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視線往下一掃，便紅了臉，身子也又往回縮了一些。

    都、都怪賀樓楚的樣子看著太奇怪了！

    在神都的夏天到來時，女子們穿著出門的衣服都能比這件褻衣還低呢。

    大家戴著的帷帽，不也還能連脖子都不遮嗎？

    可賀樓楚都這樣了，她要還是不遮一遮，反倒是她的不對了。

    趙靈微因而，便只能把被子拉起了一些。

    但眼見著剛曬過的被子就要蓋上她那還未干的頭發(fā)，賀樓楚便扯了一把她的被子。

    趙靈微頓了頓，剛想說好你個賀樓君，賀樓楚便說道：“頭發(fā)，還濕著?！?/br>
    趙靈微伸手一摸，還真是。

    公主殿下原本就是被人服侍慣了的。

    眼見著被沉琴和童纓擦了那么久的頭發(fā)還是沒干，得她自己那么一下又一下地擦了，她也不禁有些惱了。

    她把那幾塊布全都一股腦兒地塞到了賀樓楚那里，嬌氣道：“你幫我擦?！?/br>
    趙靈微理直氣壯：“先前在城樓上，你說要幫我擦藥酒的。但現(xiàn)在，藥酒已經(jīng)有人替我擦過了。我就要你，給我擦頭發(fā)來賠?！?/br>
    說著，她便轉(zhuǎn)過身去，背對著這人。

    似乎還真是把人當(dāng)男寵來使喚了。

    在自己的太子妃面前隱藏起身份的魏國太子幾次吸氣，卻并非是因?yàn)橛X得自己被折辱了。

    常年握著刀的雙手小心翼翼地將那些潮氣還很重的青絲攏進(jìn)手中。

    他想要把趙靈微的長發(fā)抬起一些，再用巾布包起它們吸水。

    可那溫?zé)岬?，柔軟的，仿佛能纏著手的長發(fā)才一被抬起，便露出了那已全然被頭發(fā)上的水浸濕了的中衣。

    趙靈微在睡覺前穿著的中衣質(zhì)地非常好，卻是薄得很，一浸水，便完全透明了。

    而偏偏……她穿著的褻衣，背后只有幾根松松系著的綁帶。

    賀樓楚的呼吸一下就重了起來。

    但他還是在遵循著趙靈微所說的，動作輕緩地替她擦著頭發(fā)。

    背對著賀樓楚的趙靈微看不到他的樣子。

    她聽著后面?zhèn)鱽淼膭屿o，咬了咬嘴唇，問：“怎么，生氣了？”

    賀樓楚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嘴上卻說：“不曾?！?/br>
    趙靈微：“向正使對我說，你武藝高超，懷光也說你一個人能打他們幾十個。所以……向正使就說，我不好這么驅(qū)使你，讓你給我做這些雜事。這般如此，會太折辱你這樣的能人?！?/br>
    賀樓楚：“不會?！?/br>
    賀樓楚試圖將自己的目光從身前少女背上那漂亮的肩胛骨上挪開，卻是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

    “我不介意你這樣……讓我做事?！?/br>
    賀樓楚把趙靈微用的“驅(qū)使”一詞給換了。

    因?yàn)樗⒉挥X得，這是驅(qū)使。

    但在給趙靈微又擦了好一會兒的頭發(fā)后，他便說道：“我今日聽到你在和別人提起我的時候，叫我賀樓君?！?/br>
    賀樓楚疑惑地問道：“在我的姓氏后面跟這個字，是什么意思？”

    趙靈微一下就僵住了動作。

    她的肩膀因此而繃住了，連帶著她肩胛骨的線條……也因?yàn)樗纳眢w緊繃著而變得更為清晰了。

    可是隨著頭發(fā)漸漸變干，她的中衣也在慢慢變干之后變得不復(fù)透明。

    那讓已經(jīng)看了她的背好一會兒了的賀樓楚終是沒能忍住，在又捧起幾束少女的長發(fā)時手指輕觸到那里。

    只不過，公主殿下竟一點(diǎn)也沒發(fā)覺身后那人是故意的。

    她只是不自在地動了動，說道：“君這個字，在商言里……有君子，和品行高潔的意思。所以，我叫你賀樓君的意思就是……你是我身邊的一個姓賀樓，還品行高潔的人?！?/br>
    趙靈微一早就把團(tuán)了起來，還把枕頭也疊了上去。

