?!彼f。 雖然,不是回來過年的。 吃外賣茶泡飯的時候,拆開一次性筷子的沈河說:“我可以陪你?!?/br> 坐在他對面的沈稚一頓,半信半疑地問:“你認真的?” “嗯。”他攪拌米飯,“你不想一個人去吧?” 沈稚不太擅長應付自己的家人。然而身為外人,沈河卻顯得很無所顧忌。他那討厭關心別人感受的特點在這種場合下極具優(yōu)勢,和沈河一起,許多問題都迎刃而解。 說白了就是能把責任全推到他身上。 父母親下榻的酒店,姑父姑媽還有藍翹的食宿,沈稚全部提前辦理完成。她理了頭發(fā),又在舊衣服里挑挑揀揀,選了合適的裝扮。 送過去的禮物里,沈稚負擔了一半,沈河后來又添置了另一半。她跟他提出要報銷,他卻不在意地說“不用”。 她的丈夫表現(xiàn)得像一個相當慷慨的多年好友。 進入酒店,乘電梯上樓,從頭到尾,沈河與沈稚都一言不發(fā)。 當在指定樓層停下,沈河收起剛剛一直在用的手機,手臂繞過她的腰,摟著沈稚一起走出去。 這么多年,沈稚鮮少了解父母親身處何方、過得怎樣,只隱隱約約大致知道他們在做的事。 反正也就與神有關。 就像她的童年時期,他們離開家后所做的那樣。 在曾經(jīng)的種種不愉快過后,爸爸mama的朋友圈全都對她設置了不可見。謹慎起見,公司不讓她擅自關注有宗教傾向的微博。所以,沈稚也只偶爾會瀏覽到他們的消息。 開門的是來拜訪的客人,恰好也到要走的時候了。于是兩邊緩沖了一陣,沈稚這才進去,和闊別已久的父母親見面。 就像沈稚只遇到過沈河家人幾次一樣,沈河對沈稚的家人也交流甚少。他們跟沈稚都不怎么親熱,更別提沈河。甚至有時候,因為他表現(xiàn)得熱絡些,他們的印象還更好。 “爸爸,mama?!鄙蛑烧f。 沈稚的父親點點頭,沈稚的母親伸出手。她把手放上去。兩個人握在一起,隨后慢慢地坐下來。 “你氣色不怎么好?!眒ama說。 沈河幫著回答:“她才剛殺青沒多久,忙了幾個月。” “那難怪。”沈稚的mama是個貨真價實的美人,氣質卻比沈稚柔得多,輕輕撫摸她的手臂。 沈稚的爸爸也嘆了一口氣:“孩子?!?/br> 沈稚的mama又說:“之前去蒙古的時候,他們那邊都在放你們的電視劇呢。” “是嗎?”沈稚緊緊握著mama的手。 “應該是那個劇吧?”沈河說著,極其有風度地朝沈稚微笑,“之前評選成對外交流項目的。” 沈稚的父親又問:“孩子,你和你的家人還健康嗎?” 沈河沒來得及回答,沈稚說:“都挺好的,只是他父親去世了?!?/br> 只見沈稚的父母兩個人齊刷刷地祈禱了一下,又去滿懷慈愛地關切沈河。沈河笑著說“沒關系”“不要緊”“已經(jīng)過去了”,沈稚也說“我們已經(jīng)一起度過了”。 他們聊了一會兒。 沈稚父母的特殊身份使然,來拜訪他們的人很多。沈河與沈稚不信教,所以非常貼心地提議先出去轉轉,等等再一起吃晚餐。雙親也欣然同意。 他們走進電梯。沈河靠在左側,沈稚站在右邊。起初也是安靜,然后他忽然說:“還好嗎?” “嗯?!鄙蛑裳鲋^,輕輕舒了一口氣。 “那就好。”他說。 電梯還沒降下去。 沈稚說:“我有時候總感到只有自己一個人?!?/br> 《不如意門》殺青后,她仍然持續(xù)不斷地夢到劇中的情形。那樣的冷,那樣的傷心,那樣的孤立無援。 演員這個職業(yè),不論演技的派別,原本就會體驗不同的人生。 也許不知不覺就會沉溺其中。 沈河望著她,又回頭,許久過去,他好像沒有作答的打算。 最終坐到車上,又一次是封閉空間。畢竟要做的只有等待,沒有要去的地方,就算去了最后也要回來。 沒有人開口。沈河伸手,一心一意地調著車載電臺的頻道。有時候是播音腔的交通廣播,有時候是下三濫的廣告,有時候是不知道叫什么的音樂。 沈稚知道是自己的責任。 他們不是可以談論心事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