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在守城士卒跟著那輛馬車一起跑起來的時候,副將不禁疑惑地問道:“老國主不是已經(jīng)被……格殺于王城殿上了嗎?據(jù)說他的首級還被掛在王城的城墻上了。太子也……” “這關(guān)我們什么事?”守將粗聲粗氣地說道:“他們的文書沒問題,新任國主也沒說讓我們攔著他們。其他的事,老子一概不管?!?/br> 副將又問:“那我們……是不是該給王城傳書一份?” 守將:“傳什么書信?那新國主繼位才幾日?誰知道他是不是過幾日也就被誰給弄死了?” 守將似乎是對篡位之人很是不屑,他道:“只是可惜了太子,被老國主千防外防,連點自己人都帶不進王城。要不是這樣,殿下怎可能也一起給暗算了?” 說到這里,他似乎覺得自己這樣也有些對不住原本要嫁給太子的那位公主。 可這樣的想法只是在他的眼前一閃而過,便立刻煙消云散了。 在過了那道邊防關(guān)卡之后,和親的隊伍又是一連走了兩天都沒看到人煙。 一路上都是白雪與樹木森林,也都是靜悄悄的。偶爾躥出幾只動物,都能讓人感覺新奇。 坐在馬車上的趙靈微關(guān)上了窗,與同她一起坐在了車中的向天鴿說起了感慨。 “出來都已經(jīng)二十多天了,但自從出了神都,見到的便大多是沒人的地方。在我們大商的地界上還算好些,沿途總能看到一些小村子。到了魏國,就真的還只是見到了那道關(guān)卡?!?/br> 已經(jīng)多次跟著使團出使的向天鴿這便笑著說道:“公主有所不知,這魏國啊,原本是連那幾道關(guān)卡都不設(shè)的。以前為了防衛(wèi)西邊的匈人偷襲,他們還會設(shè)幾個軍鎮(zhèn)?!?/br> 趙靈微:“邊防七鎮(zhèn)。” 向天鴿:“是也。但在最早的時候,他們只有五個這樣的軍鎮(zhèn)。后來我們大商勢強,他們才在靠近我們的地方又設(shè)了兩個軍鎮(zhèn)?!?/br> 說著,他便拿出了一份魏國的邊防地圖,向趙靈微把這七個重鎮(zhèn)一個個地講述過去。 向天鴿:“這魏國人,原本都是過著游牧的生活,逐著水草而居。待到我們的肅宗皇帝登基時,他們才開始筑城,把國境固定下來,人丁也隨之而增長。到現(xiàn)在為止,也不過五六十年的時間?!?/br> 此時一直緩慢向前走著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這原本也沒什么,只是他們的車這么一停,就停了好一會兒。 外頭雖冷,可整日都待在馬車里,也著實是有些悶的。 因而趙靈微便示意向天鴿穿像她一樣穿起暖和的大衣,而后推開了馬車的車門。 “怎么就完全停下來了?” “可能是前頭的路不太好走了?!?/br> 沉琴話音剛落,趙靈微所乘坐的馬車就因為這段下坡路太滑而自行向下滾去。 坐在車頭的沉琴連忙呼喊起邊上的衛(wèi)隊,她自己也跳下車去,幫忙一起扶住馬車。 在好一陣子的慌亂之后,馬車才給穩(wěn)住,而趙靈微也絕不想在這樣的路上再坐在馬車上了。 跟著孫昭一起到前面探路的童纓此時剛好回來,并給她帶來了一個算不上好的消息。 “公主,前面的路斷了。山上的積雪前幾日崩塌了,現(xiàn)在便把路給堵著了,需要進行一番清理才能接著向前?!?/br> 趙靈微又問需要幾日才能把路清理出來。 可這顯然不是與她同在神都長大的童纓能夠說得清楚的。 于是她干脆自己騎上馬,帶著沉琴與童纓去到前面一探究竟。 