    她整個人都舒舒服服地抱著被子與枕頭，在說完這句話之后，便轉(zhuǎn)回頭去。

    已經(jīng)擦干了的頭發(fā)隨著她的這個動作而從肩頭滑落了幾縷。

    “哎，好像已經(jīng)干得差不多了?！?/br>
    被這人給自己擦了好久的頭發(fā)，趙靈微竟覺得……自己已經(jīng)沒那么害怕了。

    并且，那些陰森而寒冷的情景也不再接著浮現(xiàn)眼前了。

    她動作乖巧地給自己鋪起了床，又把枕頭給放好。

    賀樓楚此時已在她的臥榻邊找到了一個不錯的位置，仿佛……他可以就這么坐著，照看她，在她的屋里待一宿。

    看到賀樓楚這般對自己，趙靈微的心中也是有著感動的。

    她不戲弄對方了，卻是在躺下之后看著這人，把手伸出了被子，還用手指在榻上滑動了兩下。

    賀樓楚對上趙靈微的視線，想了一會兒，便把自己的手伸了過去。

    趙靈微立刻笑了起來，拉住這人的手，仿佛要把賀樓楚那強(qiáng)壯到能單手揮動龍雀天戟的臂膀拉進(jìn)自己的被窩。

    因?yàn)樗倪@個動作，原本坐得好好的賀樓楚便向她那里湊過去了些許。

    但那顯然不是個舒服的姿勢，也讓人沒法好好休息。

    而且，只是這么抱著一條胳膊，也還是不足以驅(qū)散她心中的那份不安。

    已經(jīng)驅(qū)使了對方好一陣子，卻也沒見人生氣的趙靈微大起膽子來。

    趙靈微：“我不要你坐在臥榻邊上。”

    賀樓楚皺起眉來：“那我……坐去更遠(yuǎn)一點(diǎn)的地方？”

    趙靈微把被子掀開了些許，她坐起身來，說：“只是抓著一條胳膊睡，我還是怕……我想，靠著你睡?！?/br>
    趙靈微知道自己的這個要求，著實(shí)是有些過分了的。

    面前的這個人這會兒雖然穿著衣服，像是個“君子”了。

    但趙靈微可不會忘了，在見到這人的第一個晚上，啞巴還把她按在身下，咬她呢。

    于是她便又匆忙地加上了一句：“但你不許亂來。不許亂動，更……更不許不經(jīng)過我允許就親我。”

    可光是這么一串“不許”，似乎沒有什么威懾力。

    趙靈微又給他加上了一句威脅：“你、你要是敢亂來，我就喊人進(jìn)來，把你……把你捆起來?！?/br>
    賀樓楚：“捆起來，丟去柴房？”

    趙靈微：“不，就放我屋里。我要拿你……鎮(zhèn)那步六孤弗變成的厲鬼。”

    賀樓楚終于又被她逗笑了。

    他仿佛拿眼前的人沒了辦法，只得笑著搖了搖頭。

    賀樓楚：“那樣，我也是愿意的。”

    趙靈微眼睛都瞪圓了，她只覺得這人……怕不是傻了。

    趙靈微：“你……你怎么脫衣服了！”

    賀樓楚：“外衣臟?！?/br>
    趙靈微這才想起來，她的賀樓君到了現(xiàn)在……身上竟也只有先前她命沉琴連夜趕出來的那套衣服。

    她居然，居然這么虐待自己的男寵！

    趙靈微心里雖是如遭重?fù)簦焐蠀s說道：“那、那你脫了外衣，里面的中衣……不還是臟的。我……我可是剛洗了頭，洗了澡，還搓了背的。”

    賀樓楚：“里面的中衣?lián)Q過。換了一身不那么合身的。”

    趙靈微還是不饒人，說：“那你人呢！是不是也十幾天沒洗過澡了？”

    他的太子妃，嫌棄的事還挺多。

    賀樓楚如實(shí)答道：“傍晚的時候，用雪擦過。”

    趙靈微一聽就心疼了：“這么慘啊……連龍雀天戟都能用熱水擦呢……”

    她連忙和對方認(rèn)錯道：“是我不好，我忘了吩咐他們……也沒問你是不是還缺什么……你……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賀樓楚原本就不在意。

    他把自己脫下的外衣疊好，放在臥榻邊上。

    他坐到了趙靈微的枕邊，說道：“好，不生氣。”

    下一刻，趙靈微便拉起被子，把自己和賀樓楚一起給蓋上，把這人當(dāng)枕頭，也把這人當(dāng)墊子，靠了上去。

    在她靠上這人的時候，她一下便覺得無比的滿足，也特別特別的安全。

    她很快就聽到了不屬于自己的心跳聲，也感受到了……隔著兩層衣服從賀樓楚身上傳來的熱度。

    那讓她覺得，妥帖得連心都柔軟了下來。

    但一想起賀樓楚先前在燭光下看著她的樣子，趙靈微就又覺得心里有些癢癢的。

    她扒著這人的肩膀，跪起身來，心中歡喜地看了賀樓楚好一會兒，而后道：“你真好看?！?/br>
    那讓賀樓楚怔然了。

    趙靈微：“干什么？怎么這么看我？”

    賀樓楚：“沒人這樣對我說過。”

    這是一句實(shí)話。

    在趙靈微之前，還從未有一人帶著全然的喜歡與親昵對他說出“好看”這個詞。

    仿佛那個詞永遠(yuǎn)都是與鄙夷與嘲諷一起出現(xiàn)的。

    賀樓楚的神情不似作偽，他說著的這句話也不像是在騙人。

    那可就讓趙靈微特別驚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