從出發(fā)之日算起,這支要去往魏國王城的和親使團如今已經(jīng)走了二十二天了。 使團里的人對于這位身份尊貴的公主已有了些許的了解,不會因為她在下了馬車之后直接翻身上馬就大驚小怪。 可那些被精挑細選出來的,有著出色外形的羽林軍士兵們依舊還是會不住地用視線去追尋騎在馬背上的公主。 她那被成為大商第一美人的外表、華麗的衣裳、以及不同尋常的尊貴氣質(zhì)都讓她成為了比那架金色馬車都更為令人驚艷的存在。 而人的眼睛,總是慣于去追逐美的事物的。 在趙靈微來到最前面被堵住的那段路時,孫昭和仇懷光正在指揮著人手清理被雪給堵住的路。 這并不是一條很窄的路,而山上崩落的積雪卻照樣把它堵了個嚴嚴實實。 這還是趙靈微第一次見到此般情景。 若不是他們真的很著急要去把被困在魏國的商軍換回來,這倒不失為一份奇妙的經(jīng)歷。 “這么多積雪,清理起來得要花很久吧?” 在孫昭發(fā)現(xiàn)了她,并向她跑來的時候,她這樣問對方。 千牛衛(wèi)中郎將顯然也很是頭疼,給了一個不怎么樂觀的數(shù):“快則……需要三五日?!?/br> 此時天色已然漸漸暗下來了,仇懷光也走了過來,對其說道:“卑職以為,我們可以在那處的樹林里安營扎寨了。并且,我們還可以把帳篷搭得好一點。畢竟沒有個三五日,隊伍是動不了的了?!?/br> 趙靈微點了頭,而后便道:“既然如此,就勞煩兩位在這里繼續(xù)清理道路了。我去找人搭帳篷,順便再打些山雞野兔什么的?!?/br> 說罷,她便手一揚,給自己身邊的兩位侍女布置起任務(wù)來。 “沉琴,你去找人安營扎寨。童纓,你帶人去獵點東西吃?!?/br> 見兩名侍女都高高興興地應(yīng)了聲,被搶了活兒的仇懷光和孫昭不禁好笑地看了一眼彼此,并繼續(xù)起了先前正在做的事。 和親隊伍里的工匠們被沉琴召集起來,而羽林軍里的弓兵則被童纓點了那么十人出來,帶著砍樹的斧頭一起進了林子。 身邊的兩位侍女既然都被派出去了,那趙靈微便把向天鴿拉在了身邊。 她嘴上是沒那這么說,但看其行為,顯然有想要把向天鴿當(dāng)成侍女使的意思。 但她倒也沒為難這位比自己年長了十幾歲的正使,只是在對方面前練起了刀法。 算是活動筋骨,也在這寒冬之中暖和暖和。 原本應(yīng)當(dāng)十分凄苦的旅程便這樣被和親公主給整出了帶著大隊人馬出城游玩的意思。 而這種氣氛也在童纓等人帶著獵物而回的時候攀升到了新的高點。 大家生火、做飯、烤rou、煮湯。 吃到興起時,趙靈微還讓跟著他們一起來的樂人與舞姬在篝火邊上又是奏樂,又是跳舞。 夜很快便深了,不愿早早睡去的趙靈微坐在她帳篷前的火堆邊上。 她在這被積雪覆蓋的森林里烤著火,看星星。 負責(zé)值夜的仇懷光帶人巡邏至此,便笑著問趙靈微:“這么晚了,殿下還不休息?” 趙靈微則反問道:“仇將軍不也還沒睡嗎?” 仇懷光:“卑職乃是有任務(wù)在身?!?/br> 趙靈微:“仇將軍要不讓他們?nèi)パ策??過來陪我說會兒話唄?!?/br> 仇懷光看了一眼正跟著她的那幾個人,思索了一番,而后才道:“公主有令,卑職不敢不從?!?/br> 說著,她便對身后的那位隊正說道:“你且去把孫中郎將叫起來,就告訴他,殿下有事要與我相商,讓他先起來巡邏。待到一個時辰之后,我便去換他?!?/br> 仇懷光如此一本正經(jīng)的話語讓趙靈微一個沒忍住地笑出聲來,搞得那名手底下管著五十號人的隊正也臉紅起來,朗聲說了一句“是!” 相比起覺得俞松謀心悅于她就得多看著她一點的孫昭來,趙靈微感覺自己天然就和與她同為女子的仇懷光更為親近。 這或許也便是她奶奶為何要在千牛衛(wèi)之外,再設(shè)立一個與之平級的千鶻衛(wèi)的原因了吧。 趙靈微看著這位初見時給人感覺疏離的女將軍,待到她坐下后問道:“仇將軍,你可是與孫昭有嫌隙?” “回殿下,卑職與孫中郎將并無個人恩怨。” “那你為什么……總是會隔三差五的擠兌他一下?” 這話說起來可就長了,但好在,他們已被堵在了這里?,F(xiàn)在最不缺的,或許便是這百無聊賴的時間了。 仇懷光因而便說道:“卑職的官階雖比孫中郎將要高出一級,但千鶻衛(wèi)的人數(shù)卻要比千牛衛(wèi)少了許多。故而,卑職掌管的侍衛(wèi)人數(shù)便與孫中郎將是一樣多的。是以孫中郎將偶爾會以為卑職與他是同級的?!?/br> 仇懷光的話總是點到即止。 這會兒的她雖未把話說透,可趙靈微已然明白她的意思了。 仇懷光是要借著這一件件的小事來提醒孫昭——不好意思,我的官階就是要比你孫昭高出那么一點。 趙靈微幾乎能想象得到,孫昭身為中書令的嫡次子、慈圣皇帝的近侍,卻是三五不時地得到來自異性同僚的這種小提醒,那該是有多么的郁悶。 但對于她來說,這絕對是有趣且好笑的事。 火堆里的木頭在寂靜的夜晚“噼啪”作響,卻成為了冬夜里最不會惱人的響動。 看著對方那張在火光的映襯下比平日里要柔和了不少的側(cè)臉,趙靈微不禁在思考了許久后說道: “我聽聞,千鶻衛(wèi)里的所有人都得是未出嫁的女子。一旦千鶻衛(wèi)的女侍衛(wèi)嫁做人婦,她就得退出千鶻衛(wèi)?!?/br> 仇懷光:“確是如此?!?/br> 趙靈微抿了抿嘴唇道:“那……仇將軍會否在某年某月,決定嫁給心愛之人?” “不會。”女將軍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永遠也不會有這一天的?!?/br> 趙靈微雖貴為大商的公主,但從年紀上來看,她到底還是個小姑娘。 即將嫁給一個自己先前從未見過的異族男子,這必然會讓她感到忐忑。 但她又不想把這些事告訴自己的貼身侍女,仿佛把這樣的少女心事說出口來,便會有損她在童纓與沉琴二人心中英明神武的模樣。 可眼前的女將軍卻讓她不會有這樣的顧慮。 只是沒曾想,對方會以如此堅定的態(tài)度來回答她。 仇懷光道:“世間不缺那么一兩個可以嫁做人婦的女子,卻缺我這樣的女將軍。殿下可知,全天下也不過三位女將軍?即便是在世代以女子為君的北女王國,負責(zé)掌兵的,也依舊是男子。” 女將軍的臉上出現(xiàn)了一絲傲氣:“想要訓(xùn)練出一名千鶻衛(wèi),已是不易。若一名女子想要成為我這樣的千鶻衛(wèi)女將軍,那更是一件難到不可想象的事。卑職不想辜負圣上的厚愛。” 仇懷光說話的聲音并不大,但那之中的豪氣卻是讓趙靈微有些怔怔。 好一會兒之后,她才笑著說道:“仇將軍之心,令太和欽佩。會問出那樣的話來,倒是我狹隘了。還望將軍海涵?!?/br> 仇懷光正笑著對趙靈微說殿下不必介意,可趙靈微卻被不遠處傳來的一陣聲響完全吸引了注意力。 那像是……鶻的啼叫聲。 “殿下?”仇懷光輕聲喚了她一下:“那就只是飛鳥而已。” 趙靈微:“那叫聲像是我的白將軍?!?/br> 說著,趙靈微便來不及向仇懷光解釋,只是站起身來,對著聲音的方向輕聲喚道:“將軍?白將軍?” 見此情形,原本便是在值夜巡邏的仇懷光連忙拿上了一支火把,跟在了趙靈微的身后。 趙靈微朝著剛才那陣聲響發(fā)出的方向走去,同時也再度喚起了自那日去到魏國王城送信,便再沒回來的白鶻。